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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非夢

  周家得知消息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還是因為不見周六郎回來,周夫人讓人問,得知是去了太平居。

  太平居是那女子的產業,周夫人心里委實不放心,便讓人去看看,這一看周六郎便瞞不住了。

  周夫人幾乎昏厥。

  “又,又弄死一個…”她顫聲喊道,拉住周老爺的衣袖,面色慘白,“她,她到底是何方妖孽….莫不會是以吃人為生的吧…”

  周老爺沒好氣的甩開她。

  “不要胡說!是在治病!”他低聲喝道。

  “哪有那這種治病!”周夫人渾身戰戰,流淚不止,“老爺,老爺,咱們快逃吧,回陜州…”

  說到這里又想到周六郎,頓時大哭。

  “我的兒還在她手里….”

  周老爺氣的無法,只得讓仆婦守好,自己則喚人備了車馬急向城外太平居而去。

  太平居里的人一夜無眠。

  天色大亮的時候,門被打開了。

  守在門邊的徐茂修第一個跳起來,周六郎緊接著站過來。

  “我,我去準備切菜。”

  李大勺怯怯說道。

  昨日混亂中,所有在場的人都被關在院內,李大勺也沒能幸免,也是為他們好,要不然定要被抓起各種詢問。

  屋子里的人聽到動靜也都跑出來,秦夫人跑在最前面,面色慘白雙眼紅腫,哪里還有半點往日貴婦形容。

  “半芹姐姐讓開門的..”李大勺說道,他雖然腦子笨但也知道這時候要躲。不待秦夫人過來,忙一溜煙的跑開了。

  秦夫人就要往內沖,又有人擠了出來。

  “今日該送豆腐了..”孫才亦是神情尷尬的點頭說道,“車,車呢,麻煩趕過來一下。”

  還記著要送豆腐?

  這都什么時候了?

  “你們昨晚還做豆腐了?”一個人下意識的問道。

  “是啊,泡好的豆子不能耽擱…”孫才說道。

  話沒說完,就被秦夫人一巴掌推開。

  她喊道,哭著往門內沖。

  徐茂修和周六郎自然忙阻攔。孫才進退不得,門前亂成一片。

  “都進來吧,把人抬走吧,娘子治好了。”

  婢女的聲音在院子里響起。

  門前的人一愣,秦夫人掙開沖了進去,緊接著更多人都涌進來。

  廳堂的門大開著。一眼可以看到其內躺著的秦郎君。

  “十三。”

  秦家夫婦疾步過去,跪坐下來就大哭,秦侍講則直接撫上口鼻。

  溫熱的氣息碰觸在手上,他整個人虛脫的坐下來。

  “活著,活著。”他喃喃說道。

  第三個進門的周六郎聞言腿腳一軟,伸手扶著門。

  活著。活著…

  “把人帶回去吧,這是每隔四個時辰要吃的藥。”婢女說道。

  話音未落。秦夫人起身。

  “那賤婢呢?那賤婢呢?”她流淚喊道,“出來,出來!”

  婢女看著她沒有絲毫懼怕。

  “我家娘子為了治病耗費心神,已經休息去了,夫人要是道謝的話,改日再說吧。”她說道。

  氣死了我家十三,救活了他。我們反而要道謝?

  秦夫人氣的發抖。

  道謝?道謝?

  我呸!

  “夫人,夫人。十三要緊!”秦侍講喊道。

  跟進來的徐茂修等人也已經擋在婢女身前,戒備的看著秦夫人。

  秦夫人目光一一掃過他們。

  “你們,誰都跑不了!”她咬牙說道,甩袖又跪倒在地上,撫著秦郎君放聲大哭。

  秦家的馬車離開,院子里的緊張氣氛便消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陳夫人看著婢女急急問道。

  “沒怎么回事啊。”婢女說道,“原本就是說好的,是他要娘子給他治病的嘛。”

  那怎么說把人氣死了?

