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奇半點也沒有拿自己當客人,慢悠悠走到王思遠和韓三娘子側面,大馬金刀坐下,端起早就準備好的茶水,用茶蓋象征性地撥弄了幾下。
這杯茶色成碧綠,一顆顆茶芽在里面載沉載浮,舒緩身姿,宛如出水芙蓉,聞之清香高遠,品之甘醇悠長,縱使孟奇對茶道并無了解,也忍不住贊了一聲:“好茶。”
“廣陵越湖旁九株潛龍樹所產,只此一家,別無多余。”韓三娘子美目流盼,瞄了王思遠一眼。
王思遠沒有說話,孟奇也未接這個話茬,自顧自笑道:“找狼王找出了殺八臂天龍等人的魔頭,事情有點巧合。”
“就在前幾日,韓三娘子與羅大當家試圖聯手,逼得狼王不得不火并其他中小話事人,讓我和蔣橫川有理由最先找他,不得不說很湊巧。”
“一處巧合算正常,兩處湊巧便值得懷疑了,加上我一直奇怪王大公子怎么不借找狼王的機會布局下子,所以就來了。”
他笑容淺淡,白衣勝雪,長劍橫膝,言談之中沒有惱怒,沒有夸耀,亦沒有不確定。
“知道過來,說明你還有腦子。”王思遠言簡意賅地評價道。
孟奇嘴角抽搐了一下:“我看得出來,別人自然也能看得出來。”
“正需要他們看出來。”王思遠輕描淡寫回答,神情不變,臉色依然煞白,讓孟奇懷疑這貨隨時會暈厥過去。
孟奇吐了口氣:“最討厭你們這種會算卦會布局的家伙了。”
他說話隨意,卻不惹人厭煩,反而惹得韓三娘子咯咯嬌笑:“我也最討厭了!”
“咳咳,如果將來你要對付我,打算怎么做呢?”王思遠輕咳了兩聲。難得地露出幾分興致。
孟奇正兒八經地想了想:“先得學門算卦的手藝,不一定要算得太準,但必須懂得遮掩自己。”
這是騙你的…他心里默默補充了一句。遮掩自己,不用懂算卦也能辦到!只要玄功修煉到七竅。與內天地更為融洽,以它擅避災劫之能,當有狼王這種天人合一者遮掩自身的效果。
這三個月里,孟奇最大收獲之一便是由于脫去凡胎,又有充裕的時間(之前三月加這三個月,總計半年),玄功突破了四竅的關口,正式邁入了六竅。鼻竅愈發強大,距離七竅頂多是一年半載的工夫,而金鐘罩第八關也入門了,第八竅的相關穴道凝練了大半。
而窺視天機的手段,在孟奇所學已經夠繁雜的情況下,先不提天份的問題,實在已無力分心,還是等待突破九竅后,尋求天人交感,天人合一。為將來打下扎實基礎時,再行修煉,以何九、王思遠等人壓制幾年不突破來看。肯定有充裕的時間。
當然,類似的手段不能少,不時天數,不辨陰陽,很容易吃虧,小伙伴們又不能一直在一起。
“不錯,然后呢?”王思遠略帶笑意聽著孟奇的打算。
“然后?然后苦修武功,爭取早日超過你,再挑個你無法避戰的機會。直接下戰帖,光明正大與你比武。這樣的場景下,你的布局就該沒用了吧?可以好好揍你一頓了。”孟奇“一本正經”回答。
噗嗤。韓三娘子沒忍住笑,“好”辦法,簡單粗暴,以力壓人,果然克制王大公子!哈哈,“狂刀”蘇孟真是妙人!
王思遠笑容略微僵硬:“先得實力超過我,否則就是自取其辱。”
“賣”完簡單粗暴的風格,孟奇重新浮起微笑:“這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他不怕王思遠看出自己是故意這樣回答的,因為確實是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大實話!早就看這種躲在幕后操縱別人,陰謀詭計不斷的人不順眼了,有機會一定得暴揍一頓!
韓三娘子打岔道:“何必為了將來之事爭執,不如聽我彈奏一曲?”
王思遠不置可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孟奇同樣如此,并未阻止。
韓三娘子面前擺著一張古琴,文武七弦,琴身紋路形成了斷痕。
她十指沒有飾物,連指甲也干干凈凈,與外界傳聞的浮夸形象截然不符,雙手輕挑,琴聲揚起,平和寧靜,宛若流水潺潺,蜿蜒入心。
一曲彈畢,花廳祥和安寧。
王思遠右手五指動了動,似乎在把握剛才的音符:“素素,你的琴藝又有進步,不過比起阮家那位琴心天生的才女,還是差了不少,得其音,而未得其神。”
我去…孟奇頓時啞然,這種話能當著自己女人的面說嗎?雖然韓三娘子的琴藝確實比小吃貨差很多,王大公子你也不必直說啊,莫非你算得盡蒼生,算不到女人心?
韓三娘子果不其然沉下了臉,冷冷道:“確實不如,她世家嫡女,琴心天生,家傳絕學,我這種自己琢磨的人,算得了什么?”
