城門外晉安郡王妃樹下聽人講道的消息并沒有引起京城人的多大關注,不管是百姓也好還是朝臣也好,都關注著即將到來的太子大婚。頂點 七月末,欽天監選定了太子大婚的日子,當宣告的那一天,有兩個老臣哭著皇帝一頭撞在了宮城門前。
死諫。
但這一次不管是太后也好,還是被彈劾的陳紹也好,都前所未有的強硬。
太后甚至派了兩個內侍來到那兩個老臣家中,不是來勸慰而是對著撞得頭破血流的老臣一通大罵,兩個老臣沒撞死結果差點氣死。
民間朝堂嘩然。
“其實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說他們氣什么氣呢?”
橋頭散坐的一個人力抱著扁擔搖頭。
“氣什么?”一個人力手里舉著半塊干餅,一面嚼著餅子一面含糊說道,“當然是氣自己晚了一步,沒把女兒嫁給太子,讓陳相公占了大便宜不甘心嘛。”
這話讓四周的人力都笑起來,而讓一個前來尋人力干活的腆著肚子的男人皺眉。
“瞎說什么。”他說道,“將女兒嫁給一個傻子還是什么要搶的好事嗎?”
“這位東家,那要看那傻子是什么人了。”這人力立刻說道,“那可是太子,將來是皇帝,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這要是嫁過去那可是吃喝不愁富貴榮華一家子幾輩子都升天了。”
這個窮鬼人力竟然敢反駁自己,這個東家便瞪眼拉臉。
“你個窮鬼就知道吃喝。”他嘲笑道。
“人不就是為了吃喝嗎?”人力也瞪眼說道,“你要是不為吃喝。還找人拉貨做什么?扔河里好了。”
東家頓時跳腳。
“你個死窮鬼!”他罵道。伸手就揪住這人力的胳膊。“輪到你來教訓我。”
“干什么!干什么!有錢了不起啊,打人啊!”
“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人力們雖然窮,但看著一個受欺負,其他人也都圍了過來,橋頭這邊頓時喧囂熱鬧起來,引得其他地方的人都看過來。
“吵什么呢?”有在草棚下吃飯的客人忍不住問道。
從草棚外收回探長脖子的店家嘿嘿笑,一面往灶上的大鍋里加水。
“說太子大婚的事呢。”他說道,目光在這三個客人身上滴溜溜的一轉。
這三個年紀三十多。穿的衣服半舊不新,質地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壞,吃的是最普通的茶湯和烤肉,坐姿卻保持著吃上等酒席的端正。
這便是京中常見的青袍小官。
雖然不用懼怕但也不能太瞧不起。
店家便放下勺子走過來,才要繼續說,有幾個人走進來坐下。
“…真是世風日下,堂堂陳相公竟然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真是司馬昭之心….”其中一個帶著幾分憤怒說道。
店家嚇了一跳,又搖搖頭。
敢這樣大言不慚評議朝臣朝事的除了那些學子文人們沒有別人了。
“….子墨兄慎言。”另一個士子忙說道。
“還慎言什么!”第三個脾氣更差,拍幾案說道。“卿為謀私,禮儀廉恥都不要了。原本一個王莽就夠了,如今又多一個楊堅,偏偏太后還要堵天下悠悠之口,如此下去,國將不國!”
王莽楊堅都罵出來了,店家嚇的連上前擺飯都不敢了。
“那也不能這樣說,陳相公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會讓天下人如何看待?”那位脾氣溫和的士子搖搖頭,“如今之事,太子妃出在陳家,倒比出在高家要好。”
“好?能好到哪里去?”先前的士子哼聲說道,“有司馬帝在,又怎么能擋住臣子弄權。”
“就該如張江州先生所說的那樣,過繼宗室…”另一人說道。
說到這里溫和的士子輕咳一聲,招手叫店家。
店家這才走過來。
這邊因為點飯菜議論暫停,那邊的三個男人便起身,會了鈔走出草棚。
“真是荒唐荒唐啊。”
走出草棚其中一個男人才開口搖頭說道。
“是啊,說是國事,也到底是家事,別人家的家事一個個的跟著操什么心。”另一個點頭符合說道 三人對視一眼都呵呵笑了。
“今晚劉大人家的家宴,你要去嗎?”一個問道。
另一個搖搖頭。
“不巧,家母有些身子不適,這幾日我都不能出門了。”他說道。
三人說著話走到了路口,便施禮分手,說家母病的那個向東去了,余下兩個自沿路向西。
兩人走了沒幾步,其中一個就轉頭呸了聲。
“家母不適,詛咒親長,也不怕遭雷劈。”他低聲說道,“以為咱們不知道他接了宋大人家的帖子嗎?”
另一個帶著幾分淡然笑了笑。
“不奇怪,如今這個時候,大家雖然都沉默不語,心里卻都有了各自的計較了。”他說道。
事到如今,看太后對待那兩個老臣的態度,結果已經可想而知了。
“濮議事滿朝反對又如何,最終還不是皇帝如愿?”