  陳夫人還要問什么,陳紹攔住她。

  “別問了,他們也累了,讓他們歇息吧。”他說道,一面看婢女和徐茂修,“告訴娘子,安心休息。”

  婢女和徐茂修忙施禮道謝。

  陳紹便也轉身走了,陳夫人雖然不情愿但也沒辦法,只得跟著嘆口氣跟著走了。

  院子里更安靜了。

  周老爺站在屋子里,看看徐茂修又看看婢女。

  “沒動手?”他忽的問道。

  這話讓大家愣了下,旋即婢女笑了。

  “沒有。”她說道,“娘子只不過說了幾句話而已。”

  說了幾句話就能把人氣死了?

  周老爺面色狐疑,腦中又忍不住打個機靈。

  劉校理不也是莫名其妙就…

  他不由咽了口口水。

  “沒動手,那就好。”他干澀說道,“口舌之爭,出了事,也只能怪自己心胸。”

  到時候打起官司來,只能咬定這個。

  不過就算贏了官司,這件事也到底不能善終….

  “舅老爺,你就放心吧,出不了事。”婢女說道。

  放心?不放心又能如何?

  當把這女子接入京城的那一天起,他們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

  不對,應該說,自從這女子生下來的那時候起,他們周家就被她拴住,再也擺脫不了了!

  這都是命啊!不認不行啊!

  周老爺吐口氣,擺擺手什么也沒說轉身慢慢的走開了。

  婢女打個哈欠。

  “三郎君,我也去睡了。”她說道。

  徐茂修點點頭。

  “去吧,這里有我。”他說道。

  院子里的人都散去了,周六郎依舊站在廊下。如同一尊石像一動不動。

  夜色再次降臨,萬物靜籟。

  秦家,燈火搖曳。

  吧嗒一聲在安靜的室內格外刺耳。

  一個仆婦忙小心的撿起來,看著交椅上閉上眼的秦夫人。

  “快,快。”她低聲擺手說道。

  四個粗壯的仆婦抬起椅子,小心的向里間而去。

  仆婦繞過簾帳,來到另一邊,看著跪坐在臥榻前看著秦郎君的秦侍講。

  “老爺,夫人吃的藥起效了。已經睡了。”她低聲說道。

  秦侍講點點頭。

  “老爺,您也去休息一下吧。”仆婦低聲勸道,“也熬了一天一宿了,不能再熬著。”

  秦侍講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大夫已經看了,說十三公子沒有事,您放心吧。”仆婦又低聲說道。

  秦侍講站起身來。許是坐太久身形趔趄一下,仆婦忙攙扶。

  秦侍講站好身子,慢慢向外走。

  “老爺。”仆婦想到什么又喚住。

  秦侍講停下腳。

  “這個,藥,還讓十三公子吃嗎?”仆婦低聲問道。

  秦侍講轉頭,看著擺在幾案上的瓷瓶。

  這是那女人吩咐的。仆婦倒是有心記住了,也問過大夫。大夫雖然因為嘗不出是什么,也不敢做決定,回來吃過兩次了,接下來還吃不吃?

  秦侍講沉默一刻。

  “吃吧。”他說道,邁步走出去了。

  秦郎君覺得自己在做夢,不過跟以往的夢相比有些累。

  他不由伸了下懶腰,抬頭看著灰蒙蒙的帳頂。側頭便看到睡在地上的小廝,一如既往。

  他笑了笑。伸出手,忽的笑容不見了,忙坐起來。

  臥榻邊沒有拐杖。

  拐杖呢?

  秦郎君覺得有些心里發慌。

  但很快他又冷靜下來。

  做夢嘛,夢里的他自然是隨心所欲的,其實他還是很喜歡做夢的,因為只有在夢里,他才能偶爾能自由的,不依靠拐杖行走。

  當然,這種自由也不多,因為他在克制,克制讓自己認清現實,就連做夢也不能逃避。

  不過,偶爾放縱一次也沒什么。

  秦郎君坐起來,低頭看著自己的腿。

  水藍睡褲下的腿看上去跟常人一樣,但站立的時候偏偏伸不直…

  他嘆口氣將腳垂下來,一面輕輕的提起褲腿。

  他的神情再次意外的愣了下。

  那一向不便見人的扭曲的腿,竟然跟正常的腿一樣了。

  是做夢的緣故吧…

  秦郎君遲疑一下,腿腳放在地上,一咬牙用力的踩了下,人竟然站起來了。

  站起來了!

