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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開心

  “再來點茶湯。”

  周六郎說道,舉著手里的碗對婢女說道。

  “不許給他。”

  對面的秦十三郎說道,他早已經放下了碗筷。

  婢女笑著接過周六郎碗,給他添了茶湯。

  “六公子,是不是很想念我們家的茶湯啊。”她還笑道。

  秦十三郎對著婢女笑了。

  “你知道這是誰家的茶湯啊。”他說道。

  婢女笑著沒說話,將茶湯遞過去。

  “是啊,你知道西北那邊吃的什么嗎?”周六郎沒有理會秦十三郎,對婢女說道,一面將一個團子塞進嘴里,含含糊糊,“井鹽,井鹽做出的菜,全部都是一個味道,苦。”

  屋子里的婢女們一臉驚嘆又連聲感嘆可憐。

  “可憐什么,那是偏裨校佐兵丁們吃的,他吃不到。”秦十三郎說道,一面不耐煩的擺手,“撤了撤了。”

  婢女們笑著看著周六郎飲了茶湯這才收拾了幾案。

  周六郎塞下最后一個團子,倒在坐墊上,拍著肚子打嗝。

  秦十三郎拿扇子砸過來。

  “都這么晚了,你留著肚子來我家吃啊?”他說道,“就窮死你了!”

  周六郎撈過扇子扇了扇。

  “走,走,吃飽了喝足了,我們騎馬射箭去,看看你這嬌滴滴的狀元郎還能拉開弓否。”他說道,一面跳起來。

  秦十三郎哼了聲。

  “不就曬的黑了點,吹得臉皴了些,學了些兵痞子的臭毛病,得意什么。”他說道,一面站起身來,“走就走。”

  吩咐小廝備了馬,兩人又去取弓箭,因為弓箭又吵吵鬧鬧。

  “公子好久沒有這樣開心了。”

  “是啊,也好久沒有這樣熱鬧了。”

  婢女們站在廊下嘻嘻笑道。

  馬兒得得在街上穿過。引得路人紛紛避讓。

  “喂,小瘸子,你是不是這兩年只坐車不騎馬了啊?”周六郎回頭說道,“怎么這么慢。”

  秦十三郎催馬趕上。

  “我說你適可而止吧。獨臂兒。”他說道。

  周六郎呸了聲,帶著幾分炫耀展示了下自己的結實的胳膊。

  “胳膊沒看出來,膽子看出來了,的確膽子大了,一口一個小瘸子,這話其實憋了很久了吧?”秦十三郎說道,“是不是從認識的第一次就心里這樣稱呼我了啊?”

  “你這都不懂嗎。”周六郎笑道,“這是反話,你在我心里不是瘸子,我才喊你小瘸子的。你要真是瘸子,我才不會這樣喊你呢。”

  秦十三郎看著他哦了聲,挑眉。

  “你心里明白啊,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他說道,一面催馬靠近。壓低聲音,“那么你那個心心念的香女人回來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誰要去看她。”周六郎哼聲說道,說完一怔,臉騰地紅了。

  香女人!他一向是稱呼她為臭女人的!所以反過來說,她在他心里是香女人…

  “真不去啊?”秦十三郎問道,“久別歸來。喜事嘛,怎能不見?”

  周六郎沒有和他笑鬧,而是面色沉下來,看向前方。

  “這可算不得是喜事。”他慢慢說道,“寧愿,不相見。”

  程嬌娘之所以會來京城。是因為徐茂修等五人死了。

  秦十三郎不再說話了。

  其實那幾個男人他沒有印象,但有印象的是那個娘子歡喜的過去。

  “哥哥。”她認真的喊道。

  認認真真發自肺腑,不是收買人心,不是故意做給別人看,就是哥哥。是親人。

  沒了。

  “對不起,我輕佻了。”他說道,“你說得對,我沒有上過戰場,沒有直面過生死,輕佻了。”

  周六郎轉頭看他。

  “瞧你這輕佻樣子!”他哈哈笑道,揚手揮鞭。

  秦十三郎的馬兒一聲嘶鳴,揚蹄子沖了出去,秦十三郎差點被掀下馬。

  “你這混小子!”他喊道。

  周六郎哈哈笑著催馬追上來又越過去向城外而去。

  看著疾馳在前的少年郎,秦十三郎露出笑容。

  沒錯,他們不在,日子就是白過了,就是蒼白的無趣的。

  沒錯,他們回來了,他真的真的很開心,很開心。

  承認這個又有什么丟人的!

