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滿奇形怪狀邪神和邪魔的幽暗大殿內,身體邊緣模糊幻滅的天魔正負責看守此處,在宗主回來之前。
彌漫此殿的黑霧忽地分開,像是退潮,讓大門清晰顯露,而門口站著頭扎木簪、寬袍大袖的韓廣,他目光深邃,像在思考著天地宇宙的種種奧秘,對外界漠不關心。
幻滅天魔略微一怔,當即行禮:“拜見宗主,不知此行順利與否?”
韓廣雙手負在身后,慢悠悠踱步,視線掃了掃周圍石壁上的浮雕壁畫,略帶感嘆道:“吩咐下去,凡我滅天門長堊老弟子,無論天魔,還是人魔,最近十年必須韜光養晦,盡量不摻合左道之事,就像當初本座假扮少林空聞時一樣。”
“宗主,出了大堊事?”幻滅天魔何等狡詐機警,頓時品出了不對。
韓廣一步步往前,黑霧凝聚,化作蓮臺,仿佛寶石雕刻而出,他沒有回頭,狀似隨口道:“生死無常宗被滅門了。”
“什么?”以幻滅天魔的心靈修為,也忍不住震驚失聲。
雖然宗主將“生死無常宗被滅門”這幾個字說得平平淡淡,不帶半點情緒,但光是這幾個字就讓人浮想聯翩,似乎看到了腥風血雨,看到了激烈戰斗,看到了強者隕落,看到了江湖震動。
身為邪魔九道之一,頂尖勢力之一,生死無常宗被滅門的震撼和出人意表甚至遠在當初幾位法身隕落之上!
法身坐化常有而頂尖勢力覆滅不常有,尤其這種傳承數萬年,底蘊不知多深厚的頂尖勢力!
韓廣踏上蓮臺,緩緩轉身,盤腿坐下:“狂刀以黃泉手骨為耳,集齊了陸大、蘇無名、何七、云鶴和少林眾僧,騙開古墓界大陣禁法后一鼓蕩之。”
“縱使生死無常宗有接近地仙的真龍尸骸、先天神尸和體內自衍一界的心圣遺蛻,也終究勢不如人,且處處踏入對方謀劃,幾乎是摧枯拉朽被覆滅。”
狂刀以黃泉手骨為耳,集齊了陸大、蘇無名、何七、云鶴和少林眾僧…摧枯拉朽…幻滅天魔仿佛在聽故事,有微妙的疏離幻覺感。
除開高覽,這幾乎集齊了正道絕大部分“實力”,用覆滅生死無常宗完美地展現了肌肉,讓自己不寒而栗,若是傳揚出去,邪魔左道肯定人人自危!
“狂刀真是交游廣闊,親朋遍天下…”幻滅天魔忍不住感嘆了一聲。
韓廣雙手結印于膝上,笑了一聲:“而且他已經登上九重天,身懷神兵火刀與時光類法寶,其勢已成,再難遏制。”
“狂刀外景巔峰了…”幻滅天魔不是反問,而是感慨,“以他一向表現出來戰力,即使時光類法寶,也是不弱于任何一位大宗師,加上這件法寶和恐怖的‘人情面子’,法身也要忌憚幾分。”
“可惜本座沒能看到他使用時光類法寶,但從羅教傳來的消息,這件法寶很不簡單,等閑法身若是遭遇,未必也討得了好。”韓廣有些遺憾地補充了一句,將孟奇的威脅程度抬得更高。
幻滅天魔想了想道:“宗主,以狂刀的表現,若再有十年十五年,恐怕又是一位強橫法身誕生,即使沒有機緣,不具備傳說特征,估計也不弱于地仙多少,這等隱患何不扼殺在襁褓內?”
受生死無常宗覆滅的震動,怕滅天門有朝一日落得同樣下場,幻滅天魔第一次升起不計代價也要扼殺孟奇的心思。
他沉聲道:“當今天下,有能力克制時光類法寶的不多,宗主您是其中一位,而且實力、境界和智慧都碾壓狂刀,您若出手且殺意堅定,他在劫難逃!”
韓廣搖了搖頭:“暫時不用,本座剛才說過他其勢已成,再難遏制。”
幻滅天魔疑惑地看著韓廣,連半步法身都不是,人情面子請來的高人又不可能時時跟著他,談什么再難遏制?
韓廣微微一笑:“本座曾經給你講過大能的道標或者棋子,你還記得嗎?”
“屬下記得。”幻滅天魔靈光一閃,“狂刀天賦異稟,機緣不斷,莫非是大道的棋子?”