“你要愛聽她彈,就去瑯琊聽好了。”
“今日身體不適,兩位請回吧。”
她拂袖而起,直入后院。
王思遠拍了拍衣裳,悠然起身,對孟奇道:
“再過幾日,就到正戲了,你好自為之吧。”
他一點也沒有被韓三娘子趕走的懊惱和尷尬,似乎說出那番話就是為了等待離開。
心機真重,遲早咳死你…孟奇腹誹了一句,狀若隨意地問道:“你的卜算結果莫非是假的?”
“狼王之前肯定在北街,但有了剛才的動靜,你覺得他還會繼續潛藏在此處?”王思遠胸有成竹般笑道。
孟奇沒再多問,提劍離開,再有幾日,大戲便要上演并落幕了嗎?
翌日,青綬捕頭代飛請孟奇和蔣橫川到酒樓喝茶,算是謝過襄助之意。
“雖然沒能找到狼王。但卻逼出了一個左道邪魔,兩位亦是功勞不小,日后若有需要幫助的地方。盡管找我們六扇門。”代飛以茶代酒,敬了一杯。
蔣橫川喝了口茶。微笑道:“左道邪魔兇殘,逼出他說不得就等于救了自己一命,代青綬,不知他是何來歷?你們可有查到?”
孟奇同樣露出了“渴求”消息的眼神。
代飛沉吟了一下:“你們卷入此事,告訴你們也無妨,這魔頭最先出現在陽夏,以尸體練功,與生死無常宗有點關聯。受到他們追殺,當是追著邱非而來,不過在陽夏時,他的魔功仿佛才剛剛突破,如今就有大成的感覺了。”
大成?還差得很遠…孟奇肚里反駁道。
蔣橫川輕吸口氣:“不知是何魔功?”
或許是因為機緣落到了老鐘頭手上,他對有關消息很看重,
“沒有相關的秘檔。”代飛透露道。
說話間,下方響起了嘈雜的聲音,遠遠過來,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代飛作為青綬捕頭。循聲望去,頓時啞然:“原來是阮家嫡女來了。”
啊?孟奇透過窗戶看去,只見街道盡頭有一乘馬車緩緩駛來。
車窗打開。卻蒙著輕紗,朦朦朧朧,讓人看不清里面,更添幾分神秘,引得不少路人爭先恐后伸頸相看。
馬車造型古樸,無有華麗裝飾,僅得少許花紋,像是一個個音符,正常不該引人矚目。但馬車兩旁各有一隊身著錦袍的家仆開路,讓行人避開。
“原來是琴心天生的阮家嫡女。”蔣橫川隨之望去。語氣多有感慨。
孟奇故作驚訝:“阮家嫡女?她怎么來了?”
“茂陵南宮氏與阮家是世交,昨日便得到消息。阮家嫡女要到大覺寺上香還愿,這才派出家仆,為她開路。”代飛解釋了一句。
上香還愿…看來她為了過來也是蠻拼的,難怪沒法隱蔽潛入,不過也沒多大關系…孟奇點了點頭:“可為何要到大覺寺還愿?”
“據說阮夫人懷著她時,來觀錦水大潮,于大覺寺上了一炷香,才有她的琴心天生,如今又快有錦水大潮了,過來還愿很正常。”代飛呵呵笑道,“傳聞阮女姿容冠絕江東,似月宮仙子勝過凡人,難怪消息傳開后,有如此多好事之徒前來圍觀。”
世家嫡女不比門派弟子,行走江湖時少有與下層打交道,乘車過城,自有世家招待,縱使艷名遠播,正常武林人士又豈能得見?
“若非阮家家主曾言,要娶阮玉書,必須入贅,恐怕世家公子們已經踏破了瑯琊潮音閣的門檻。”蔣橫川言語之中有些唏噓,又有點向往,世家與他這種散修終究有著無形的隔閡,除非他舍得低下頭。
代飛嘆了口氣:“阮女美名遍傳江東,琴藝亦號凡俗無雙,可一直未曾得見,不知這次可否借南宮氏的光,看一看美人,聽一聽無雙之琴。”
他語氣里頗有身在江東卻未聞琴聲之憾,日后若回神都,被人問起,少不得被嘲笑土包子。
蔣橫川搖頭道:“世家嫡女豈是青樓琴者,若非世交朋友,私下場合,哪會琴聲娛人?”
說完,他頓了頓,笑道:“只希望日后有緣交手,聽一聽瑯嬛十二神音。”
這就算不得正常的琴藝了。
孟奇沒有說話,安靜旁聽,內心忍不住得瑟了一把。
就在這時,一陣大風吹過,掀起了輕紗,露出了里面之人,兩旁好事之徒與百姓竭力探頭相看,想要見識一下姿容冠絕江東的絕色女子,正常無法遇到的世家嫡女。
代飛和蔣橫川也忍不住望了過去。
車中之人白裙如雪,坐姿端正,氣質清冷,身材纖瘦,膚如凝脂,可臉上卻蒙著白紗,朦朦朧朧,看不清楚,只隱約感覺美得驚心動魄。
一道道吸氣之聲發出,孟奇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小吃貨果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