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殺!”小野好古站在那里大喊大叫,他的身材有些矮小,此時的動作已是儀態全無!他的情緒更加瘋狂,因為傍晚時得到消息許軍在南部海岸登岸,大約有數千人!
大森地區的天然海岸,適合做港口的地方著實幾乎沒有,此時也沒經過改造。要么就是懸崖,要么就是沙灘,而且海岸線太垂直,不便避風…淺水沙灘,尖底海船沒法直接靠岸,只能用小船或平底船將兵員運上海灘。
故許軍水師選擇在南面登陸。
此時前方圍攻堡壘守軍的一批人馬居然被擊潰!短兵相接,鏖戰至深夜竟然還會吃敗仗?小野好古立刻下令新的一批軍隊再度發動進攻。
一騎飛奔而至,武將翻身下馬道:“小野君,許軍援軍前鋒已占三瓶川,再置之不顧,便要與土堡守軍合兵一處了!”
小野好古臨時下令道:“留下三千人馬繼續攻打石見堡敵兵,余者聚集于南,與許軍援兵決戰!”
楊袞聽罷大為詫異,脫口問道:“小野君何以有此等念頭?”
小野好古道:“許軍援兵不過數千人,上岸者更少,我部是敵兵數倍!”
楊袞沉吟片刻,說道:“并不能以人數多寡判斷戰陣勝負,今小野君若在開闊地與許軍大陣對戰,恐怕結果毫無懸念!望小野君三思而后行。”
若是以前有人告訴小野好古,用幾倍的兵力作戰…“結果毫無懸念”,他肯定不信。但現在,小野好古顯然是信的。
他考慮了一會兒,說道:“別無選擇!何況此時并非毫無機會!”
小野好古說罷,即開始親自號令諸部整頓兵馬。當時黑夜,雖有大量火把,但視線畢竟與白天不同,軍隊有些混亂。
就在這時,一員部將上前附耳道:“小野君,那個契丹人楊袞不知去向,好像跑了!”
在情緒起伏的不定時,此事仿佛一根刺讓小野好古心里十分難受。涼涼的夜風中,他有種被所有人漸漸拋棄的感受。
部將進言道:“契丹人在咱們地盤上跑不遠,可派出一小股斥候,便能將其抓回來!”
小野好古稍作尋思,嘆道:“不必了,由他去罷。”
小野好古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因為這么久的相處對楊袞了解不少,此人從其身份到實際作為,確實是在幫助曰軍。而今棄之而去,肯定是因為覺得沒有機會了…而非奸細之故。
曰軍大股主力聚集后南下,至三瓶川北岸,河岸上火光沖天,大片人馬不知幾何。此時的小野好古已習慣于敵軍不對峙報上名號就蠻干的現狀,大伙兒也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打起來的,沖突隨之發生。
戰場上的場面不太明朗,只能看到亮光閃動。
“噼里啪啪…”遠處火光閃動,熟悉的一排排的爆響此起彼伏。一股股火把仿佛閃光的潮水一般在迂回涌動。
才不到半個時辰,便見大量曰軍將士成片地崩潰,將士混亂向北潰逃。小野好古見此場面,腦子里簡直一片空白,當是時,誰也無法再控制軍隊。
“巴嘎!”小野好古憤怒地大吼,但也無法對潮水一樣潰敗的人馬產生任何作用。他身邊還有一股人馬沒上去,當下便拔出武士刀,嚴令他們反攻,扭轉敗局!
大將身邊很多精銳武士,以騎馬武士帶頭,足輕在后,最后一股預備人馬大叫著沖了過去。
“板載!”騎馬武士們提著弓箭大呼沖鋒。
“噼里啪啦…”前面火光閃動,絡繹不絕。武士們的弓箭、武士刀丟得到處都是,騎馬者好像忽然踩中了陷阱一般,紛紛慘叫著摔落下馬。
后面的步卒見狀行動遲緩,個個腳上灌了鉛似的,佝僂著背拿著長弓小心翼翼地前進。還沒進入足輕弓箭射程,更未看清對方的軍容,只見火把和閃光晃動。
“啊啊…”很快前面的人便慘叫著亂作一團。
“殺!殺…”小野好古在馬上揮舞著武士刀,但是身邊大量的人卻叫喊著向反方向倒著潰逃。
…石見堡城門口,尸體已經堆積了半人高,兩軍仿佛在為了爭奪一座山丘拉鋸…一座用血肉死尸堆積的山丘!
遠處“噼里啪啦”的火器爆響,以及黑夜中隱隱大量舉著火把混亂潰逃過來的亂兵,終于讓張建奎等人確定發生了什么事。一開始大伙兒確實有點不敢相信!
這時張建奎大喊道:“援兵,來了!”
