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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佛祖當年

  阿修羅始祖渾濁的眼睛微微瞇起,看著孟奇道:

  “黃泉的感覺…”

  話未說完,祂右手一抬,拖出了一道暗紅近黑的刀芒,整個佛堂當即響起一聲聲慘厲的嚎叫,亂人心神,摧人猙獰,而虛空浮動,無數殘軀若隱若現,隨著刀芒涌動。

  一刀之間,阿修羅始祖斬殺過的生靈似乎一一重現!

  開天辟地,九幽誕生,遂有阿修羅始祖,從那開始,祂就不斷地戰斗,不停地殺戮,直至當今,手下亡堊魂數量之巨可想而知,凝聚的恐怖殺氣與殘忍能讓神仙都失去斗志,任祂宰割。

  面對瞬息而至的刀芒,耳聞一聲聲慘叫,孟奇臉上的微笑不變,屈起手指,輕輕一彈。

  頓時,一道血褐渾濁的劍氣激射而出,像是黃泉的微縮,內里載沉載浮著無數永久沉淪的怨靈,齊齊發出凄厲的鬼哭魂泣,竟不比刀芒的嚎叫遜色分毫。

  嘩啦!

  青灰石廟正對的滾滾黃泉則涌起驚濤與駭浪,里面自誕生以來便積累的沉淪鬼物咆哮長嘶,聲震兩岸。

  劍氣抵住了刀芒,血褐沖刷,洗去了亡堊魂的記憶,淹沒了斷臂殘肢,而鬼哭與慘叫中和,佛堂一片寧靜。

  無聲無息間,血褐渾濁的劍氣與暗紅近黑的刀芒互相抵消,乍無蹤影,唯有點點漣漪于虛空晃蕩。

  可在兩者碰撞的那個瞬間,荒原另外一端的阿修羅部族內,布蘭突地耳朵刺痛,腦袋仿佛被一口鈍刀攪來攪去,直入靈魂,疼得她完全失去了控制,雙腿發軟,跌倒于地,捂頭翻滾,而她的周圍,所有的阿修羅皆是這般痛苦的模樣,荒原上空飛翔的邪龍則直墜而下,撞出了天坑,一只只奇形怪狀的魔鳥下雨般飄落。

  阿修羅始祖與孟奇都未發出后續攻擊,靜靜對立,沐浴青燈,之前的碰撞似乎只是一場幻夢。

  “能練出這種程度的黃泉之力,除了那幾位可能斬出分身,試圖掌控黃泉的老家伙,怕是只有真實界內那位開創了原始魔道的人杰。”阿修羅始祖用蒼老腐朽、鈍刀刮骨般的嗓音低緩說道,“你看來是他斬出的那具黃泉真身。”

  說到這里,祂自嘲笑了一聲:“我自行封印太久,多年處于沉寂,對真實界如今的狀況委實了解不多,或許有別的后起之秀證得了‘黃泉真身’,并推至這種層次。”

  孟奇負手前行一步,昏黃燈火映照著斑駁,微微笑道:

  “道友當真慧眼如炬。”

  他仿佛在默認自己是魔君斬出的“黃泉真身”。

  阿修羅始祖深深看了他一眼,臉上夸張的皺紋抖動了幾下:“道友故意將黃泉轉世身的消息傳遞給我,究竟有何用意?”

  “黃泉轉世身消失于附近,很可能牽涉這佛祖所筑石廟的秘密,老夫一時找不到頭緒。”孟奇以非常悠然的口吻坦誠自身力有未逮,“而道友誕生于九幽開辟之初,歷經了九幽這個紀元到目前為止幾乎所有的時光,多半目睹過佛祖修筑此廟,甚至有所交集,正是最適合的請教對象,因此借兩位小友之口將這個消息透露于你,若你不感興趣,老夫只能另找他法,正所謂愿者上鉤。”

  阿修羅始祖嘿了一聲:“佛祖修筑這石廟時,從我阿修羅一族渡化了不少強者,衍變為佛門護法之族。”

  祂只言片語竟勾勒出了一副驚心動魄的畫卷,可想而知,祂與阿修羅一族不可能任憑佛祖渡化,其間不知發生了多少戰斗多少沖突。

  對于這種大人物,半神半魔的祂沒有直呼“老禿驢”。

  果堊然是“活化石”,歷史的見證者…孟奇微微點頭道:“佛祖修筑這青灰石廟究竟是為了什么?真的鎮堊壓有某些存在嗎?”

