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孟奇對外界的感知恢復時,只覺四周光線昏暗,所處不過一個東西六七步、南北五六步的斗室,靠墻擺著一張云床,上方端坐一人,生機全無,已是死尸,但還殘留少許氣息,透出幾分強橫與凌厲,活著的時候至少是宗師。
他頭發隨意挽著道髻,銀絲多過烏黑,眼角眉心皺紋深深,皮膚富有光澤,不類死人,氣質成熟,五官深刻,年輕時當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看到他時,孟奇略微一愣,因為竟與自己有幾分相像,仿佛中老年版的自己。
不過,細究之下,孟奇發現相像不過兩三分,這種程度的類似,天下多的是。
松了口氣,覺得沒遭遇詭異事件的孟奇開始打量斗室,除了云床,只得一個蒲團,四周墻壁有金鐵般的青磚鑄就,閃爍著深沉的光芒,內中明顯蘊藏著威力頗大的禁法,唯一通向外界的出口則是正對云床的石門,給人厚實沉重之感。
“這應當是閉關療傷的靜室。”孟奇微微點頭,問題在于自己不知道“死尸”的身份,又不清楚具體的情況。
他緩步走向死尸,帶起點微風,風一吹過,云床上那具尸體就飛騰起灰塵,本該不腐朽的肉堊體像是失去了蘊含的所有力量,寸寸灰白,迅速就瓦解為齏粉,連堪比下品寶兵的骨頭也不例外。
短短瞬間,坐化之人再無痕跡留于世上。
“受傷坐化,而且受的傷是被完全剝離了生機,連肉身都成了這幅鬼樣子。”孟奇做出了判斷,“死亡在五年之前。”
尸體一毀,斗室內再無有價值的事物,孟奇將目光投向了大門,打算摸索禁法,略微蔓延精神出去,窺探一二。
兩男三女屹立一座灰白石門外,皆是氣息強橫之輩。
他們所在是一處斷崖,崖邊云蒸霞蔚,狀若仙境,一眼看不到底部,而斷崖另外一端便是灰白石門,周圍崖壁滋長著藤蔓,有幾分幽深寧靜之意。
為首者是位身穿錦袍的中年男子,衣色偏金,反射著陽光,仿佛一輪小太陽。
他雙眼神光閃爍,腳下巖石竟有幾分熔融,乃情緒略微失控下外泄的少許力量造成。
“左使,宗主為何還不出關?不是說最遲十年嗎?我們已等待三日了。”一位外形明媚的紫衣少女連聲問道。
她的眼睛有著幾分滄桑,年齡絕非外表那么青春。
金袍中年負手轉身,收斂住情緒,故作平和道:“紫月散人稍安勿躁,閉關之事,誰又能提前說清楚具體的出關時日?尤其宗主惜敗于黑山老妖,不僅需要療傷,還要憑借通天的智慧將本宗‘蒼天堊大堊法’推到最高境界,真正成為可以與三大宗師、黑山老妖并稱的蓋代強者,乃至觸摸那神秘的證道界限,在神話時代之后再創飛升盛舉。”
他前景描述的非常美好,以寬慰宗門右使和三大散人。
一位氣質典雅成熟,身段婀娜的美婦看了一眼灰白石門,泛起一絲苦笑:“本宗‘蒼天堊大堊法’的最高境界連創法祖師也未能踏足,只能憑借推衍和假想來描述,一貫被歷代祖師認為是胡言亂語,妄想之境,不知宗主這創派以來最出色的傳人能否成功,超越所有祖師。”
她是“蒼天宗”右使,語氣里有幾分懷疑,也有幾分期待。
“天師、愚僧和女帝并稱三大宗師多年,遠超真正意義上的宗師,近乎神魔,這么久以來,也只有神秘冒出的左道至尊黑山老妖可以企及他們的境界,宗主始終差了一籌,若不能將蒼天堊大堊法推到最高境界,確實無法與他們爭鋒。”最先說話的紫月散人嘆了口氣。
五人漸漸沉默下來,時光一點點流逝,可那扇灰白石門始終關閉,亙古不變的冷清繚繞著周圍,與云霞同在。
“宗主不會坐化在里面了吧…”紫月散人忍不住猜測道。
因走火入魔等多種原因坐化于閉關所在的事情不勝枚舉,怪不得她如此猜想。
另外兩位散人跟著露出憂慮心急之色。
左使自身也是惴惴不安,勉強穩住情緒道:“再等一日,若是宗主還未出關,我們就嘗試用令牌激發禁法,聯絡內里…”
話音未落,他突然感覺天地變得昏暗,燦爛的大堊日,蒸騰的云霞統統不見,四周朦朦朧朧,混混沌沌,看不出遠近,分辨不出上下,就連時光流逝都似乎略微混亂!
五人驚愕之中,聽到了扎扎扎的沉重響聲。
那道石門緩緩打開了!
“宗主出關了?”左右二使、三大散人又驚又喜,喜的閉關所在自行開啟,宗主即將出關,驚的是在這片混沌中,自身勾連外天地非常艱難,似乎已經沒有了對應的規律與法理!
