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趙恒等人的離開,朱衣樓恢復了安靜。
看著一派從容的孟奇,剛才因為不同目的而在總捕頭人選上做出同樣選擇的神捕們又活泛了心思,各有各的疑惑,各有各的想法。
有的神捕擔憂“狂刀”僅是以退為進,說是暫代,不過拖延時間,為初步掌握六扇門,通過瑯琊阮氏、周郡王氏、神都趙氏與其他勢力溝通交換達成一致拖延時間,到時候,他就是貨真價實的六扇門總捕頭了,無人可以反對,能一直做下去!
有的懷疑他代表門派勢力,專門來破壞大晉朝廷的穩定,有的樂見其成,有的則心懷忿怒,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這時,他們看見“狂刀”蘇孟緩步前行,走向適才趙恒坐的地方,他一襲青衫,空著雙手,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自己心里,讓繁雜的念頭消退,讓氣氛變得沉凝又莊嚴。
走到總捕頭位置前,孟奇忽地轉身,衣襟隨風而蕩,灑然從容。
他背負雙手,屹立座前,目光平和,看著八大神捕,噙著一絲笑容道:
“某一步登天,四劫加身,今朝不足廿五之歲,已邁過第二層天梯,登上八重天,地榜名列十八,不比大宗師差多少,昔年蘇無名蘇前輩在這個年齡也遜色某一些。”
“說這些不是為了自吹自擂,而是想請諸位神捕猜猜,某之志向是什么?”
熟悉的話語讓蘇越仿佛回到了以往,“狂刀”重新踏入蘇家大門的那天,一時有點恍惚。
趙明澈聽著這段話語,比較自身,頗為心灰意冷,忍不住嘆了口氣道:“世人皆在猜測蘇金章,呃,總捕頭你多久才能證得法身,是否能像蘇無名般一旦突破就具備傳說特征。”
他知道只要重新討論,以“暫代”為前提,狂刀肯定能成為總捕頭,因此直接改口。
“總捕頭的志向肯定不止法身的人仙之境,想初證法身便具備傳說特征,想成為近古以來還未有人成就的天仙。”趙警月與趙恒兄弟有幾分相像,血脈很近,但棱角柔和,眉眼秀麗,順著趙明澈的話就說道。
其他神捕紛紛點頭,人皇之后第一位四劫加身者,歷經磨難的最年輕宗師,若他都沒信心沒渴望證法身,那天下間還有誰敢說自己的目標是法身?
而且前有陸大先生,后有蘇無名,“狂刀”的志向必然不止于此。
孟奇輕輕點頭,語氣淡然道:
“既然諸位神捕都知道某直指法身,還擔心什么?”
“六扇門總捕頭確實執掌權柄,地位尊崇,但能與法身高人相比?”
“諸位可曾擔心過陸大先生、蘇前輩會覬覦總捕頭的位置?他們不會,某也不會!某以他們為目標,誓要與他們并肩,豈會戀棧小小的六扇門總捕頭位置?”
這…柯豫章和李冬等神捕皆被這平淡卻蘊含強大自信的話語沖擊了心靈,蘇孟真是不負“狂”名,對六扇門總捕頭的位置都充滿不屑,一副自己已經是法身高人的模樣。
類似的話語,孟奇初回蘇家時就說過,表示自己無意家主之位,可此時此刻,再表達這樣的意思,卻比以往多了不知多少倍的說服力,讓人覺得理所當然,就該如此!
那時,他不過人榜第一,每隔幾年就會更換一次的人榜第一,僅能說外景篤定,日后能否成為宗師都還得兩說,言自己志向是稱雄武道,追上前輩,并肩仙人,肯定會被嘲笑為狂妄自大。
而現在,他已是宗師,距離外景巔峰不過一步之遙,第三層天梯看起來也沒什么難度,年齡還不足二十五歲,本身潛力又是四劫加身,屢次完成別人眼中的奇跡,殺掉的宗師甚至超過以往十年不正常死亡的宗師,他說自己目標是法身,眾人只會感覺理應如此,人仙不夠,地仙、天仙才是他該爭取的境界。
所以,這樣的話語分外具有說服力,柯豫章、明碧空等神捕都悄然松了口氣,確實,法身高人誰會看得上六扇門總捕頭的位置?他們自身就是大勢,自身就是權柄,一言出,誰敢抗?
所以,功法和資源不缺的蘇孟肯定只是暫代,不會將自己困于神都。
這就是自己等人的機會!
拖延時間拖延得好!
孟奇感應著他們的情緒變化,微微一笑:“大劫已臨,天下漸至紛亂,大破滅便是大生機,若不趁此追逐那諸界唯一的傳說境界,豈不浪費這樣的機會?”
傳說境界?霸王以后無人能證的傳說境界!柯豫章等神捕瞳孔收縮,感覺自己完全低估了“狂刀”之狂,他竟然想成為傳說,能改天換地的大能。
這已經不是狂傲自信能夠形容得了!
