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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故人

  佛像金黃,笑口常開,似看盡人間恩仇,苦海掙扎,不如一笑。

  在它對面,身著白紗衣裙的女子正是魔后,她不恭敬也不褻瀆地盤腿而坐。

  為劍皇送終?孟奇略微一愣,莫非自己重臨此界,除了外魔侵擾,還有因果方面的緣故?

  昔日劍皇愛惜英才,不吝指點,算是給自己的劍法之路提供了高屋建瓴的看法,如今他垂垂老矣,行將就木,好是巧合,自己能為他做點什么?

  內心想法紛呈,孟奇表面卻不動聲色,依然負手看著笑口佛像:“某靜極思動,出來見見故人,自不會遺忘劍皇前輩,他于某有指點之恩。”

  他和魔后各自看著前方金身佛陀,目光沒有半點交匯,似乎都在自話自說。

  “突然冒出,事后視名聲富貴于糞土,全無蹤影,莫非世間有真正的隱修門派?”魔后緩緩站起,看向孟奇,聲音帶著女子最魅惑時特有的沙啞。

  對于這個問題,她仿佛沒期待過答案,頓了頓道:“你的劍呢?”

  “驚神劍”小孟豈會沒有劍?

  孟奇青衣灑然,兩手空空,刀劍皆在芥子環內,聞言一笑:“忘了。”

  他也轉頭看向了魔后,只見白紗緊貼身軀,高低起伏,不露半點皮膚,卻讓人口干舌燥,而她臉上依然戴著面紗,絕世容貌朦朧透出,更添魅力,想象的總是最為美好。

  可如此魅惑眾生的尤物,靜靜立在那里,卻與禪堂、蒲團、佛像、香案、木魚等清凈之物相得益彰,融洽一體,不顯紅塵,不超凡俗。似乎她本該就站于此處,理應站于此處。

  天人合一…孟奇暗嘆一聲,當時當日。自己眼光不夠,只拿大宗師當尋常。若非有阮玉書琴音相助,魔后又僅僅是試探自己實力,尋求幫手,壓根兒沒有認真對待,自己何德何能可以斬下魔后的一縷發絲,落了她的面紗?

  與同層次的大宗師方有電閃雷鳴的異象,除了境界不夠,須得氣機牽引外。還有彼此相差仿佛,以致控制不住的解釋。

  當然,今時今日的魔后肯定強于當初,那時候她天人合一還有諸多瑕疵,而劍皇更甚半籌,天人合一圓滿,正尋找著自身道路,不知他現在找到了沒有…

  感受到孟奇純粹欣賞打量沒有半點灼熱的目光,魔后淡然道:“才忘劍嗎?”

  “哪里是忘劍之境,只是忘在了客棧里而已。”孟奇笑得多有揶揄。

  魔后微微一怔。忽然有點把握不住“驚神劍”小孟了。

  孟奇轉過身,視這絕代尤物如蒲團香燭,背負雙手。緩步走向門外,狀若閑庭信步,說來便來,想走就走。

  魔后亦不阻止,再次看著佛像,聲音有點飄渺:“活佛亦臨京師,他曾放言超度你。”

  “此岸彼岸,何需超度。”孟奇灑然一笑,跨出門檻。走向正殿。

  偏殿之前有樹,亭亭如蓋。石磚暗灰,間有雜草。青衫緩緩隱于門徑。

  “宗主,他是哪位高手?”魔后身旁侍立的幾名白衣女子低聲相詢。

  他怎么莫名其妙而來,又莫名其妙離去?

  而宗主竟然任他如此!

  守門的幾名魔宗強者亦有此惑,側耳傾聽,等待答案。

  魔后語氣淡然:“活佛放言超度之人沒有多少,還能活著的就更少了。”

  幾名白衣女子苦苦思索,忽然,其中一人愕然道:“驚神劍?”

  昔日“驚神劍”小孟入云雁館擄走真正使節,并殘殺于外,其后更擾動京師風云變化,打破了西虜的如意算盤,這才引得活佛放言,可他自此全無蹤跡,活佛亦難以尋到,事情漸漸平息。

  “驚神劍小孟?”門外魔宗強者亦是脫口而出。

  這個名字…他們面面相覷,仿佛聞到了暴風雨前的潮濕味道。

  他竟然也來了!

  當真八方高手匯京師!

  劍皇之事難道又會引起類似昔年的大變?

  瀟湘樓最昂貴的雅間房門半開,供侍者送菜送酒。

  來往之人總是不由自主看向這個雅間,因為里面有著當今江湖的大人物,赫赫有名的高手,除了非是人間的大宗師,怕是要算他們了!

  這是武道可以與皇權抗衡博弈的世界,武功高手自然會受到拉攏受到矚目,時不時還會享受到欽慕。

  “我看如珍姑娘剛才對我暗拋媚眼,莫非今晚能有艷福?”長孫景干了一杯,哈哈大笑。

  他已長得虎背熊腰,整個人雄姿英發,臉上稚氣褪去,多了幾分成熟,舉止豪邁。

  如珍乃瀟湘樓最出名的花魁。

  “或許是拋給貧僧也不一定?”長孫景對面坐的是個和尚,白色僧袍,鞋襪干凈,給人一塵不染之感,儼然便是成名多年的如意僧。

  長孫景笑道:“大師是想提醒我,一字曰僧,二字為和尚,三字極樂官,四字色中惡鬼?”

