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九月,當今天子有得到過什么不同尋常的物品?”
淅淅瀝瀝,雨點飄飛,四周青磚如洗,水氣鉆入了一位位道士與俠客的鼻中,而莫名其妙的問題回蕩于他們的耳畔。
眼目交接,面面相覷,一張張臉孔露出了茫然的神情,如今是太康十二年三月底,誰能知道或者說記得五年前的七月,當今天子得到了什么特殊物品?尤其那一年并無什么大堊事發生!
孟奇先是以出其不意的反問打亂了眾人的狐疑,接著依仗云集道人的輩分讓在場諸位不敢再次,悄然拿到了院子內氣場的主導權,如此方才問出七年九月之事,然而結果并不滿意,那變數發生作用的重要節點竟湮滅于了歷史當中?
念頭轉動間,他正要繼續發問,卻聽見廂房內傳來了一道和煦又威嚴的聲音:“真人不愧道門先賢,竟然能于紛紛擾擾的局勢里察覺太康七年九月的異常。”
孟奇望了過去,只見一名留著美髯的男子龍行虎步而出,語氣沉緩道:“自父皇與太師暴起發難,于祭天堊大典時擊殺了許天師,孤就在苦苦思索一件事情,為什么明面上才三劫與四劫的他們會突然實力暴漲,邁過重重關隘,分別擁有了六劫與七劫的境界,以至于橫壓當世的許天師慘死當場。”
“經過孤多年的調查,結合父皇滅道興佛之舉,總算找到了蛛絲馬跡,在太康七年前半段,他和太師確實只有三劫與四劫的實力,但那年九月,有位無名僧人秘密覲見了父皇,到了十二月,有位妃子私下透露,父皇彼時已有四劫水準。”
據孟奇所知,這方宇宙的修煉方式乃淬煉魂魄,打磨肉身,到了一定程度便能迎來雷劫,而每渡一次雷劫,則實力出現極大提升,尤其七劫是個關口,會出現本質蛻變,故而此地常以幾劫來描述高手的境界。
當初道門許天師以七劫真人的實力鎮堊壓著道門氣運,威懾著天下妖邪,乃貨真價實第一高手,隨著他的身死,道門頓時傾頹,遭受打堊壓,連李重康這等三劫真人都差點成為當朝四大天師之一,發展到現在,更是成了滅道興佛的局面。
“九王爺能窺見此事異常堊,委實不易。”孟奇輕輕頷首,仿佛在肯定美髯男子的描述。
原來是一位無名僧人…會是哪位的意志顯化…
九王頓步,停于孟奇身前一丈處,誠懇道:“真人能肯定父皇從那無名僧人手中得到了非比尋常之物?”
孟奇須發濕漉,負手一笑:“雖然老道道行淺薄,但此事不會推算錯誤,甚至可以肯定當今天子與太師實力突飛猛進又能瞞過各位道友屢渡雷劫的關鍵正是此物,只不過一直算不分明它究竟是什么。”
“孤可以試著查一查。”九王沉思點頭。
能助人突飛猛進和渡過雷劫的絕世奇珍?
兩者的對話聽在李重康等人耳中,先是云山霧繞,不明就里,接著有所恍然,震驚于心,
如今局面的源泉居然要追溯到太康七年!
原本因為孟奇腳步虛浮,全無武功和法力,多有懷疑和猜忌的他們漸漸將信將疑了,或許不是對方實力差,而是太高深,以至于返璞歸真,自己等人完全窺不出具體情況!