說是朝事,也是家事,說到底大家吵吵鬧鬧的也不過是吵吵鬧鬧而已,說陳紹求名圖利,那兩個撞門死諫的就不是嗎?
所以現在雖然嘴上還議論,但私下已經開始各自站隊了,陳紹的舊人會分離散去一些,但還會有新人添進來,而有了新外戚陳相公之后,舊外戚高家還能否延續權勢,也會讓一些人猶豫重新選擇去留。
“張江州怎么說?”
書房里,秦侍講問道。
面前的秦弧卻看著窗外似乎出神。
秦侍講皺眉,又問了聲。秦弧這才回過神。
“他說。現在不說。以前沒有做才說,如今有人已經做了,那就不用說了。”他說道,“世人能看自有評判。”
秦侍講笑了。
“做人做到張江州這般,也真是灑脫自在了。”他說道。
“父親,他要是真辭官走了,才是親者痛仇者快。”秦弧說道,一面將一個奏章推過來。“陳相公讓人送來的奏章。”
“這么說我們秦家是要跟陳家合作了?”秦侍講說道。
“父親,您說錯了。”秦弧笑道,“我們是要趕走高家。”
說到這里他又看向窗外,院中的景致已經秋意明顯了。
這么快就從夏天到秋天了,好像一眨眼間。
荷花早已經敗了,但他這輩子都沒有興趣去看了。
一眨眼而已。
“父親,您說對一個人最大的懲罰是什么?”他忽地說道。
秦侍講看他一眼。
“求不得?”他說道。
秦弧笑了,看著父親施禮。
“父親大人睿智。”他說道。
秦侍講皺眉。
“十三。”他說道,“男子漢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休要做那種小兒女狀態。”
秦弧點頭應聲是。
“是,我不是說我。”他笑道。
不是說你看著那程娘子最終嫁做他人婦。且還與你反目成仇嗎?那還說誰?
秦弧沒有說話,看向窗外,原本的含笑的神情閃過一絲冷峭。
好些人都該如此,怎么能單單只有他一個呢。
不管外界如何議論紛紛,太子大婚按制按步開始進行了。
“婚期定在半個月后,宮里現在忙的很。”景公公說道,“不過東西都不缺。”
說到這里停頓一下。
“當初懷惠王時都準備好的。”
晉安郡王點點頭。
“那些都無所謂。”他說道,“只要六哥兒成親就好。”
“陳家的十九娘一向跟王妃交好。”李太醫說道,“能和王妃玩的好的,必定是個好孩子,心腸慈善,一定能好好的待殿下。”
跟王妃玩的好的就是個心腸慈善的?說的好像王妃是個多么心腸慈善的人呢。
景公公心內暗笑。
聽提到王妃,晉安郡王便想到了什么。
“王妃出門去哪里了?”他問道。
“不知道。”景公公有些不滿的說道。
自從追過一個那個什么程平之后,王妃就開始出門了,前日剛回了一趟程家,今日又出門了。
難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多陪陪殿下嗎?
更何況此時也不方便出門。
素心看著門房,有些憤憤的哼了聲,轉身回來了。
“夫人,陳相公說不見。”她走到車前隔著簾子低聲說道。
“我又不是見他。”程嬌娘說道,一面打起簾子,“我是要見陳夫人。”
素心忍不住笑了笑。
并不是誰家都是女主人能夠自己做主的。
“陳相公說忙著婚事,又有宮里的人在教導丹娘禮儀,所以,不便相見。”她低聲說道。
程嬌娘看向陳家的門庭。
有人正從內走出來,丫頭仆婦擁簇。
“…宮里我親自走一趟。”陳十八娘說道,一面跟身邊的仆婦叮囑,“還有什么規程我親自看一看…”
話說到這里猛地停下,看到了門前車里的程嬌娘。
她的神情變幻一刻,抬腳上前。
“見過王妃。”她施禮說道,身后的丫頭仆婦便都跟著施禮。
程嬌娘下車,還了半禮。
“是你引薦丹娘給太后的?”她問道。
陳十八娘坦然的點點頭。
“是。”她說道,“我知道王妃想要說什么,但舉賢不避親….”
話音未落,面前的程嬌娘抬起手一巴掌扇了過來。
清脆的響聲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陳十八娘猝不及防被這一巴掌打的一個踉蹌幾乎跌倒。
“你!”
火辣辣的疼痛讓陳十八娘有些眩暈,失聲喊道。
話音未落,又一巴掌落了下來。
伴著清脆的響聲,還有程嬌娘的話。
“疼不疼?”她說道,手背一翻。
又是一聲脆響。
“疼不疼?”她說道,手一回。
一聲脆響。
左右各兩次,陳十八娘跌坐在地上,嘴角血流出來。
這一切是發生在一眨眼間。
陳家門前響起尖叫聲,丫頭仆婦們涌涌而上,卻沒人敢靠近這個收回手端正而立的女子,亂哄哄的哭著喊著攙扶陳十八娘。
程嬌娘看著幾乎昏厥的陳十八娘。
“你疼不疼?”她再次問道。
前幾章錯別字,皇帝死是崩,不是薨,跟以前的戕弒一樣用詞錯誤已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