韓廣笑容不變,悠閑自得道:“正常而言,大能不會只有一個棋子或一個道標,將自身綁死在一株樹上,那樣缺乏承受失敗的能力,所以,他們往往會布下很多棋子,視成長情況給予不同的‘奇遇’,甚至漠不關心,蘇孟這種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如今踏入外景巔峰,距離法身不再遙遠,等于受到的關注和重視更多,其勢由此而成,本座可不想莫名招惹到哪位‘死’而不僵的大能。”
“那他終究在劫難逃。”幻滅天魔不僅不震驚,反而有松了口氣的感覺。
韓廣眼神浮現虛幻長河,不知望向著何方:“到時候,他若能擺脫大能布置,跳出棋盤,做他‘二哥’也不算有份…”
黑霧開始彌漫,韓廣身影漸漸虛幻,像是踏入了莫名長河,只留下兩句話:
“多與羅教、血衣教聯絡,正道勢大,我們必須抱團。”
“本座見心圣問道,心有所感,今日開始閉關,短則三五年,長則十來年,不證地仙不回頭。”
蓮臺轉動,韓廣的身影在黑霧里飄渺不定,背對著幻滅天魔,背對著殿閣大門。
西域,葬神沙漠某個秘境內。
俊秀斯文,仿佛富家公子的當代歡喜佛拿著自中原傳來的消息,沒能在弟子沙彌前保持住形象,失聲道:“生死無常宗被滅門了?狂刀糾集了正道絕大部分高人,并且晉升了九重天!”
他周圍橫七豎八躺著不少覆蓋薄紗的誘人女子,可此時此刻,聚集于此的歡喜廟宗師絕頂們竟然無一他顧,被這個消息震動得如陷夢境。
若論底蘊,若論強者,生死無常宗是遠勝過已衰敗多年的歡喜廟,他們竟然被狂刀帶著一幫子高人滅門了!
當代歡喜佛看著手中紙條,久久不語,在狂刀擊殺不仁樓樓主,成為地榜第二后,自己斷絕了報仇的心思,除非將對方引到宗門秘界,否則自己持神兵也是難逃死厄,而現在,不僅是不報仇的問題,還得祈求狂刀別惦記著自身,若踏入陷阱,秘界暴露,生死無常宗便是前車之鑒,而歡喜廟比他們弱不少,無需動用那么多高人。
呼,他長嘆一聲,吩咐道:“日后狂刀出沒處,我們立刻退避千里,不管當時有多么緊急的事情需要做。”
惹不起,只能躲!
無盡淵海附近,修羅寺原本所在的位置,大風刮過,塵土飛揚,偌大一個寺廟竟消失無蹤。
淵海充斥滿邪惡死亡的意味,被永不消散的黑霧籠罩,此時,一道長長的嘆息從內傳出:
“還好我們早就闔寺撤入淵海。”
自大阿修羅亡于蘇無名劍下后,修羅寺便整體退入了無盡淵海。
作為邪魔九道之一,沒有了法身鎮堊壓,要是還固守基業,不像別家那么隱蔽難以找到,那不是等著被正道圍剿嗎?
如今觀之,連生死無常宗都被滅門了,若當時遲緩觀望,怕是同樣的下場!
幸虧占堊據無盡淵海多年,發現了不少秘地!
草原之上,薩滿們東躲西藏,茍延殘喘,聽聞生死無常宗覆滅后,他們都有一種脫力感,似乎再怎么掙扎都無用,這便是長生教的將來。
一位嚴肅的男性薩滿忽地怔怔淚下,凌亂唱著凄涼的歌謠:
“亡我古納河,使我蒼天無供養;失我長圣山,使我子民沒‘爹娘’…”
滿是“冤魂惡鬼”的殿閣內,新任不仁樓樓主望著執念煙云,低聲道了一句:
“還好謹遵樓規,沒有報復。”
否則今日的生死無常宗便是不仁樓。
不仁樓刺客七誡第一條:“不為失敗者報仇。”
刺殺之事,有成功便有失敗,若是失敗就報復,很容易被人抓住尾巴,設置陷阱,引來滅頂之災。
所以真正的刺客殺手就是這么無情冷酷,三次失敗后立刻放棄,失手被殺絕不報復。
南蠻某地,血海羅剎仰天長嘯,深悔當初為了昊天鏡氣息,沒有提前動手,將“狂刀”蘇孟這一禍害抹殺。
他轉過頭,冷冷看著萬蟲尊者:“召集各處弟子,不再明面上統治部落,統統轉入暗處,就像昔年初入南蠻時一樣。”
“外景以上,進入神兵內的血海界。”
而神兵則藏于虛空“芥子”里。
素女天界中,歡喜菩薩與玄女對坐。
“蘇孟已是飛天之龍,再出手對付他很危險。”歡喜菩薩表情難得鄭重。
“那就等等吧,看他會發生什么事情。”玄女背后立著流羅,表情淡漠。
歡喜菩薩忽地嫣然一笑:“不過這樣強悍的男子最是動人心扉,我們歡喜一脈不知多少女菩薩提到他就腿軟。”
真空家鄉內,生死無常宗的覆滅也激起了波浪。
周圍無數朦朧神圣光點環繞并膨脹收縮不斷的顧小桑靜靜看著掌燈神使等人,目光淡漠,不含一點情緒:
“大劫來臨,頂尖勢力的覆滅會經常出現。”
她平靜的語氣,不動分毫的姿態,讓羅教內的惶恐迅速消退。
在天下每個地方,在每一位邪魔左道居處,生死無常宗覆滅的消息就像風暴一樣席卷開來,讓他們或呆若木雞或渾身顫栗,人人自危。
“狂刀”蘇孟不愧是邪魔克星!
滴滴答答,孟奇坐在窗邊,小樓一夜聽春雨,巷子深深,幽靜至遠,心靈不由自主平和安寧。
他雙眼閉上,感覺到了時空的變化。
又是一次輪回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