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顧小桑離去,韓廣提起曹獻之的頭顱,與他死不瞑目的雙眼對視,含笑搖了搖頭,一步邁出,到了真正的金帳邊緣。
帳篷內裝飾華麗,不管材質如何,只求外表,甚至不乏天材地寶混雜其中,比如最高端懸掛著的幾顆太陽神石,照耀得整座帳篷金碧輝煌。
韓廣未經通傳,施施然掀開帳篷,踏上了厚而柔軟的羊毛地毯,吸了口氣,悠然自得道:“萬蟲與羅睺來過了?”
帳篷內懸掛著諸多寶兵,刀槍劍斧皆有,閃爍著流光,昭顯出英武,奪人視線,但無論誰進入這里,目光第一眼看到的永遠是那名古銅膚色的大漢,他慵懶坐著,背{靠一位國色天香的女菩薩,仿佛半截山峰,巍峨雄偉。
他五官深刻,眉眼間是渾不在意的豪邁,鼻子微勾,透出少許陰鷙,看起來不過四十來歲,而他背后那位女菩薩,眼睛大而明亮,眉如遠山,肌膚光是看到都覺得吹彈可破,除了氣質,周身無一處不魅無一處不勾人邪欲。
古銅膚色的大漢哈哈一笑:“看到了曹獻之的頭,知道了曹家的歸附,他們豈敢不來?見到其他憑證后,蒙南終于低頭,達成一致。”
他儼然便是證得了“天罰寶體”的草原大汗古爾多!
面對古爾多,韓廣并未有多恭敬,寬袍灑然,緩步走到左側坐下,拿起酒杯把玩,目光時而深情時而無情,微微笑道:“萬事俱備,只欠契機了。”
古爾多揮了揮手,示意背后的女菩薩退下,帳篷內頓時只剩下他和韓廣。
韓廣放下酒杯,泰然自若,目光變得滄桑。仿佛淡漠俯視著人間的神魔:“多年未見,邪欲愈發勾人了。”
“確實不錯。”古爾多喝了碗酒,狀似回味。
韓廣悠然給自己倒了杯酒,漫不經心道:“不少金帳武士憂慮大汗,擔心你沉迷美色,被采補變弱。”
古爾多拍著案幾,毫不在意道:“人活一生,求得就是痛快,有酒不能喝,有美人不能睡。與閹人何異?再有危險,再有隱患,本可汗又有何懼?放馬過來,能采補到本可汗便算她們有本事!”
“天下之大,能睡過當代歡喜菩薩還安然無恙的人能有幾個?
韓廣笑了笑,眼神依舊幽深:“曹家之事已經透露出去了。”
“此事一出,人人自危,彼此懷疑,南邊蠻子們只能各自困守。被個個擊破了。”古爾多朗聲笑道。
弄不清楚哪些勢力暗中已經歸附,各大門派和世家如何放心對方,如何并肩作戰?恐怕除了純陽宗和畫眉山莊可以信賴,其他都得懷疑!
“同時也能弄清楚有哪些奸細。”韓廣抿了口酒。頭上木簪黑沉,不泛一絲光亮,“就是曹家比較危險了。”
古爾多往后微靠,舒服倚著一個碩大蛟龍之頭。眼睛瞇起,看著前方無人之處,仿佛正透過遙遠的距離與人對視。那柄威壓天下的斧頭不知藏在哪里。
“自上次交手后,本可汗就與陸大、沖和氣機牽扯,雖隔百萬里,亦能彼此模糊感應,所以誰都不敢輕舉妄動,不敢有半點心靈破綻,他們若動,本可汗就動,一旦攻擊曹家,就是大戰爆發的契機。”古爾多聲音變得高渺,似乎不僅僅在對韓廣說話,還在警告百萬里之外的兩位地仙。
韓廣氣質儒雅,五官英俊,有妖異之感,此時微微一笑,真是如神似魔:“難怪大汗抽不出手對付殺狼會,對付皓月家族余孽,不過他們只是喪家之犬,宗師都沒幾位,根本上了不臺面,如今何必分心?”
“再是小患,也不能放任不管,正好也得到了一些消息。”古爾多平靜道,神色不見異常。
韓廣狀似明白,沒再多問,飄然離開。
蒼鷹飛上半空,繞了一圈后,轉而向西,飛出金帳范圍,旋即往南。
清明時分,草原邊緣小城內,一位郎中正收拾藥箱,忽然看到一只蒼鷹落于面前。
咚咚咚,咚咚咚!他驚訝戒備的同時聽到了奇怪的心跳聲,自己的心臟也仿佛在跟隨加快跳動。
心念化音,郎中腦海內有一句句浮現:
“曹家殺掉了反對的曹獻之,背棄高覽,暗中投靠了草原,還有諸多勢力如此,有待進一步調查與核實,暫時不能妄下結論。”
“羅教、滅天門與古爾多合作之心甚誠。”
“修羅寺搖擺不定,威迫之下才做決斷,西域這方,或可不派法身阻擋,任由門派和世家的準法身戰力與神兵糾纏,蒙南必不會為古爾多火中取栗。”
“血衣教似乎早有決定,血海羅剎要么知曉古爾多和韓廣的其他依仗,要么另有圖謀。”
“滅天門和羅教信心甚足,即使高覽有可能重歸正道也不見憂慮,或許真有妖族摻合。”
“生死無常宗少有露面,躲于長生教所在帳篷,疑似秘密準備著什么…”
“內應之事還未有眉目。”
“元始天魔。”
郎中聽得一愣一愣,這都是舉足輕重的情報,尤其是第一條,若沒有戒備,大家聯手抗敵時,臨陣反水,不知多少頂尖勢力會因此覆滅!