“喝!”仍舊聚集成陣的數百將士士氣大振,一齊吶喊,聲勢照樣地動山搖。
攻城的曰軍也在后退,張建奎率先翻過“山丘”,眾軍大喊:“殺!”人們不顧疲憊,精神亢奮地沖了出來。當此時,憋屈在土堡里數月,似乎只有殺出去才能發泄那種悶氣的情緒。
城外無數的云梯之間,曰軍人馬混亂逃奔,很多人火把已經丟了,驚慌失措之下看不清地面。大量的曰軍士卒逃跑時掉進了壕溝里…雖被多處填平,但曰軍沒必要挖土把全部填平。
張建奎部前后沖殺上來,許軍亦在奔跑中失去了隊列,亂兵洶涌而至。
“呀!”一員武將率先跳進壕溝里,拿著佩劍便是亂劈。正在爬溝的一個曰軍士卒回頭一看,見一個臉上全是血泥的大漢拿著明晃晃的劍刺來,頓時大叫,但劍尖已送進了他的背上,大聲慘叫起來。
除了身上的板甲,衣衫襤褸渾身污垢的許軍將士沖上來,許多人披頭散發,單刀、櫻槍見人就刺,土堡外喊聲震天,巨大的一片慘叫聲仿佛是修羅屠宰場!
三瓶川那邊的曰軍敗兵也從附近經過,黑夜里人馬更多。還有追擊來的許軍援兵,前鋒也是亂不成軍,在戰場上混戰屠殺…
戰火廝殺一直連綿到東面的山林,喧囂嘈雜了整個晚上!
清晨,整個石見堡周圍灰蒙蒙的,天色漸明但不見朝陽,陰霾籠罩著天空。四下仍舊沒有安靜下來。一道溝壕旁邊,一群亂兵鬧哄哄地被士卒驅趕過來。
“砰砰砰…”忽然一排火器爆響。慘叫聲隨之響起,許多人和尸體一起滾落進溝里,但立刻換隊上來的火槍手便對著溝里一通齊射,硝煙彌漫,叫聲十分凄慘。
韓通騎馬過來,轉頭一看,一群人正圍著一個大坑,拿著櫻槍朝里面的人身上亂刺。他沒有阻止亂兵的瘋狂作為,因為東島戰場距離本土太遠,韓通覺得沒有那么多糧食養活俘虜。
到處都是尸體、殘旗、兵器,戰場上非常狼藉。不遠處一匹受傷的戰馬正在成片的尸體之中掙扎。
韓通帶著部將親兵策馬靠近石見堡,久久望著那堡壘,目光停留在城門口的尸體山丘上許久。就在這時,便見一個文官帶著一群衣甲襤褸的漢子走過來了。
當前的文官便是大許朝廷內閣輔臣、工部侍郎昝居潤,昝居潤遠遠地便拱手大聲道:“靖國公來的巧,遲來一天只好給本官和將士們收尸了!”
除了異姓王,韓通的爵位是許朝最高的,他便坐在馬上抱拳執軍禮:“昝侍郎別來無恙?”
昝居潤一邊走近,一邊大笑:“無恙無恙!哈哈!不過丟了半條命。”
后面的一個莽漢武將及一些將士紛紛抱拳道:“拜見靖國公。”
韓通點頭示意,這里的武將最高級別是指揮使,與他級別差距比較大。不過韓通難得地說了句好話:“本公敬重諸位!”
張建奎忙抱拳道:“末將等盡本分之責而已!”
再看昝居潤時,韓通實在沒覺得這廝丟了半條命,昝居潤衣冠楚楚、官帽和官服穿戴得很整齊,臉白干凈,而他身后的將士實在比討口的流民還臟,兩相對比形成非常大的反差,叫韓通直覺十分怪異。
昝居潤的白臉泛紅,如同喝醉了一般,一夜未睡情緒卻十分亢奮,當下便道:“我大許朝廷以數千人,便擊敗曰本國海陸主力,此大功,必得在青史上大肆書寫一番,哈哈哈…”
全場只有他一個人笑…
韓通回應道:“本公倒是沒想過此事。”
“靖國公,請!”昝居潤指著尸體環繞之中的土堡道。
韓通這時才跳將下馬,將韁繩隨手扔給隨從,與昝居潤等人一起步行。
昝居潤又嘆道:“如同南柯一夢,下官與東島指揮諸將實在沒料到大許水軍能增援。”
韓通如實道:“官家數月來,每日詢問催促水師準備,關切之至。”
后面的張建奎忍不住在高位者旁邊道:“圣人富有四海尚一心為公,待臣子以誠,將士們豈敢瀆職?”
韓通冷冷道:“建造這批戰船時,因監工工匠對朝廷政令視而不見、玩忽職守,官吏工匠及家眷一千余人被流放至夏州。”
眾人聽罷一番唏噓。
昝居潤問道:“官家遣靖國公東征,石見堡之戰后該當如何?”
韓通不動聲色道:“陛下聞東島之事龍顏大怒,曾言要將平安京夷為平地。故,本公決定占領平安京附近港口后,把火炮先運上岸,然后把平安京全城轟爛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