而他語氣充滿自信和坦然,似乎半點不覺得這個目標的飄渺虛妄。
沒有解釋自己不成傳說就沒有將來,孟奇臉色一正,沉聲道:
“既然某只是暫代,諸位也就都有成為總捕頭的機會。”
“而想成為總捕頭,背后世家的支持是一方面,做出實績是另外一方面,誰能查清楚總捕頭失蹤之謎,誰能在這個過程中表現出能力,相信政事堂諸公不會忽視,這也是他們溝通交換時重要的籌碼。”
明碧空臉色微變,當即拱手道:“總捕頭教訓的是,屬下立刻抓緊時間調查此事!”
柯豫章、李冬、趙靜月等神捕亦迅速反應過來,干勁十足道:
“總捕頭教訓的是!”
孟奇平淡道:“既然知道教訓的對,還不去做事?柳神捕留下。”
幾位神捕早就迫不及待,只想找到表現的機會,為自己或盟友增加籌碼,轉瞬之間就離開了朱衣樓。
看著他們的背影,“紫鵬神捕”柳生明神色變幻了幾下,終于感慨了一句:“不過幾句話的工夫,就將這群心高氣傲的家伙收服,讓他們誠心誠意遵守命令,一掃頹廢之風和勾心斗角,賣力查案,總捕頭當真了不起!”
“剛才您的氣勢您的風姿不比任何一任總捕頭稍差。”
說到這里,他諂笑道:“屬下剛才差點以為是司馬總捕頭站在面前,不,他也比不上總捕頭,初來時花費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將他們一一收服。”
孟奇笑了笑:“只是天時地利人和恰好,能懾之以威,趨之以利,就像在驢子面前掛一束青草,手中再拿一根鞭子,自然效果不錯。”
沒有總捕頭位置的誘惑,那群老油子絕不可能這么聽話!
“道理大家都知道,可很少有人能判斷清楚形勢,做到這點,總捕頭的手腕讓卑職嘆為觀止。”柳生明繼續拍著馬屁。
孟奇收斂住輕飄的情緒,正色問道:“總捕頭究竟是怎么失蹤的?皇帝的暴斃確定沒有問題?”
柳生明陪著笑道:“總捕頭明鑒,這里有相關卷宗,您邊看,卑職邊解釋。”
他指著案幾上兩堆卷宗之一。
孟奇翻看著卷宗,聽著柳生明道:“皇上確實是暴斃,哎,采補之事講究的是自身不能動情,不能沉迷于歡愛快樂,否則就會精關不固,反泄己身,走火入魔,卑職屢次給皇上強調這點,他卻視作耳邊之風,剛開始還比較謹慎,后來就略有沉迷,前段日子又喜歡上了一位宮女,封做梅妃。”
“或許是有所動情但又舍不得不采補的關系,最終死在了梅妃肚皮上,哎,因為這件事情,差點連累卑職被懷疑,還好皇上并非只從卑職這里得到采補之法,還從趙氏典藏之中尋覓,當時用的就是后者,卑職才擺脫了嫌疑。”
閱讀著仵作大師的記錄,孟奇往后翻看,隨口問道:“查過梅妃沒有?”
“后面有記載,梅妃修煉的是趙氏內功,沒有媚骨,也沒修煉過采補之法。”柳生明回答道。
皇帝之死看來沒什么問題,只等政事堂正式讓自己暫代總捕頭,就去提問梅妃,核實情況,做最后的確認…孟奇微微點頭:“司馬總捕頭又是什么時候失蹤的?”
“就是那晚,皇上暴斃,司馬總捕頭得到消息趕往宮城,幫忙處理此事,從此再沒有出現過。”柳生明語氣里滿是疑惑,“秦王當晚鎮守宮城,未曾見司馬總捕頭抵達,看守城墻和大門的強者也沒有發現總捕頭的行蹤,似乎他并未前往皇宮。”
“以司馬總捕頭的實力,朱衣樓到皇宮的距離也就是‘幾步’,途中可曾發現交手的痕跡?”孟奇讀著卷宗。
“沒有,當晚因為皇上暴斃,神都大陣被司馬總捕頭完全激發,沒有發現任何勾動天地之力的征兆。”柳生明指著卷宗某處道,“以司馬總捕頭的實力,哪怕法身埋伏,自降身份偷襲,不勾動天地之力,也不可能讓他神不知鬼不覺失蹤,除非,除非他自愿。”
他懷疑此事是司馬石自己做的,但目的難以猜測。
“未必。”孟奇輕輕道了兩個字。
“未必?”柳生明委實想不到別的可能了。
孟奇轉頭看著他,笑了笑:“你出身素女道,莫非忘了兩儀分界帕這種東西?”
還有比它更高階的山河社稷圖等寶物!
只要預埋在路上,讓司馬石自己撞入進去,自可神不知鬼不覺將他“提”走,不留下任何痕跡,因為主戰場不會在這里!
柳生明怔了怔,擠出一抹笑容道:“卑職不是素女道核心,哪里知道兩儀分界帕這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