  阿修羅始祖搖了搖頭,眼神愈發渾濁,像是陷入了久遠的回憶:

  “那個時候,佛祖似乎還未登臨彼岸,又像是登臨彼岸許久了,祂們這種境界和層次的大人物,具體狀態實非我們可以清楚,祂獨自來到九幽,說法勸魔,從‘冥海’到‘他化自在天’,從‘黑獄’到‘魔池’,從‘黃泉’到‘修羅場’,一步步進行了丈量,彼時魔主與天殺尚在,祂沒有做出太過分的舉動,似乎就是為了完成一場苦行。”

  “這個過程中,祂停留了十八次,每一次停留就修筑出一座類似的青灰石廟,其中九座分在九幽各層深處,另外九座沿著黃泉河畔,都沒有鎮堊壓任何存在。”

  “這么多年以來,我始終在思考祂修筑青灰石廟究竟是為了什么,隱約有些體會,祂似乎在摸索九幽的奧秘,以完善自身,這十八座青灰石廟便是祂丈量九幽的工具。”

  摸索九幽奧秘,完善自身?孟奇聽得心頭一動,隱約感覺自身快要觸及彼岸的秘密了。

  “可惜具體為何,我實在參不透,或許達到當初天殺祂們的境界時才能真正了然。”阿修羅始祖嘆息了一聲。

  孟奇往前踱了兩步,緩聲道:“所以,青灰石廟沒有封印強者?也就是說,沒誰見證了黃泉轉世身消失的經過…”

  事情的線索似乎就此斷掉。

  說到這里,孟奇忽然靈光一閃,側頭看向阿修羅始祖,含笑道:“若此地毫無線索,道友根本不會前來,深夜至此,必有緣由。”

  阿修羅始祖蒼老輕笑,語帶譏諷:“佛祖‘慈悲為懷’,憐憫九幽眾生,修筑之時自有布置,只要心生善意,愿放下屠刀,進入石廟便能踏入凈土,得到解脫。”

  “點亮青燈,敲醒木魚,在無面之佛前誠心誦念經文或佛號,就能看見凈土。”

  孟奇有所恍然:“青灰石廟另藏凈土,道友懷疑黃泉轉世身進入了里面?”

  阿修羅始祖點了點頭,轉而嘆息道:“我活得太久太久,久到以為自己能一直活下去,可事實告訴我,這不過是幻覺,為此我尋覓生死原點,想參悟死亡的奧秘,但始終不見其‘門’,唯一的收獲便是沿著‘黃泉’,往它的上游遁走,花費了幾千年時光,一直走回了出發之地。”

  也就是說黃泉繞成了圈?自成循環,沒有源頭,沒有盡頭?如此一來,它的原點在何方,生死的原點又在何方?孟奇聽得微微動容,忽然笑道:“道友半神半魔,天性嗜殺,酷愛戰斗,有著邪魔與邪神特有自私與冷酷,為何能戰勝本性,將這種秘密告知老夫?”

  老實說,若非意識借助黃泉骸骨暗中施展的元心印告訴他沒有問題,孟奇竟有些不信。

  阿修羅始祖渾濁的眼神剎那閃爍精光,淡淡道:

  “不是我戰勝了本性,是怕死求生的天性戰勝了其余欲望。”

  光靠自己,這么多年過去還毫無進展,必須借助外力了,而生死原點的奧秘又肯定非那種必須獨享獨占之物。

  “那我們入凈土一觀。”孟奇不再多言,伸手指向無面之佛。

  阿修羅始祖笑了一聲:“讓我與道友放下屠刀,心生善意,怕是不亞于參破生死大秘,還得另尋適合的生靈。”

  孟奇笑了笑,沒有多言,閑庭信步般走到香案之前,拿起石槌,敲醒了木魚。

  剎那之間,他的氣質陡然改變,由邪異滄桑、沉淪飄忽的老者化作了禪心剔透、慈悲為懷的高僧大德,鬢角斑白帶上了幾分歷經紅塵俗世,終于大徹大悟的“原來如此”。

  佛號響起,禪音回蕩,阿修羅始祖看著孟奇身穿錦袍的蒼老背影,心頭蕩起陣陣漣漪。

  若非剛才“黃泉真身”的死亡邪污歷歷在目,自己怕是會覺得對方為青燈古佛不知年的真正苦行僧人。

  祂首次生出了看不透對方的感覺。

  不知不覺,禪堂愈發清幽,無面之佛的臉孔漸漸扭曲,變做了孟奇如今的老者模樣。

  我見如來,如來即我!

  佛面一現,琉璃凈光自青燈涌出,在孟奇與阿修羅始祖身前幻化出了一道滿是萬字符的金色大門。

  當和尚才是我的老本行…孟奇暗里自嘲了一句,與阿修羅始祖同時回頭看了門外一眼,然后齊齊踏入了“凈土之門”。

  等到兩人身影消失,血殺道人突地出現于石廟之外,目光里有欣喜,也有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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