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廟內,落魄的書生正給一群小孩講著神話志怪故事。@,
“卻道那九華帝君乘云而降,言此怪是自家看門神獸,偷入下界,還請幾位高抬貴手,容他帶回洞府嚴加管教…”書生面容枯黃,故作姿態,“好了,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小孩們不無失望,其中一位懵懂問道:“先生,是不是神仙菩薩家的妖怪吃了人只需嚴加管教,其他妖怪才會被打殺?”
書生愣了愣,不知該怎么回答,自己講了這么多年故事,還是第一次從這個角度品味,這似乎是完美的提煉。
小孩天真爛漫,少受世事沾染,倒是能看出大人覺得理所當然的問題。
他正要開口解釋,耳畔忽然傳來震天水聲以及堤岸垮塌的巨大動靜。
大江滾滾,奔流向東,穿過了崇山峻嶺,貫通了萬里平原,從中古一直延續到了大晉與北周對立,算是未曾有太大改變的地形。
真武派獲得的秘藏在“江心源”,具體位置不詳,孟奇根據真武大帝留下的線索與真武派開派祖師獲得傳承的流言,將范圍縮小到了一段長達三千里的水域,經傳送陣抵達后,緩慢飛行于高空,觀察著天地氣機的微妙變化,結合真武大帝遺留的方法,試圖從規律中找到入口的蛛絲馬跡。
尋覓了一陣,孟奇忽然發現前方堤岸被江水沖垮,白浪拍碎了水門,涌入了一座城池,卷走了諸多百姓,將繁華紅塵化作了水鄉澤國,處處皆是家破人亡的慘劇。父失子,妻失夫,兒失母,悲慟絕望的氣氛凝成了“烏云”。
一道道遁光屹立半空,此地外景或救人或退水或修復著城池禁法,各自勾動天地。展現著超凡的力量。
嘩啦!
水浪奔涌,一位女子掙扎于渾濁洪水之中,雙手抱著木盆,盆內有不滿周歲的嬰兒哇哇大哭。
洪水越來越急,波浪一個接著一個,女子漸漸無法支撐,身體變重,陣陣發冷,眼看就要拖著木盆下沉。讓它傾覆。
咬了咬牙,女子用力將木盆推開,帶著眷念不舍的目光被洪水吞沒了,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希望高空的外景強者盡快將自家孩子救起。
這樣的慘事發生在洪水淹沒的諸多地方,外景強者雖眾,控制范圍雖廣,一次能夠救助很多災民。但也礙于沒有可以裝人的器物,救和安置出現了脫節。一時難以顧及所有百姓。
發現慘絕人寰的事情接連發生后,一位寬袍大袖的外景深吸了口氣,現出自身后土法相,握起拳頭,鼓蕩所有力量,猛地凌空下擊。
拳頭吸納戊己之氣。越變越大,狠狠擊在了堤岸之上,將奔涌的洪水截斷了部分。
土地蠕動,飛快高聳,不僅修補了垮塌的部分。而且還在攀升,試圖阻斷水流。
不對啊,這個季節怎么會有洪水?孟奇心頭泛了嘀咕,腳步一邁,從千里開外出現于城池高空。
就在這時,洪水猛地暴漲,浪花分開,鉆出了一條幾十丈長的怪物,身軀如蛇,長有四足,頭生小角,儼然是條蛟龍!
蛟龍嘴巴張開,水浪涌上半空,化作漩渦,要將那寬袍大袖的外景生生吞吃。
原來是一頭大妖興風作浪!孟奇心頭恍然,左手一揮,袖口張開,天地頓時變得昏暗,身陷洪水的災民一個接一個飛起,投入了袖袍,洪水淹沒之地無有遺漏,只余那條蛟龍。
一見“袖里乾坤”這大神通的威勢,蛟龍心知不好,身軀一扭,便要鉆入大江深處。
孟奇右手多了口五彩仙劍,輕輕往下一劈。
蛟龍剛剛入水卻像撞中了鐵板,腦袋一陣眩暈,然后感覺四周虛空層層疊加于身,仿佛囚籠與枷鎖,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用盡了所有力量,施展了諸多神通,也無法掙脫。
“大仙,大仙饒命!”蛟龍眼珠一轉,忽做求饒之態。
孟奇看了看下方城池的狼藉,感受到不少生命的逝去,沉著張臉道:“他們祈求活命的時候,你似乎也沒有聽。”
蛟龍聽出孟奇殺意甚堅,知道求饒無用,冷哼一聲道:“我乃寒蟬寺大智圣僧坐騎,趁他閉關,偷跑出寺,才不小心釀成此錯,要處置我自有寒蟬寺執法僧出面,無需你越俎代庖,莫非你想得罪寒蟬寺不成?”
“大智圣僧可是彌勒佛祖坐下弟子,真實界四大圣僧之一,你要想殺我,可得考慮后果喲!”
他悄悄捏碎了一個項圈。
孟奇皮笑肉不笑道:“彌勒佛祖乃救世之佛,慈悲為懷,哪會為你這殘害世人的妖怪撐腰。”
蛟龍見孟奇意志不可動搖,心頭打了個寒顫,慌忙道:“彌勒佛祖不管,可大智圣僧會管,我上次偷入紅塵,血食無算,他也將我討了回去,罰我面壁思過百年…你,你,你想做什么?”