這是何等恐怖的領域!
石門打開,一道身影出現在他們面前,青衫儒雅,隨風而蕩,身材挺拔,氣息熟悉,容貌略顯陌生。
“宗主?”左使最先反應過來,詫異問道,“您返老還童了?”
他仔細辨別后發現,宗主容貌與以往還是有幾分相似,但頭發全部轉黑,皺紋消失,成熟和滄桑襯托之下是張年輕俊美的臉龐,對比產生了一種妖異的魅力。
宗主真的突破到前無古人境界,以至于返老還童?
肉身不朽,不會衰敗,但不代表不會老!
他的想法亦是右使和三大散人的猜測,這樣詭異的變化只能往“蒼天堊大堊法”傳說中的最高境界來推斷!
而且那恐怖詭秘的領域也間接證實了這點!
這位宗主正是孟奇,偷聽許久后有了想法,他背負雙手,緩步向前,從容篤定道:“黑山老妖如今在何處?”
宗主真的突破了!竟然直接詢問黑山老妖的下落!左使看著儒雅成熟的青衫背影,慌忙道:“三年前,天師和愚僧暫時聯手,圍殺黑山老妖,但依舊被他逃走,從此之后,行蹤成迷。”
“不過屬下得到秘密消息,言蘭若寺潛藏的妖魔與黑山老妖有些瓜葛,或許能從此著手。”
孟奇微微點頭道:“你來帶路。”
“是,宗主。”左使快步往前,飛出了斷崖。
這時,紫月散人看著宗主年輕了不知多少歲的臉龐,脫口問道:“宗主,您將蒼天堊大堊法攀升到最高境界了?這最高境界究竟是什么?”
孟奇拍了拍衣襟,一步邁出,踏上云霞,淡淡道: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紫月散人等皆是震動,喃喃自語。
靠近蘭若寺的城池,城門緊閉,街道空曠,不時有紙錢飛舞,讓人心底不由自主升起寒意。
雖然知道宗主突破后達到了前無古人的境地,但左使依舊小心,先抵達了這里,以弄清楚蘭若寺的狀況。
酒樓內,不少江湖人士聚集,有的綁著白巾,做守喪之態,有的神情惶恐,緊張四顧,有的手握刀劍,躍躍欲試。
身著青衫的孟奇與左使坐在靠窗的位置,聽著周圍之人討論。
“哎,南有天師,北有女帝,彼此爭鋒,天下殘破,妖魔鬼怪都一股腦涌出來了!”
“對啊,等閑不要出城!聽說蘭若寺都有鬧鬼…”
議論聲中,酒樓外進來一位負劍俠客,白衣瀟灑,五官俊朗,燦爛陽光,顧盼自雄。
他身后跟著一位花容月貌的少女,正用傾慕的眼神看著他。
這位英俊陽光的俠客徑直走到了孟奇與左使面前,下巴微抬,略顯倨傲道:“你們便是蒼天宗之人?本公子接受了委托,替黃家莊之人報七年前強奪秘籍之仇。”
左使頗為驚愕,忍不住看向“宗主”孟奇,宗主出關無外人知曉,停于此間純屬偶然,這家伙怎么能知道我們是蒼天宗之人?
見左使不說話,年輕俠客認為他是默認,朗笑一聲:
“受死吧!”
他左手突地多了一面血色小幡,讓左使都感覺危險襲上心頭的小幡,輕輕一揮,血浪涌出。
這件寶物就連宗師都能威脅!年輕俠客見自己突襲得手,心中一陣狂喜。
就在這時,他眼睛一花,看到那位略顯滄桑的青衫男子抬起了右手,五指修長有力,潔白如玉,宛若神魔,然后屈指一彈,血浪就直接反涌回來,而指尖連一點腐蝕的痕跡都沒有!
怎么可能?年輕俠客頓時被血浪包裹,瞬間化作一灘血水。
孟奇正待詢問那位驚呆了的少女,突然感覺天地變得異常,感官僅能維持在身邊!
剎那之后,孟奇感官恢復,只見地上那攤血水不見,花容月貌的少女也是不見。
突然,周圍的議論聲傳入了他的耳朵:
“哎,南有天師,北有女帝,彼此爭鋒,天下殘破,妖魔鬼怪都一股腦涌出來了!”
“對啊,等閑不要出城!聽說蘭若寺都有鬧鬼…”
這是剛才說過的話?!孟奇心中一怔。
這時,門口進來一位負劍俠客,白衣瀟灑,五官俊朗,燦爛陽光,顧盼自雄。
他身后跟著一位花容月貌的少女,正用傾慕的眼神看著他。
又是那個家伙?他沒死?這樣的場景與剛才一模一樣!孟奇頗為震驚,心中有浪潮起伏,情緒震蕩,略有氣息外泄,牽動筷子啪一聲掉落于地。
一道人影閃過,那位陽光俠客蹲在孟奇面前,撿起了那雙筷子,笑容諂媚又討好:
“前輩,您的筷子。”
這…孟奇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