  他又猛地跌坐回去,只覺得心跳如狂,額頭冒出一層汗,久久未動。

  屋子里一片靜謐,腳下睡著的小廝發出幾聲夢囈。

  不就是做夢嘛,竟然被嚇成這樣。

  秦郎君又笑了,他手一撐站起來,穩穩地站了一刻,低下頭慢慢的邁出一步。

  雙腳觸地的感覺….

  他再邁出一步,甚至輕輕的跳躍下,越過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廝。

  光著的腳在木板上沒有絲毫聲響。

  秦郎君微微一笑,看了眼睡的無知無覺的小廝,向外走去。

  外間竟然還睡著兩個仆婦。

  不過睡再多人也沒事,他能走了,能靠著自己的腿腳走了,自然也能不被人察覺的溜出去,就像周六郎說的那樣,就像每一個正常少年人都做過的那樣。

  散著發,只穿著里衣的少年帶著幾分輕快邁入晨霧蒙蒙中。

  一聲驚叫劃破了院子的安寧。

  秦夫人有些踉蹌的沖過來,腿腳發軟幾乎不能走。

  十三,十三,十三…

  “夫人,公子不見了!”

  小廝丫頭仆婦的聲音打斷她的哭聲。

  秦夫人愣了下,淚眼朦朧的看向臥榻。

  那里并沒有冰冷的尸體,而是空無一人。

  不見了?

  怎么會不見了?難道還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跑到他們這深宅大院里偷走了人嗎?

  不可能的!

  要說可能就只有一個可能,人是自己走出去的。

  “拐杖呢?”秦夫人問道。

  小廝一陣忙亂,才從幾案后拿到拐杖,昨日忙亂,又因為秦郎君昏迷,想來也不會用到拐杖,便隨手扔在一旁了。

  “沒有,用拐杖?”

  門口傳來秦侍講的聲音。

  大家都回頭看去,見他神情怔怔,又漸漸潮紅,身子也顫抖起來。

  “老爺..”秦夫人忙喊道。

  話音未落,秦侍講轉身就向外而去。

  “沒用拐杖!”他大聲喊道,聲音顫顫。

  沒用拐杖…

  沒用拐杖!

  一聲聲喊劃破了清晨的寧靜,也引得灑掃的仆婦丫頭停下手里的活。

  昨日公子是被抬回來的,該不會…

  秦侍講疾步而行,一面大聲喊著,兒子常去的地方是家中的后院,不是花園,而是如同周家一樣修建的小校場。

  果然剛走近,就見一個身影站在那里。

  秦侍講喊道,突然邁不動步子,只看著眼前的人。

  人回過身來,沖他笑了笑。

  “父親,你怎么也來了?”他說道,一面邁步走來。

  走來了,走來了。

  秦侍講只覺得呼吸停止,身子僵硬不能動,似乎一呼一吸一動,眼前的一切就會如同泡沫一般化為烏有。

  “果然是,春秋至忠,文摯之死,春秋至忠,文摯之死…”他喃喃的重復的說道。

  秦夫人的哭喊聲響起,她越過秦侍講,如同瘋魔一般沖過去。

  “十三!我的十三!”她一般抓住兒子,淚流滿面,“你能走了?你能走了?你的腿好了?”

  秦郎君被母親搖的有些站不住。

  “都是我的錯,我竟然在夢里讓母親如此失態。”他笑道,一面伸手拍撫秦夫人,“是啊是啊,我能走了。”

  秦夫人看著他,伸手抓住他的手,放聲大哭。

  淚水滴落在秦郎君的手上,感覺溫潤。

  溫潤…

  秦郎君不由低頭有些怔怔看著自己的手。

  “這,不是夢嗎?”他說道。

  更多人的涌過來了,是他的兄弟姐妹們。

  “天啊,天啊,十三!十三能走了!”

  他們亂亂的喊道。

  秦郎君怔怔的看著,耳邊嗡嗡,似乎嘈雜又似乎什么都聽不到。

  不是夢?

  不是夢嗎?

  他猛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腿,穩穩的站在地上的雙腿。

  不是夢…

  秦郎君眼一黑,人向后倒了下去。

  尖叫聲再次劃破秦家的上空。

  二更完畢,大家不用惦記了,愉快的過周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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