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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不妙

  “半芹。”

  一個細眉長臉的丫頭含笑站過來,攔住路。

  半芹有些怯怯。

  “我來吧。”丫頭說道,不容她再說話,接過半芹手里的茶盤。

  半芹怔怔站著,看著那丫頭邁進周六郎的室內。

  如今,公子已經不許自己進屋了。

  “原本就是破格慣得她…”

  “本來只有隨風姐姐她們三個能跟公子近身伺候的…”

  “沒人說她,她自己倒裝不知道了。”

  耳邊是廊下站著的丫頭們的竊竊私語傳入耳內,半芹只覺得如芒在背,要走,也不知道該走哪里去,要留,這留…

  “我又不是女子,要喝茶便喝茶,給我弄這些糕糕點點的做什么!扔出去!”

  屋內傳來周六郎喝聲,旋即有盤碟摔碎的聲音。

  半芹眼淚跌落,再不敢在這里,轉身踉蹌而走。

  走?去哪里?哪里可去?

  “你如果實在是氣自己,不如去找你幾個哥哥們打一場的好。”秦郎君說道,倚在憑幾,低著頭翻看一個小本子。

  “我何來氣自己?”周六郎哼聲說道。

  秦郎君沒說話,忽的笑起來。

  “你笑什么!”周六郎沒好氣的瞪眼喝道。

  秦郎君對他的怒氣視而不見,伸手指著冊子上一行。

  “今聽門前婦談說張家婆媳爭執,娘子說可待來圈。”他笑念道,“有趣,這錢字不會寫。以圈充之。”

  “有什么趣,莫名其妙。”周六郎哼聲說道。坐下來端起煎茶一飲而盡。

  “六郎啊。”秦郎君看著他含笑嘆道,“如果你早些看了這冊子,怕是不會惹麻煩了。”

  說起這個,周六郎就焦躁。

  “我惹什么麻煩?我年少輕狂,正是惜花憐草的年紀。看中這個丫頭愛之要帶走,又有何?不過是奪她之愛,待她來我自給她賠罪。”他說道,“父親母親責打我一頓,我便將那丫頭還給她,再送她七個八個丫頭便是了。”

  秦郎君一笑。

  當時聽了原委,又親自帶著半芹跟那陳紹去了府中,果然見陳父清醒時認得半芹。說的話也無誤,周六郎當時便要再赴江州,將程嬌娘接來,但被秦郎君攔住。

  “你現在去不得。”秦郎君說道,“你已經惹了她,再去,必然碰壁而歸,如今陳家可等不起你們這般折騰。還是先解了陳家的急難要緊,不管怎么說,你們這都是一家人關起門來說的事。如果傳給外人知道,只怕不妙。”

  這話讓周六郎等人都嗤之以鼻。

  “有什么不妙的?不過是一個丫頭,她要怎的?再說,她也不過是一個丫頭而已,又能如何不妙?”

  秦郎君搖頭。

  “我確實不知道她能如何,我只能知道。你們周家只怕已經在小冊子的左冊頁上了。”他說道,伸手敲了敲小冊子。

  右冊,記恩情,左冊,記歹意。

  “我們做什么了?”周六郎失笑,“不就是要走了一個丫頭嗎?什么大不了的,還歹意,仇人!”

  秦郎君看著他。

  “一點一點教導修剪出來的臂膀依仗,突然被人奪去”他說道,看著眼前的冊子,“換做你,斷臂之仇,恨不恨?”

  他說著伸手握住自己的拐杖,輕輕的撫摸。

  冊子中記載,那少女病體蹣跚,從不能行,到能慢行幾步,從昏昏不醒到漸漸回神,從不能言笑,到一字一字成句,如何艱難,清晰可見。

  要吃藥,要掙錢,要說話,要走路,要避險,精巧心計,步步教導,悉心指引。

  他想到周六郎描述見那半芹如何在程家人面前侃侃而談,此時看到的卻是那個言拙身僵被喚作傻子的女子。

  傻子么?

  秦郎君苦笑一下。

  “她,什么樣?”他忽的問道。

  “我哪里記得,來了你見了不就知道了。”周六郎沒好氣的說道,“已經聽你的,我們家只讓一個管事陪著陳家的人去請了,這下她就不會掃我們周家的面子不來了吧。”

  眼前浮現那個女子的面容,曾經一掃而過的呆呆,此時怎么看都像是嘲諷。

  當時自己自以為聰明的帶走那丫頭,在她眼里就跟傻子一樣吧?

  他不由端起茶大口的喝要壓下悶燥意。

  秦郎君看著他喝茶。

  “原來是她說這茶難吃。”他微微一笑說道。

  周六郎一口茶吃嗆。

  這茶以后也不能吃了!

  老者接過小廝捧來的茶一飲而盡,老仆遞上手巾。

  老者輕輕擦拭了額頭,抬眼看面前的道觀。

  “好了,該去歇腳了。”他說道,看著這邊小廝又倒茶,忙止住,“別倒了,留著配點心吃。”

  三人進了院門,徑直進了大殿,雖然不信道,老丈也奉了香火錢。

  小童很高興的引他們在側殿坐下。

  “我今日得了新鮮的魚,送與半芹娘子。”老丈笑道,一面示意小廝。

  小廝將竹簍遞過來。

  “還有白米。”他說道。

  “善人,是要在我們這里用飯了?”小童笑道。

  “你們這玄妙觀好啊。”老者笑道,“晨起山上一行,出一身汗,就此回去總有些意猶未盡,如果爬完山,再來這里沐浴下真靈,吃上一碗齋飯,神清氣爽才為玄妙啊。”

  “無量天尊。”孫觀主含笑說道,從一旁走來施禮。

  老者還禮。

  “有善人這句話,我們玄妙觀便也有靈了。”孫觀主笑道。

  不多時小童便進來了,手里捧著一疊點心。

  “半芹姐姐正在蒸魚,讓善人先吃茶。”她說道。

  老者等的便是這個,當下高興的讓小廝斟茶,自己撿起一塊點心。

  “唔,這次是桃子。”他笑道,指著盤子里的長條點心。

  “半芹姐姐說,山下的桃肉味道不好,娘子不喜,所以便糖滾下。”小童說道。

  “只要用心,萬物萬事皆能美。”老者看著手中捏起的桃條,感嘆道,“世上最難是用心啊。”

  一個蜜餞還有這么多說法?

  “這餓病果然也是病呵。”小童扒著師姐的肩頭低聲說道。

  門外傳來腳步聲,以及飯菜的清香。

  一個素衣布衫,相貌平平,眉眼含笑的丫頭邁步進來。

  見到這丫頭,屋子里的人都露出笑,發自肺腑的歡喜迎接。

  小童搶著接過她手里的食盒,孫觀主側身讓路在一旁。

  “老丈久候了。”丫頭施禮說道。

  見她到來,老者含笑起身。

  “不敢不敢,倒是叨擾小娘子了。”他笑道。

  小廝站在一旁忍不住吸吸鼻子,想自家老太爺待人很少如此和氣,多少名門貴族文官小吏恭敬侍立,他老人家都是一副愛答不理,沒想到會對這個毫不起眼的小婢起身相迎,真是嘴饞喪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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