  “貧僧自非花和尚,但如珍姑娘常思佛法。”如意僧笑瞇瞇回答,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道,“三年未見,你竟已成長到如此高度,當真后生可畏,一代新人換舊人。”

  “本少爺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長孫景開了句玩笑,然后正色道,“武道修行需要磨練與戰斗,軍中正是最佳選擇,我隨著陸帥東征西討,戰過西虜強者,戰過七皇子麾下魔門高手,又有昔年孟大俠高屋建瓴的指點,自然一日千里,非你這貪酒和尚可比。”

  如意僧嘆了口氣道:“你確實是練武奇才,當年抗擊西虜時,貧僧不過隨口指點了你幾句,又和你并肩作戰,竟然讓你窺出我拳掌奧秘,化入了刀法。”

  他們的交情乃沙場鑄就。很是深厚。

  “可惜,始終沒有孟大俠的消息,無法向他展現我刀法有成。”孟奇是長孫景有奇遇后。第一個正兒八經指點他招式之道的高手,他自然記憶深刻。銘感五內。

  如意僧聞言一怔,似乎回想起了自己與驚神劍小孟的交手,竟然被他在自己等高手環顧的狀況下,生生殺死了太子!

  “他年紀輕輕便淡泊名利,閑云野鶴,神龍見首不見尾,當真讓人唏噓。”如意僧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了咚咚咚的敲門聲。

  誰?他們同時瞳孔收縮。轉頭望去。

  竟然能瞞過自己兩人的感官,悄無聲息靠近!

  “故人來訪。”帶著淡淡笑意的聲音先傳入了他們的耳朵。

  他們看見一名青衫公子悠然立于門邊,右手指節屈著,依然做敲門的姿態。

  長孫景眨了眨眼睛,沒辦法將這個人與當初的那道身影重疊,他的五官長開,愈發俊美,氣質卻沒了冷峻,溫和而灑然,像是一汪被風吹皺的湖泊。而非凍至底部的冰海。

  “孟,孟大俠。”半響之后,長孫景又驚又喜起身相迎。

  有了他的確認。如意僧才敢相信這就是當年的驚神劍小孟。

  昔年的“驚神劍”雖然劍法出神入化,但實際的境界修為在自己等人眼里,還是望得見底部的小池,可如今,他就仿佛看不見底部的大海或深邃幽遠的星空,讓自己只浮現出四個字:難以測度!

  孟奇笑著點了點頭:“多年未久,你都成為一方高手了。”

  看見故人變化如此之大,他很有點滄海桑田之感。

  長孫景目前年紀也不算上大,二十三四。聞言笑道:“五年而已,孟大俠看來修煉有成。倒比我顯得年輕。”

  說到這里,他正色行禮:“多謝當年指點。沒有孟大俠,就沒有今日的長孫景。”

  “不用大俠大俠的稱呼,換一聲小孟或者孟公子都可。”孟奇毫不見外地坐下,自斟了一杯,“某靜極思動,初入京師,還弄不清狀況,誰來講講這五年之事?”

  長孫景趕緊道:“五年前,當今圣上登基,陸帥拜將,率軍北上,抗擊西虜,最初兩年西虜強勢,東南又有七皇子舉兵,甚是艱難,多得圣上堅定,如意大師等武林正道人士援助,劍皇則入草原半招擊敗了活佛,終于撐了過去,迎來了勝機,兩年前,西虜被逐出關外,陸帥揮師南下,迎擊七皇子,如今已是占據勝勢,只待穩扎穩打,奪取勝果。”

  “誰知一個半月前,圣上急詔軍前右相回京鎮壓,眾人判斷劍皇時日無多,陸帥遂派我回京打探消息。”

  “有確鑿跡象表明這一代活佛隨著西虜使節團秘密進京,藏于云雁館,欲了當日之敗,恐怕支持七皇子的魔后,隱居賦閑的國師,也會不甘寂寞。”

  孟奇緩緩點頭:“原來如此。”

  于他而言,知道這些就足夠了,其余之事,自己沒那個閑心插手。

  如意僧想了想,微笑道:“孟施主,你得對活佛多加小心,當年之事讓他放言超度你,今日若遇到,恐怕會言出必行。”

  長孫景亦是知道這樁公案,皺眉提醒:“活佛一系有灌頂秘法,能得先人精元,傳承記憶和知識,前者限于肉身極限不提,后者讓代代活佛智慧通達,精神強橫,傳聞能拉人于宿世輪回,如同神佛,與其他大宗師相比,別有神異,而且‘大日離火輪’神功亦是名震多代。”

  孟奇靜靜聽著,忽然展顏一笑:“你們可有興趣隨某去個地方?”

  “何地?”長孫景和如意僧同時發問。

  孟奇拍了拍青衫,微笑起身:

  “云雁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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