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時節,烈陽直垂,草原邊緣依舊有著幾分涼爽,風吹過,綠草倒伏,恰似風流。
一道人影從遠處奔來,衣裙飄飄,仿佛仙女臨凡,到了近處,腳步放緩,方才露出一張千嬌百媚的面孔,二十上下,朝氣蓬勃,青春洋溢,容顏精致而大氣,藕色衣裙無有更多修飾,清爽自然,舉手投足間無一不貼合天地,看似尋常,實則非同反響。
她繞著某個山丘轉了一圈,確定無人跟蹤后,身影一閃,躍到兩塊巨石之間,揭開雜草,鉆入了一個隱蔽的洞穴。
山洞內,盤坐有兩人,一人外表成熟,三四十歲,頭發散亂,臉色蒼白,嘴角還有血跡殘留,頭頂白霧繚繞,周身絲絲黑氣溢出,顯然正在逼毒療傷,一人錦衣玉帶,年歲僅比少女稍大,五官方正,但失之穩重。
看到少女回來,錦衣玉帶的年輕人慌忙站起,迎了上去,臉上下意識浮現笑容:“云樂姑娘,可曾發現什么?”
被喚做云樂姑娘的少女看了一眼療傷的男子,壓低聲音道:“幾名毛賊而已,不是追蹤者。”
她說話沉穩,但自有一股昂揚凜人之氣,是一次次獲勝一次次成功積攢起來的自信,在這個年紀,只出現于那種天之驕子身上。
錦衣玉帶的年輕人松了口氣:“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梁前輩傷勢如何?”云樂手提古樸長劍,小小年紀就有幾分“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任俠。
錦衣玉帶的年輕人道:“梁前輩已服食靈丹,再有一刻鐘應該便能穩住傷勢。”
云樂精致的下巴點了點,在山洞入口處盤腿坐下,半是警戒外面半是休息調整。
過了幾個呼吸,她自懷里拿出了幾張紙,對著錦衣玉帶的年輕人嫣然一笑道:“沒想到幾個小小馬賊也會關心天地人榜。”
“哈哈,天地人榜的變化便是天下大勢的變動,誰不關心?”錦衣玉帶的年輕人湊了過來,討好笑道,“是最新的一期嗎?”
云樂搖頭,一根脫離了束縛的烏發垂于腮邊,輕輕蕩漾:“看了才知道。”
錦衣玉帶的年輕人一時目眩神迷,脫口道:“云樂姑娘你借助草原之行,踏入了天人合一的境界,足以與畫眉山莊的費苦禪爭一爭人榜第一了!”
這位云樂姑娘全名穆云樂,天人交感時便仗著劍法強橫登上了人榜前五,如今再進一步,毫無疑問可以爭人榜第一了。
穆云樂微微一笑,白皙如雪的臉上梨渦淺淺:“費師兄天人合一已然三年,若非想效法前輩們一步登天,早就能突破至半步,而且他劍法得過陸大先生指點,不比我差,與他相比,人榜第一我還少了火候與積累。”
一句劍法不比我差就透出了她內心潛藏的驕傲。
錦衣玉帶的男子目光癡迷看著她的側臉,為這勝過無數芳菲的笑容傾倒,輕吸了口氣道:“費苦禪比云樂姑娘你大了足足五歲,到了他這般年輕,說不得你就一步登天了。”
穆云樂抿嘴一笑,坦然接受了贊揚,沒有任何扭捏,頗有幾分瀟灑之態,她本待說話,忽然怔住,嘆了口氣道:“提到費師兄,就想到陸大先生,想到陸大先生,就遺憾他與蘇無名蘇前輩的十年之約,天下最強兩名劍仙的對局還得等三年…”
這是每一位學劍之人翹首以盼的盛事,哪怕自身不能旁觀。
“是啊,蘇前輩八年入地仙,已與陸大先生處在同一境界,可惜兩年前天下多事,魔師復出,法王再現,都已踏入地仙之境,兼且玄天宗守靜道人、夏侯氏祖奶奶為證法身,雙雙失敗隕落,妖族又常有破壞,作為正道兩大中流砥柱,他們只能將對決推遲五年。”錦衣玉帶的男子附和道。
穆云樂翻了翻天榜,發現與兩年前變化不大,于是直接拿開,看向地榜。
這一看,她美目發亮:“江前輩登上地榜第一了!”
“江芷微江女俠?”錦衣玉帶的男子也頗為驚訝。
穆云樂難掩笑容,眼神盡是崇拜,一邊飛快瀏覽一邊道:“江前輩日前在草原與西域交界處劍敗轉輪活佛這資深半步,將其重創,藉此登上了地榜第一,哎,洗劍閣連續兩代都有神劍臨世,真是讓天下其他宗門世家失色。”
“斬奉典神使,敗六洋狂客,重創轉輪活佛,江女俠地榜第一實至名歸啊。”錦衣玉帶的男子感嘆道,半是真心半是附和,因為眼前的佳人一向崇敬“太上神劍”江芷微,將她視為目標。
登上地榜后,江芷微外號逐漸改變,最近十年戰績斐然后,已從絕劍仙子變做“太上神劍”。
“地榜第一,法身以下第一人…”穆云樂雙目冉冉生輝,遙想前輩英姿。
“第二呢?”錦衣玉帶的男子對地榜也很感興趣,追問了一句。
穆云樂往下一看,臉色忽地變沉,貝齒輕咬下唇。
糟糕,是他?錦衣玉帶的男子已然知道是誰排在地榜第二了。
“魔帝”齊正言!
