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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劉仁瞻部三萬余眾(江南軍)、高彥儔部二萬余眾(劍南蜀軍)陸續到達河北。劉仁瞻接手漕渠故道和拒馬河交匯處的“新城”;高彥儔部在東面桑干河、漕渠交匯處另筑城池,并新設行政建制“津州”。
河北周軍步騎達到十余萬眾。
幽州遼軍統帥耶律休哥拒絕出戰,上奏上京即刻增兵,因為現在幽州地區的遼軍兵力和周軍差距太遠。
上京山崗上的皇宮大殿內,光線黯淡,銅盆里的火光閃耀著橙黃的光。此時的上京天氣已經有點冷了,門窗四閉,大伙兒好像呆在山洞里一般。
耶律璟用拇指和食指拈起酒碗大喝了一口,“砰”地擱在木案上,看著下面的人。
氣氛十分詭異,因為情況太復雜了,沒人輕易吭聲說什么。
不久前,遼皇和貴族們聞訊耶律休哥大獲全勝,拿周軍將士設京觀炫耀武功的事,十分歡喜,嘉獎耶律休哥,初封“周國公”,一時間又成草原上津津樂道的英雄人物。
但現在引來了周軍大規模“入侵”,也是耶律璟非常不愿意看到的事。遼國如今也并不愿意進行大規模的戰爭。
終于有人憤憤地開始罵起來:“周國人比以往的‘南人’更加厚顏無恥,他們不為一而再的戰敗羞恥,還有臉過來滋事!”
“耶律休哥沒能讓周軍主力遭受過損失,他們沒被打到痛處,因此不知敬畏。應該把周軍主力殺一遍,這才是讓他們順服的有效法子!”
“對,對。這回得找準機會,滅周軍的禁軍主力…”
耶律璟硬胡須青臉,一臉兇相,仿佛在說:你們說這些有個屁用!他開口道:“周國人這回究竟想干什么?”
有貴族道:“估摸著還是想拿幽州。”
耶律璟冷冷道:“楊袞奏報,周軍只在拒馬河附近吞并,并未靠近幽州。周國人是改變了法子,或是并不打算進攻大遼?”
眾人議論紛紛,大部分的看法是前者,周軍改變了突襲幽州的策略…因為契丹人接觸漢人很多年了,對中原地區諸事還是比較了解,漢人軍隊要大規模出征,動員很不容易消耗也很大,不太可能花費大量力氣只是做做樣子襲擾。
耶律璟問:“周軍占涿州、固安縣,又筑兩座城,這些地方有甚特別之處?”
大將耶律斜軫把手放在xìong口,鞠躬道:“稟大汗,應該是為了倚靠河流之故。
大遼軍出征,通常不超過兩個月,糧秣隨軍攜帶,再就近取糧;南人則不同,他們通常靠人多,注重決戰,人馬眾多需要大量糧秣,輜重極多、人馬行動又慢,不利時要長期駐扎防御,故很依賴運糧道路。
陸路糧道要大量民夫,消耗巨大;水路船運運糧多,且不擔心水源,故依靠水路對南人是最好的路線。”
耶律璟又問涿州和新城附近及南部的河流,但居然沒人能說得清楚,大多能說個大概,語焉不詳。在場的很多貴族根本沒去過幽州,去過幽州的也對南方地形不太了解。
耶律斜軫忍不住進言道:“北院樞密副使蕭公曾多年守備幽州,定知詳情。”
“蕭思溫何在?”耶律璟問了一句。眾人四下察看,蕭思溫今天居然沒來。
遼皇有些不悅,喊道:“去把蕭思溫找來,讓他見本汗!”
等了許久,遼皇當眾喝完了一整壺酒,臉都漲紅了,蕭思溫才急匆匆地被人帶進大殿。蕭思溫拜道:“臣來遲了,請大汗恕罪。”
“哼!”遼皇喝了酒之后,脾氣比平時更不好了。
四下里頓時安靜下來,無不擔心。眾人很了解遼皇的脾氣,這嗜酒的人,平素其實還算好,一喝醉了酒就蠻不講理暴躁異常,借機發泄平素的隱忍;或許酒醒后會表示懊惱,但別人也沒辦法,畢竟喝了酒…做錯了事也有借口。
人們感覺耶律璟已經喝得差不多了,悄悄看著桌案上的空酒碗,只愿他別再繼續。
蕭思溫很恭順地鞠躬道:“臣聽說大汗今rì召集群臣議事,猜想是周軍入寇幽州之事。便趕著在家里忙著準備,不然人雖到了殿上,大汗一問什么都說不出來,豈非不敬?”
耶律璟聽得蕭思溫口氣態度很恭敬,便未發作,說道:“本汗剛才問別人幽州南邊河流,你準備了那么久,準備好了么?”