最后四個字表明細作的身份,增強情報的可信度。
他凝目看向蒼鷹,發現它普普通通,心念恢復正常后就展翅飛起,翱翔遠去。
沒過多久,畫眉山莊的陸大先生與純陽宗的沖和道人分別得到了這個消息。
“人心散了…”沖和道人看到第一條消息,嘆了口氣。
此事一出,各個勢力皆是自危,而短時間內也調查不清楚。
至于封鎖消息,沖和相信別的勢力肯定在草原有探子有細作,自己阻擋不了金帳的刻意泄露,而元始天魔的消息,重要的其實是后面幾條。尤其他對萬蟲尊者等人態度、情緒、話語等的把握與判斷。
陸大先生看著手中紙條,眼神專注,低聲吩咐:
“找到高覽。”
高覽有可能被拉攏了,這能抵消很多事情。
長樂,皇城。
太岳派“太上長老”任奎踏足一座廢棄的宮殿,根據消息,高覽出沒于此處。
宮殿深深,材質特殊,每走一步,都有清脆腳步聲回響。無論是開竅和外景,只要不飛行,都難以避免。
四周窗戶被釘上,沒有一絲光芒透入,內里陰森而幽暗。
任奎忽地止步,看到殘破的寶座上端坐一人,容貌俊美,嘴巴極薄,目光漠然。仿佛在俯視著自己,正是“瘋王”高覽。
自己拉攏的勢力大部分投靠了草原,還一副九五至尊的模樣…任奎腹誹了一句,忽然覺得高覽有點可悲。
他還未開口。高覽就淡然道:
“孤知道你們會來。”
“殿下也知道該做什么選擇吧?”哪怕法身當面,任奎身為頂尖勢力太上長老,也自有幾分氣度。
既然要選擇,肯定是選擇更需要他的一方。以此攫取更多的好處,還不擔心事后遭遇狡兔死,走狗烹。
高覽目光拔高。狀似隨意道:“孤要這皇座。”
孤家寡人的皇位有什么意思?任奎暗笑一聲,正色道:“只是北周皇座,沒有任何問題。”
這是幾大頂尖勢力商量好的條件之一,即使高覽再過分,也會答應。
高覽揮了揮手:“出去吧,朕到時候自會出手,若有什么契約,就盡管拿出來。”
任奎有被看透的感覺,勉強拿出沖和給予的神秘契約,防止高覽到時候反水,里面規定了他此戰不能投靠草原和邪魔左道。
簽完契約,任奎退出了這座宮殿,高覽依舊端坐,陰影籠罩自身,嘴角有一絲隱約的嘲諷。
自身帳篷內,孟奇打坐調息,消化著曹獻之身亡帶來的震動和悲傷。
這位清源妙道真君背負太多,責任感太強,活得兢兢業業,安安分分,卻突遭橫禍,當真讓自己唏噓和兔死狐悲,大劫來臨,不是你想好好過下去就能好好過下去的,什么都沒做,也許就會橫死街邊!
唯有迎難而上,主動化劫!
希望曹獻之沒有真死,顧小桑她們是在訛人,孟奇默默希冀了一句,轉而思索究竟有哪些勢力投靠了古爾多?
宗師層次怕是都不太清楚,而最核心圈子,不是法身,就是半步,要么像生死無常宗一樣低調不出門,簡直無從下探。
從“聯絡使”那里?
萬蟲尊者和羅睺已趁夜離開,返回各自勢力范圍準備,只得六欲真佛尚在,但他是外景巔峰,且與自己沒有交際。
對了,還有一個人,肯定知道,而且實力是自己可以應對的范圍。
“大羅妖女”顧小桑!
孟奇念頭一轉,想到了最合適的人選,但也是自身最不想面對的人,妖女古靈精怪,手段百出,自己寧愿對付六欲真佛,都不想招惹她。
忽然,孟奇眼前一花,多了韓廣的身影。
“宗主?”孟奇再次緊繃,真是一點準備都不給自己。
“明日你們要去查殺狼會的事情,本座暗中再給你一個任務。”韓廣臉龐映著月光,淡然道。
“什么任務?”孟奇疑惑發問。
“大戰在即,古爾多還糾纏皓月家族殺狼會之事,必有蹊蹺,或許藏著舉足輕重的秘密,本座要你殺掉此行跟隨調查的所有人,恩,大羅圣女除外,她的目的應該與你差不多,總之,一定要將皓月家族余孽秘密抓住。”韓廣目光幽深,難見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