穆云樂乃浣花劍派弟子,師承“青蓮公子”流蘇,齊正言是她的師叔,出身浣花劍派,最初普通,后來漸漸出類拔萃,成為宗門著力培養的對象,但十年前他神秘失蹤,據說是陷入了九幽,等到四年前再現,已是墮入邪道,成為魔皇爪主人,半步法身,雖然并未做太多真正意義上的惡事,但他的所作所為讓絕大部分宗門與世家驚悚,斥之為最大邪魔,屢次圍殺都慘遭失敗,畏懼地給予了“魔帝”的綽號。
浣花劍派深感蒙羞,宣布將齊正言逐出宗門,勢不兩立,甚至讓已然外景巔峰的流蘇請出過鎮派神兵去擊殺對方,但齊正言始終退避三舍,不愿為敵。
故而浣花劍派上下提到“魔帝”齊正言時心情都不會太好。
穆云樂怔了許久才長嘆一聲:“家師言魔帝在門中時并不出眾,誰知今時今日卻是與浣花劍派有關的最強者…”
“是啊,他曾經在鄴都作為主事,我四伯與他打過交道,并不覺得是需要注意的人才。”錦衣玉帶的男子姓王名同,周郡王氏子弟,他的四伯正是“守正劍”王載,最近一年剛破了王家最年輕宗師記錄的強人。
洞穴內的氣氛漸漸變得沉凝,穆云樂無意識往下看著榜單,看到了“算盡蒼生”王思遠,看到了“無形劍”何九,看到了高覽義女,“無妄地仙”曹娥,看到了嚴沖,看到了阮玉書,看到了清余,看到了上官橫,也看到了自家師父流蘇,他們都在地榜前一百,甚至前三十,前二十!
十幾年前的人榜真是群星璀璨,前無古人,怕也后無來者!
而當時他們頭上還有一位彗星般照亮天空,力壓群雄的真正天才…王同忽然嘆息了一聲,自家四伯常常獨自飲酒,懷念失蹤快十年的好友。
若他還活著,今時今日,地榜誰人能敵?或者說,天榜位置會否變動?
沉靜之中,梁姓中年男子發出痛苦,噴出一口墨色鮮血,睜開了雙眼。
“梁前輩,沒事吧?”穆云樂回過神來,慌忙詢問。
梁九州吐納了幾下道:“傷勢已經穩住,只是暫時發揮不出外景實力,我得盡快上路,遲恐生變。”
穆云樂正色道:“梁前輩,我們護送你!”
“此事危險,且你們并不知道詳情,就這么信得過我梁某人?”梁九州頗有勸阻之色。
穆云樂微笑如水道:“‘中州大俠’顧長青、唐子悅夫婦俠名滿天下,晚輩一直深感佩服,梁前輩乃顧大俠結義兄弟,他信得過前輩,我們自然信得!”
這幾位都是一流高手中的佼佼者,尤其顧長青顧大俠據說年前已邁過第一層天梯。
“好!”梁九州臉色一正道:“我在草原發現長生教重現的跡象,而且有不少突然冒出的強者,懷疑長生天即將歸來,此事必須立刻回報中原!”
“梁前輩,事不宜遲,立刻啟程。”穆云樂與王同對視一眼,同聲道。
一行三人離了隱秘山洞,悄然往南返回,到了夜間,已是出了邊界,踏入了一座孤嶺。
此時,天空漆黑,無月無星,六月的天說變就變,下起了瓢潑大雨。
“梁前輩,夜深雨大,恐難前行,不若我們找個地方暫避。”穆云樂傳音提議道。
最近十年,山嶺野外常有妖獸妖族出沒,夜黑雨大之時非常容易遭遇危險。
梁九州點了點頭,往前打量一番,突然指著不遠處道:“那里有燈火。”
穆云樂和王同凝目看去,只見夜里黑影綽綽,微弱昏黃的燈火照出了一圈圈光暈,隱約能看到一間寺廟。
“青燈古廟…”穆云樂若有所思道,“當是苦行僧為路人建的歇腳避難處,我們可以過去看看。”
梁九州和王同沒有意見,小心翼翼靠近。
到了近處,只見那寺廟殘破不堪,山門傾塌,一盞殘燈,只有主殿完好,旁邊似有池塘。
篤,篤,篤…黑夜中,寺廟里,單調又重復的木魚聲一陣陣傳來,穿透了嘩啦啦的雨聲。
不知為什么,穆云樂、王同和梁九州都油然而生寧靜之意。
篤,篤,篤,木魚聲在雨幕里回蕩很遠,有一種清凈,也有一種寂寞。
穆云樂深吸口氣,走向門邊,打算敲門。
真正靠近之后,她眼前一亮,因為透過傾塌的山門,可以看見旁邊的池塘有朵朵蓮花盛開,沐浴在殘燈光芒之下。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雨聲嘩啦,木魚悠遠。
封神世界。
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看著眼前學生,沉穩道 “聽聞周之守藏室有大賢,博古通今,知禮儀,明道德,今吾欲去求教,汝等各自在家修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