  秦十三郎催馬追了上去。

  雖然說不去見程嬌娘,第二天的時候,周六郎還是來到了玉帶橋。

  “父親已經來過就是了,為什么還要我過來送些吃食。”

  站在門外,一面下馬,一面抱怨。

  “她瞧得上嗎?”

  小廝完全沒聽到周六郎的話,將手里的兩個大禮盒拎好,眼睛亮亮的盯著那個門口。

  公子愿不愿來他不在乎,要知道他這次能來可是多少人眼紅呢。

  想想前日晚上回來的幾個隨從,跟著這個娘子走了兩年,家里人幾乎忘掉他們了,沒想到這次回來可是發大財了。

  不過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想想那娘子京城的三個產業吧,那可是交給一個婢女料理的,幾個隨從隨手就拿出嚇死人的錢也不該稀罕。

  不知道這娘子身邊還缺下人小廝不…

  敲門的時候,門很快就被打開了,甚至都沒有詢問。

  “….來了嗎?怎么這么慢?下次就不從你家買酒…哎?周公子,怎么是你啊?”

  婢女說道,看著周六郎一臉驚訝。

  “我父親讓我來的。”周六郎說道,才要回頭,身后的小廝已經嗖的跳過來。

  “姐姐。”他恭敬的說道,將手中的禮盒捧過來。

  婢女笑了,一面讓人接過,一面扔過來一把錢。

  小廝高興的謝著躬身退后。

  周六郎看了這小廝一眼。

  “就是一些日常吃的用的,陜州那邊的送來的家鄉的…”他說道,以及大約還有自己從西北帶回來的一些吧。

  “那多謝舅老爺和公子了。”婢女笑著施禮。

  周六郎抬腳要邁進門,婢女卻上前一步攔住了。

  “六公子,我們娘子有事不便見客。”她含笑說道。

  廊下半芹正從兩個小丫頭手里接過碗,才要轉身進廳堂就聽咚的門被踹開的聲響。

  “周六郎!”

  婢女的叫聲旋即傳來。

  半芹才抬頭看。周六郎已經大步走進院內,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像曾經的那樣長驅直入,而是被隨從們攔住。

  周六郎看著攔住自己的幾個隨從,嗤笑。

  “你們姓什么?”他說道。“要攔我?”

  “公子,我們姓周,但如今跟著娘子了。”為首的隨從說道,一面抬手示意。

  四面的隨從便都圍上來,要將他抓住扔出去。

  周六郎看著他們一眼,吐口氣笑了笑。

  “程嬌娘!”他抬頭大聲沖廳堂沒好氣的喊道。

  廳堂另外的半扇門被小丫頭拉開,半芹站開,露出其內端坐的女子。

  齊胸的素花襦裙,緞衣外罩,青絲單挽鬢。面容依舊如瓷般白皙,干凈的毫無人氣一般。

  許久不見,一如昨日。

  婢女擺擺手,隨從們讓開,半芹以及小丫頭們也都施禮。看著周六郎一陣風蹬蹬的邁進廳堂。

  酒氣熏熏。

  周六郎的視線掃過程嬌娘面前擺著的一溜大碗,以及一旁整齊擺放的酒壇。

  “你干什么呢?”他喝道。

  程嬌娘端起面前的一個酒碗。

  “喝酒啊。”她說道,笑了笑,果然抬手飲酒。

  喝酒?