蕭思溫立刻從懷里掏出一卷紙來:“這是河北的主要河流圖形,包括周國境內的流向、大致寬度,請大汗過目。”
他把圖紙送上去后,又道:“此時周軍所占地方,一線成橫折橫的形勢(“z”字型)。淶水、劉李河在涿州北面向東流向,往東又向南流,匯入拒馬河;涿州和固安分別控扼淶水、劉李河兩岸,拒馬河北岸。西線水路,憑借二城便盡可控制;在這一片只要大遼軍靠近水路,就在周軍城池的威脅之下。
西面還有兩個地方可以屯兵,金臺和岐溝關,為周軍前線縱深和策應。
東線便是東西流向的拒馬河(白溝河)。此線靠南,有兩處交匯點…從西向東,第一處便是‘新城’,在南北向的漕渠,便是隋朝開始修建的永濟渠、與拒馬河的匯流之處。周軍在此建新城,則控扼南方水路向北運輸糧草的重要關口。
第二處是‘津州’,靠近東海,是周軍戰線的最東面口子。此處是北方桑干河、漕渠的交匯處;二水向東匯入東海,向北沿桑干河進入幽州城南,向西與拒馬河連接,打通南面水路。
周軍建‘津州’在交匯的東北面,與新城東西呼應,控制了桑干河南段、永濟渠北段。”
蕭思溫詳細說完,神情有些凝重,皺眉道:“有此可知,周軍這次并非僅僅追逐耶律休哥北上,而是處心積慮有備而來!他們迅速建立了非常嚴密的一道戰線,將原本在沿國境拒馬河的易、雄、霸方位向北推進了一段;而且建立了完善的水運。”
眾人聽罷都陷入沉思,氣氛越來越急迫了。
“臣擔心的事終于發生了。”蕭思溫長嘆了一聲,鞠躬拜道,“大汗,咱們大遼又得準備大戰了。”
耶律璟此時也不敢兒戲,問道:“耶律休哥上書求援軍,但現在幽州并未告急,大遼要興師動眾?”
蕭思溫道:“若周軍急攻幽州倒還好了,情狀與年初類似,陛下發上京援兵南下,即可解圍。”
耶律璟沉思不語。
蕭思溫拜道:“可下旨耶律休哥出輕騎襲擾誘敵,將周軍引至幽州城下。”
耶律璟道:“耶律休哥兵力不足,不愿意此時南下。”
蕭思溫皺眉道:“周軍若死守此線,只憑宮帳軍即刻南下,照樣拿他們沒法。宮帳軍與幽州軍也無法與周軍主力騎兵決戰;而且可能陷入合圍境地。
只有將部族軍也聚集起來,或許可以再號令一些五京京州軍、屬,大軍南下,方可將周國未建成的城池作為突破點,撕破他們的戰線。
如此聚兵至幽州,需要兩個月。那時河流結冰,卻也利于大遼軍縱橫馳騁。”
耶律璟頗有些疑惑猶豫:“據耶律休哥報,周軍最多只有五萬余精騎,加上一些受降的步騎,總共在河北十萬多人,需要大遼興師動眾將部族軍、京州軍也調動?”
蕭思溫道:“以臣之見,幾個月后,此線周軍兵力可能增至三十萬到四十萬人!周軍目前的跡象,是要舉國之力與咱們拼命了!大遼只出一些輕騎,是無法化解危局的。”
耶律璟欠了欠身,有點坐不住的樣子。不過他可能也懷疑蕭思溫危言聳聽…南人為了個幽州,犯的著么?
蕭思溫又道:“臣以為,大遼如若不出動全力,周軍下一步的目標是溫榆河和桑干河的交匯處!大汗且看臣進獻的圖紙,此地在涿州東面靠東海那邊。
桑干河直抵幽州,溫渝河直抵西山、得勝口、居庸關。二河夾擊幽州,成合圍之勢!如果讓周軍控制了此地,形勢十分不好。”
有貴族嘀咕道:“幸好蕭公不是周國人。”
蕭思溫搖頭道:“在利用山川形勢、攻守逐鹿謀略上,南人更擅長。諸位若懂圍棋,便知一二。”
他回顧左右:“幽州,事關大遼國運!郭鐵匠野心勃勃之輩,遲早要干這樣的事,只是沒料到那么快而已。
謀略是謀略,最終還得看各自的經營。周國內部也不是那么安穩簡單,他們不計代價耗費無算,也可能出事兒。今后拼的不是謀略,而是經營。
從今往后,大遼各族應萬眾一心,共度難關!誰要在這時候居心叵測、非公,誰便是大遼和大契丹族人的千古罪人!臣第一個為大汗前驅,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耶律璟對蕭思溫的態度十分滿意,畢竟是當著大遼最有權勢的貴族們說的,蕭思溫要是很快就來對付大汗,肯定不得各族信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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