據說云集真人入山離世,便是為了渡過第七次雷劫,求得一線生機…
“有勞九王爺了。”孟奇打了個稽首,連著臉色一正道,“半個時辰內回到宮城,否則必被懷疑。”
九王正待說些什么,耳朵忽地抽動了幾下,然后臉色微變道:“多謝真人提醒。”
語罷,他領著幾位隨從大踏步離開,竟沒有半點猶疑。
孟奇轉過頭,目光掃過李重康等道士俠客,似笑非笑道:“諸位道友今晚切記返回本身居所,若有重要事物要帶走,有親眷弟子要通知,盡量趕在酉時之前,另外,天黑以后不要靠近南城。”
說完,他邁步往前,越過人群,徑直走入廂房,留下一句話語回蕩:
“老道今晚宿于此處。”
在場諸眾人是當前京堊城道門勢力的中流砥柱,雖然歷經幾次清洗,已無四劫及以上的高人,但都至少渡過了一次雷劫,身具神通道法與強橫肉身,放到江湖里,那都是能開山立派的奢遮人物,如今竟被這般無視,加上聽聞劫數來臨的預言,一時又驚又怒又狐疑。
吱呀,廂房之門合攏,蠟燭點燃,照亮窗戶,映出了孟奇提筆書寫的身影。
最先認出云集身份的畢重德畢道人捋了捋自身斑白的胡須,跨前一步道:“云集前輩,剛才所言何意?“
“今日已晚,明早再問。”蒼老淡然的聲音傳了出來,沒有加重語氣,但人人皆能感受得到那份堅決。
裝神弄鬼,大言唬人…李重康忍不住暗罵了一聲,運轉靈識詢問起別的同伴:
“云集似乎出了什么岔子,雷劫氣息不復,武道煉體不存,他所言之事怕是做不得準。”
“管他呢,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看九王爺不也相信了云集前輩?”回答各有不同,但皆是一樣的不敢大意,李重康想了想,也覺得還是寧可信其有。
于是眾人分頭,趕回各家,隱秘接走了重視的親眷弟子,拿走了重要物品,躲到了自認為最安堊全的地方。
李重康便藏身一家青樓的雅間內,換了尋常人家打扮,在幾位弟子與得力手下的簇擁下,眺望著京堊城夜景。
酉時剛過,藏天觀所在突然冒出火光,傳來喊打喊殺之聲,不僅如此,城南各處隱秘或不隱秘的道觀都被點燃,黑煙滾滾,聲震云霄,顯然正進行著激烈的戰斗。
“能同時發難多處,顯然準備已久,若天黑以后還在南城,很可能被盯上…”李重康喃喃自語,額頭泌出了點點冷汗,那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云集真人竟真能預見此事,而渡過了三次雷劫,修有“天樞九變大堊法”的自己卻推衍模糊,不見危險。
“難道他真的返璞歸真,更勝當初許天師了?”李重康竟有點戰戰兢兢。
這時,他得力屬下衛忌聞言道:“真人勿憂,此事未必是云集鐵口直斷,也許他安插了奸細于當今天子或大師身邊,所以能提前知道這等重要消息,藉此嚇唬真人你們,從而主導道門之事。”
“有道理。”李重康沉重點頭,“我乃三劫真人,大堊法有成,縱然有看不清楚高人深淺的時候,也斷然不會連有沒有武功,有沒有雷劫氣息都感應出錯,哼,衛忌,你隨我去窺視云集一番,看看他究竟在搗什么鬼。”
他袖袍一揚,清風繚繞,環著自身與衛忌,消失于了雅間。
一路奔波,兩人回到白日的院落,剛上院墻,便見廂房燈火未滅,孟奇的身影拿著一卷薄薄的書冊,正用心研讀。
“真人,你看,那怕是云集記載機密消息的文冊,他年紀老邁,又無神通武道,很容易遺忘,不如記下,時時重溫。”衛忌有些欣喜地猜測道。
李重康輕吸了口氣道:“衛忌,我給你加持道法,你找機會將那本書冊偷來。”
衛忌最擅長刺探盜取之事。
“屬下遵命。”衛忌身體沿著墻壁無聲滑落,還未到底,便被李重康的道法覆蓋,消去了影蹤。
兩人皆有耐心,等了足足一個時辰,只到孟奇放下書冊,吹滅燈火,回到床上打坐。
嗚,風乍起,吹得窗框輕響,借著動靜遮掩,衛忌挑開了窗栓,右手一攝,如有繩索幻化,悄無聲息便將那書冊抓了出來。
回退,越墻,衛忌來到樹下的李重康面前,恭敬將書冊遞了過去:
“真人法眼無差,那云集老邁昏聵,連我盜走書冊都沒能察覺!”
李重康露出一抹笑意,嘉獎般頷首,然后將書冊湊到了眼前,只見封面寫著四個大字:
“李重康傳!”
這…李重康莫名驚懼,本能翻開,看了下去:
“李重康者,京師蔚縣人,生于甲子年丙寅月戊辰日壬子時…”
剛看到這里,李重康便眉頭一跳,這竟是自己真正的生辰八字,因為父親疏漏的關系,自己明面上的出生時日要比實際早,最初連自己都不甚清楚這件事情,直到大堊法有成,回照自身,才發現問題,一直秘而不宣,防備別人的詛咒之術,誰知這里居然清清楚楚寫了出來。
往下讀去,這件事情的原委被詳詳細細解釋了一遍,分毫無差,一頁頁翻動,李重康仿佛重新經歷了自己的人生,很多模糊遺忘的記憶重新浮現,有些一直不明白具體情況的謎團也得到了解釋。
竟得到了解釋!
看著看著,他雙手顫抖,汗水如雨點般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