孟奇懶得再聽,打算動手。
就在這時,虛空琉璃凈光一閃,一朵白色蓮花凸顯,徐徐綻放,化作蓮臺,其上端坐著一名唇紅齒白但氣息強橫的小沙彌。
小沙彌甫一出現就高聲喊道:“施主手下留情!”
看到小沙彌,蛟龍就像看到了親人,故作痛哭流涕狀:“海鏡師兄,快救我!他想殺我!”
小沙彌海鏡臉色一板,指著下方澤國道:“看看你干得好事,身上又不知背了多少罪孽,這次不好生彌補,貧僧第一個放不過你!”
他轉頭看向孟奇,嘆了口氣道:“這位施主,它乃我寒蟬寺大智圣僧坐騎,先前是為禍一方的妖王,野性很難馴服,這才屢屢犯錯。哎,也是寒蟬寺管教不嚴,貧僧罪孽深重,才讓他偷跑出寺,煩請你將他交予貧僧,帶回寺中。嚴加管教,讓它不敢再為非作歹。”
“僅僅嚴加管教?這方之人就這般枉死了?”洪水褪去,孟奇面無表情指了指下方的狼藉。
小沙彌海鏡“阿彌陀佛”了一聲:“死者已去,而它還是鮮活的生靈,施主豈能為了報復害一條生命呢?”
“我寒蟬寺當在此地舉行水陸法會,超度枉死之人,讓他們早入凈土,而它亦將以有用之身行善積德,彌補罪孽。這不好過直接殺掉它?”
“就是就是!”蛟龍頻頻點頭,海鏡師兄果然口舌犀利。
孟奇沉吟了一下問道:“它不是第一次偷跑出寺了吧?”
“對,是我寒蟬寺的過錯,日后必將嚴加管教。”海鏡坦然說道,重復了之前的意思。
孟奇忽地露出一絲笑容:
“一而再再而三,你們寒蟬寺教不好,某來替你們教!”
話音剛落,右手離仙劍一震。蛟龍四周的虛空囚籠忽地收緊縮小。
“救…”蛟龍只來得及喊出一聲,就被層層虛空壓成了一灘肉泥。執念殘留回蕩,有著不敢置信,也有著驚駭欲絕。
他竟然完全不給寒蟬寺面子!
不給寒蟬寺面子就是不給大智圣僧面子,不給大智圣僧面子就是不給彌勒佛祖面子!
海鏡出手慢了半拍,未能及時阻止,心靈起了漣漪。眼中現出怒火:“你,你好生殘忍,沒有一點慈悲之心!”
“它已成死者,某多誦幾遍超度經文,多行善積德。不就能夠彌補,一樣的慈悲為懷嗎?”孟奇似笑非笑道,用海鏡之前的話語來回敬。
“你,你!”海鏡一時無法成言。
孟奇繼續道:“莫非小師父想出手懲戒某,豈能為了死者報復一條鮮活的生命?”
海鏡收斂了神情,低誦佛號后道:“施主殺心太重,喜歡以暴制暴,不如跟貧僧回寒蟬寺,面壁十年,消解這股戾氣?”
“小師父著相了。”孟奇搖頭一笑,見洪水褪去,袖袍張開,一道道人影飛出,輕飄飄落于城池之內,“你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某不知有多少重浮屠護持,消解戾氣,哪需面壁?”
海鏡沉聲道:“強詞奪理!”
“強詞奪理?某非佛門之人,為何不能以暴制暴?”孟奇輕哂道,“某曾經見過羅漢,菩薩,乃至大菩薩和佛陀,他們不知比你高到哪兒去了,也沒有對某說過類似的話語,你回去請教請教大智圣僧再言吧。”
話罷,孟奇腳踏筋斗云,閃出了城池范圍,繼續著尋找江心源的歷程,海鏡見他輕易制服了蛟龍,知他實力非自己能夠抗衡,臉色陰晴變化了一陣,悻悻離去。
經過幾日搜索,觀察天地氣機的變化,孟奇終于找到了江心源所在,施展真武大帝遺留的秘法,深入江底,打開了入口。
孟奇沒起貪心,免得嚴重破壞歷史進程,看了看玄水流淌的江心源,在入口處留下了隱秘的因果聯系,一旦有人進入,自己立刻就能感知,立刻就能隔空降臨。
退出江心源,孟奇飛出江面,忽然心中一動,往后退了一步。
一步便是千里。
前方出現了七個僧人,為首者正是海鏡,其余六名僧人膚色暗藏琉璃,不是羅漢,便為菩薩。
“大智圣僧請施主回寒蟬寺一敘。”海鏡高聲說道。
六名菩薩和羅漢各自張開右手,掌中分別握著一張金色符帖的碎片,每張碎片之上各有一字,分別是梵文書寫的:
“唵”“嘛”“呢”“叭”“咪”“吽”!
六字真言?孟奇心頭一凜,忽然覺得事情并非表面那么簡單了。
純陽子陵寢入口,三道遁光落下,霸王身軀昂藏,一馬當先,古爾多、蘇妲己緊隨其后。
一刀劈出,入口自開,霸王正待前行,忽有頓步,因為陵寢斷龍石前方盤腿坐著一位頭發斑白的老者,沒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可那種專注虔誠讓人望之心悸。
“不錯…”霸王低語了一句,古爾多臉上浮現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