  周六郎看著她神情凝重。

  半芹以及兩個小丫頭都進來了,一個捧起酒壇往碗里倒酒,半芹再端起酒碗擺到程嬌娘面前,而在另一邊。四五個空了酒碗依次擺著。

  “娘子,云仙居的酒送來了。”門外婢女說道,抱著一個不大不小的酒壇進來,擺放在酒壇邊。

  小丫頭們則搬起這個新送來的酒壇又倒酒。

  程嬌娘放下手里的酒碗到一邊,又再次拿起一個,不過這一次她沒有喝道口中。周六郎幾步過去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因為用力過猛,酒水散落打濕了衣衫。

  夏日薄薄的襦裙頓時貼在身上,少女玲瓏曲線頓顯,在居高臨下的周六郎雙眼盡收山嶺溝壑的風光。

  半芹失聲叫了聲撲過來。

  周六郎早已經跳開了。臉色漲紅的轉開視線,顯然收的驚嚇比丫頭們不小。

  “我,我,你不是不能吃酒!”他結結巴巴的說道。

  “我只不喜歡吃酒,不是不能吃。”程嬌娘說道,一面接過半芹捧來的手帕擦拭衣衫,一面示意給周六郎一方手帕。

  周六郎的袍子上也沾了一些,不過只是少許,看著小丫頭遞來素錦帕,遲疑一下還是接過來低頭擦了兩下。

  “以前也不敢吃…本來人就傻腦子就不清楚,再吃了酒,怕醉了就醒不了。”

  耳邊傳來程嬌娘接著說的話。

  那如今就不怕了?還是說悲傷大過害怕。

  “你難過,也不該這樣糟踐自己。”周六郎低著頭悶聲說道,“借酒澆愁算什么本事,最沒出息了。”

  放下手帕的程嬌娘笑了沒有說話,周六郎眼角的余光看到她又端起一碗酒。

  “喂!”他抬頭喊道皺著眉頭。

  程嬌娘看他。

  “你也要來一碗嗎?”她說道,抬手示意。

  半芹果然端起一碗捧過來。

  周六郎伸手接過酒碗,一飲而盡,然后抬腳邁過來跪坐在程嬌娘一旁,看著面前擺開的酒碗,一句話不說端起來就喝。

  他的動作又快又猛幾乎是一眨眼,大家都沒回過身七碗酒都被喝光了。

  少年人抬袖子擦了嘴角,看著程嬌娘吐口氣。

  “是我沒照看好他們。”他吐口氣聲音顫抖說道,猛酒上頭,他的臉已經變得通紅,眼里也似乎酒氣彌散,“是我沒有照看好他們,你要我做什么?”

  “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程嬌娘看著他微微一笑道,“沒有誰該照看誰,也沒有誰該被人照看,都是自己的事,這關你什么事。”

  她說著看著手里酒碗抬手要喝,周六郎伸手奪過來,一飲而盡。

  “沒錯,我說的就是我自己的事,跟你無關,跟他們也無關。”他說道,將酒碗扔下起身就走,剛邁了幾步,腳一軟撲倒在地上。

  “娘子,醉過去了。”半芹上前看了看說道。

  “八碗才醉過去,這酒真是差的不忍睹。”程嬌娘說道,站起身來,看著屋子里擺著的酒壇,“搬下去,給大家分了吃吧。”

  半芹應聲是,看著程嬌娘從周六郎身旁邁步走出去,又看了眼廳中趴著酒鼾大睡的周六郎。

  “來人,把酒搬出去吧。”她也從周六郎身邊邁過去,招呼院中的隨從們說道。

  皇宮,李太醫松開手,兩邊的內侍也忙松開,早已經被按坐不耐煩的慶王叫著跑開了。

  “帶他去院子里玩吧。”晉安郡王說道。

  內侍們應聲是。

  “慶王殿下身子很好。”李太醫說道,說罷又看著晉安郡王一笑,“這種話殿下也聽膩了吧,殿下想聽的其實不是這句話吧。”

  晉安郡王笑了。

  “沒有,早就不抱希望了。”他說道,“人生苦短,哪有時間去浪費,做那種不切實際的臆想。”

  李太醫看著眼前的少年郎,嘆口氣點點頭。

  “殿下還是要開心一點,人生苦短。”他笑道。

  晉安郡王笑了笑點點頭。

  “我很開心,我還會更開心。”他說道。

  只要想到我要做的事,就很開心,做到以后,也會更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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