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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不安

  夜風鉆過窗縫,夜燈以及幕簾微微的隨之舞動。

  程嬌娘看著跳躍的燈,微微一笑搖搖頭。

  “我都沒看到是什么人。”她說道,“我只是認得這個名字。”

  認得名字?

  半芹驚訝。

  程嬌娘換個姿勢盤膝坐好,沒錯,認得這個名字,到目前為止這是第二個記憶的名字在現實中聽到。

  第一個是程昉,是她自己。

  “那這個名字是誰的?”半芹問道。

  程嬌娘默然,放在膝上的手微微的攥起來。

  “我想,喝水。”她說道。

  娘子這是緊張了?半芹更加驚訝,忙垂下頭應聲是起身倒水來。

  程嬌娘握著水碗慢慢的喝,半芹跪坐著也沒有再問。

  “娘子,你要看書嗎?”她想到什么又問道。

  程嬌娘搖搖頭。

  “我認得字不多,也不能給娘子念書。”半芹嘆氣說道,“要是半芹姐姐在就好了。”

  程嬌娘微微一笑。

  “她在夜里我也不讓她讀。”她說道。

  半芹想了想,歡喜一拍手。

  “對了,我都要忘了,你說我要不要去探望下半芹…那個青梅的父母?”她問道。

  “青梅是誰?”程嬌娘問道。

  半芹愕然旋即掩嘴咯咯笑了。

  “娘子,你真的不記我們的名字嗎?”她問道。

  “名字而已,最要緊是叫這個名字的人….”程嬌娘說道。

  名字而已,最要緊的是人。

  那個名字出現了,叫這個名字的人,會是什么人?

  程嬌娘的話音戛然而止,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

  坐的端正的身子彎了下去,手中攥緊的水碗微微的顫抖。幾滴水灑出來。

  “娘子,娘子。”半芹慌張的起身,伸手拍撫她的肩背。自責的眼淚都流出來了。

  說要岔開話的,怎么偏偏又說回去了。她真是笨死了,要是那兩個半芹在,肯定不會這樣。

  她伸手接過程嬌娘的水碗,竟然用了力氣才摳出來,這讓半芹的眼淚再忍不住流下來。

  她也不敢說話了,只是伸手不停的一下一下的拍撫程嬌娘肩背。

  天色蒙蒙亮的時候,江州府的街道上腳步聲亂亂的跑過。

  “沒有啊..這里藏不得人的…”

  低低的說話聲伴著雞受驚的叫聲在巷子里響起。

  “哎呀干什么干什么?”

  婦人的呵斥聲也旋即響起。

  門外的雞籠邊有兩個穿著破爛的小孩子撒腳跑開了。

  “大清早的就來偷雞!”婦人拎著掃帚罵道追上去幾步。看那兩個小孩子轉彎不見了,她便也悻悻的回來了。

  看著雞窩已經被翻的亂七八糟,數了數雞沒有少,放下心來。一面催促家里的男人把雞舍挪進院子里,一面隨手從一旁的廢棄的用于放干草的草簍里抽草,草沒抽出來,卻有人叫了聲。

  “哎呦我的娘。”婦人嚇得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看著草簍里爬出一個人。

  “大娘子。多謝你家草簍讓我安身。”那年輕人笑道,一面沖坐在地上的婦人一揖,頭上身上的草抖落一地。

  “抓賊啊!”婦人尖聲喊道。

  “大娘子真是說笑了,我這樣子怎么像賊!明明是可憐的無家可歸的人。”年輕人驚訝說道,一面邁上前一步。“大娘子,你我有緣,我看你面堂發黑,這是必有血光之災啊,來來,我給你卜一卦,看如何化解,只要一文錢….”

  他的話音未落,面前的婦人便伸手一指。

  “打!”她喊道。

  在她伸手的時候,年輕人就猛地矮身,一根木棍從頭頂險險的掃過。

  “有話好好說,怎么打人呢?”年輕人喊道,看著身后一個男人三個半大孩子,兇神惡煞的舉著掃帚棍棒木凳。

  “打這個賊,打這個賊!”婦人從地上爬起來尖聲喊道。

  這動靜讓巷子里熱鬧起來,其他人家的人跑出來看熱鬧。

  “我不是賊,我不是賊,你們怎么不聽人說話呢。”年輕人喊道,一面躲避呼呼襲來的木棍,三下兩下的鉆入人群跑開了。

  “別再讓我看到!”男人喊道,將手中的木棍舉起來狠狠的揮了揮,指著年輕人遠去的背影。

  “打死這個小賊!想偷我家的雞,還說我有血光之災要給我解厄,又賊又騙不得好….”婦人也跟過來跳腳喊道,一面也伸手指著罵。

  話沒說完,身旁的男人轉身,手中的木棍好巧不巧的甩在了婦人的臉上,伴著一聲嗷叫,婦人捂著臉倒下去。

  “你個天殺的…”

  現場哄的亂了,有圍上去幫忙的也有轟聲笑的。

  “這不就是血光之災嘛。”有人看著從捂著臉的婦人手縫中流出的鼻血忍不住笑道。

  身后的混亂年輕人已經不知道了,在這狹窄四通八達的小巷子里輕松熟練的七拐八拐,一路走來身上頭上的雜草已經清理干凈,頭發也重新攏了,順手從不知誰家探出的樹上折下一段樹枝挽上,手揉了臉幾下,站定在街邊的時候,已經清清爽爽干干凈凈。

  他展開手臂甩了兩下,深呼吸幾次。

  “好,干活了。”他說道,一面伸手從衣襟里拿出一面卷著的花旗,還沒抖開就猛地又塞回去,閃身退回巷子里貼墻站著。

  街上兩個年輕人搖著頭左右看。

  “….那小子常在這條街上招搖撞騙…”

  “…..我們好好的找,抓住他換賞錢…”

  二人說著話過去了。

  年輕人并沒有探出頭去看這二人,反而立刻靠著墻又往后退了幾步,矮身躲在一家門洞下,就在他閃進去的那一刻,兩個本來過去的年輕人又退回來向巷子這里張望。

  “走吧,這里沒有。”

  “找認真點,值好多錢呢..”

  待這兩個人這次離開后。躲在門洞里的年輕人便站出來,帶著幾分驚愕伸手摸著下巴。

  “第一。”他沖街邊伸出一根手指,“我不是招搖撞騙。我是占卜算卦解厄。”

  然后又伸出一根手指。

  “第二,不過是一文錢而已。”他晃動手指。嘖嘖搖頭,看著街面,“不至于這么大動干戈吧?”

  收回手叉腰皺眉一刻。

  “算了,出去躲一躲吧。”

  天光大亮的時候,程大老爺踏入家門,剛下馬車,就聽身后又是一陣熱鬧。又一輛馬車駛進來,風塵仆仆一臉疲憊的程二老爺扶著小廝下了車。

  “你怎么回來了?”程大老爺有些驚訝問道。

  “說是身子不舒服。”程二老爺說道。

  程大老爺皺眉。

  “病了就請醫問藥,家里這么多人呢,你又不是大夫。回來又能如何?”他板著臉說道,“你是官人,為天子牧守百姓,怎么為了一個婦人喜怒哀樂隨意離開?那豈非視民為兒戲?”

  程二老爺忙恭恭敬敬站好垂頭。

  “是,大哥的教誨我記下了。”他說道。

  程大老爺沉著臉點點頭。

  “去吧。你也累了。”他說道。

  程二老爺應聲是施禮后忙轉身去了。

  “老二家的病了,你怎么不去看看?”

  程大老爺邁入廳堂,還拉著臉,看著迎接過來的程大夫人說道。

  “還讓老二從外邊連夜趕回來,不知道的人以為怎么不好了呢。”

  程大夫人被說的一頭霧水。又有些惱火。

  她在家三天日夜寢食難安,已經開始吃湯藥了,好容易等到自己男人回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責問,問的還是別人的媳婦。

  “她病了?我才是要死了呢。”程大夫人將接過的程大老爺的斗篷啪的甩回去,轉身走開了。

  程大老爺亦是一腔惱火,屋中氣氛頓時緊張,丫頭仆婦們屏氣噤聲。

  “老爺,奴婢替夫人說聲冤枉。”程大夫人的貼身仆婦跪下說道,“二夫人并沒有說自己病,家里的確是請大夫了,但看病的是大夫人,二夫人的事夫人的確不知曉,昨日二夫人還出門了,買了一堆衣裳料子回來。”

  程大老爺沉著臉借了臺階。

  “那你在家也不管管她,也不是年輕媳婦,哪來的這么多小性子。”他說道。

  那邊程大夫人背面而坐也不說話。

  程大老爺輕咳一聲。

  “大夫瞧了怎么說?”他問道。

  仆婦便起擺擺手,屋中的丫頭仆婦便忙退了出去,拉上了門,不多時便聽的屋內程大夫人啜泣聲傳來,廊下的仆婦丫頭便忙再退后幾步避開了。

  “….不是好好的,怎么又鬧起來了?”程大老爺無奈的說道,一面遞給程大夫人手帕。

  程大夫人伸手扯過拭淚。

  “好什么好,她們兩口子心里想什么你還不知道,哪里好過,一個個盯著我們,好像咱們吃了他們的血肉一般,時時刻刻的恨不得咬一口。”她哽咽說道,“如今逮到那傻兒又回來了,可是抓住機會了,恨不得把這家里攪的翻了天。”

  又是因為這傻兒。

  傻兒回來的事程大老爺自然也知道,但根本就沒往心里去。

  “這傻兒有什么,他們依著她能翻起什么花樣,你別多慮了,親事不是也說定了,趕快辦了打發出門了事。”程大老爺說道。

  說道這個傻兒,程大夫人忙停下哭。

  “老爺,有個事真是奇怪。”她說道,“昨日京城來人,要給這程嬌娘說親,還拿了好些人家的庚帖。”

  程大老爺哼了聲。

  “周家的把戲而已,他們能選出什么好人家。”他了然說道,一面端起茶吃。

  “來人是公主府秦家。”程大夫人說道。

  公主府秦家!

  程大老爺一口茶噴了出來。

  這還真是個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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