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眾人鄙夷連連時,場中形勢陡生變化。
酣暢淋漓的二十七劍之后,金進賢只覺自身劍法攀到了從未有過的高峰,心中豪情頓生,使出了“赤陽劍法”的殺招“金烏普照”!
長劍炎陽大作,赤紅映目,無數劍罡迸發,恰似道道日芒,殺傷力驚人的同時掩蓋住了“金烏”,掩蓋住了劍身。
赤陽武館一位資深武師看得目眩神迷,心中油然浮現一個想法:“雷刀狂僧再不用阿難破戒刀法就輸定了…”
入赤陽武館二十載,這是他看過最強的“金烏普照”,招式變化達到極致,劍罡運用出神入化,陽剛雄渾之意近乎彌漫,在他看來,非外景招式無法抵御。
“嘿,被衰老之人逼得使出阿難破戒刀法了吧…”羅又峰內心冷笑道。
絕大部分江湖人士皆是相同看法,金館主這一劍堪稱強橫!
王策眼角余光看到堂兄皺起眉頭,愈發感覺奇怪,這種程度的“金烏普照”,即使金館主全盛之時也未必能使得出來,可現在年老體衰,又連攻了二十七劍,怎么反倒愈戰愈勇了?
孟奇“輕語”揮出,刀光濛濛,仿佛起自心底,變化皆由念頭勾動,隨意而變,飄渺莫測。
當當當!
刀柄、刀背、刀刃、刀尖等長刀每一個部分似乎各自活了過來,變化隨心,將一道道劍罡格開。
長刀變化至勢老時,正正斬中了藏于罡氣之中的劍身,發出一聲脆響。
叮叮當當…刀劍翩然起舞,碰撞之聲不斷。
對抗之中,金進賢忽然一口氣沒能提上,長劍頓時一緩。
以超越過往的巔峰狀態戰到此時,他已有點體力難支。
輕語之聲繞耳,金進賢看到孟奇的長刀蕩開了自己的寶劍。劈向自己的胸口。
雖然能夠依靠護身罡氣硬抗一刀,緩過氣來再戰,但金進賢知道自己氣勢已過巔峰,體力精神也有點支撐困難,于是倒轉長劍,哈哈大笑:“老夫認輸。”
口上說認輸,他卻笑得異常開心,這是他有史以來用劍最暢快的一次,好對手難得!
輸便輸矣,沒有遺憾!
孟奇的長刀斬中金進賢胸口前突然頓住。毫無預兆,就仿佛它原本的目標就是這里,讓王載眼皮一跳。
“多謝前輩賜教。”孟奇收刀歸鞘,拱手行禮,不卑不亢。
王策立于窗前,低聲道了一句:“不過欺負金館主年老罷了。”
但凡有點眼力,都能看出剛才金進賢之所以輸掉是因為他肉身已衰,激烈的二十八劍后一時沒能緩過氣來,與雷刀狂僧無關。與他的刀法無關。
于是,不少江湖人士激于義憤或嫉妒,小聲譴責雷刀狂僧欺負鄴都名宿年老,異日他若到了這般年紀。還不是一樣被小年輕挑為成名墊腳石。
王策沒注意到的是他家老仆、王載和單秀眉的臉上沒有半點輕視,前者若有所思,后兩者神情頗為凝重。
黃家所在雅間內,黃姓老者跟著搖頭:“他能登上了人榜。真是機緣巧合,子師,你的機會來了。”
黃子師搖著折扇。看著假山上的孟奇,輕輕頷首:“刀法確實不錯,但與我想象的有差距。”
“欺我鄴都無人!”
“卑鄙無恥,專挑老前輩下手!”
仗著人多,一些江湖閑漢躲在人群里喊道,看熱鬧的不嫌事大。
有了他們的鼓動,不少正義之士義憤填膺,其余圍攻群眾則對孟奇鄙夷唾棄。
羅又峰冷笑了幾聲,雷刀狂僧果真名不副實,突然,他心中一動,看了看依然站于假山之上的孟奇,聽了聽周圍的鄙視唾罵,有了個想法。
平日里自己能逼得金進賢狼狽非常,僅是仗著真氣外放的九竅之能勉強取勝,而雷刀狂僧也不過欺負金進賢年老,險勝一招,自己與他的戰績不會太大,并且他已經酣戰一場,真氣體力消耗必定不小,自己這個時候挑戰,即使會面對阿難破戒刀法,也不是沒有勝算。
反正苦戰之下輸給人榜高手不算丟臉,是漲面子的事情,若還能戰而勝之,那就更好了,立刻就能聲名遠播,所到之處,絕大部分江湖人士仰望敬畏,而且不知多少英才會慕名到自己的武館,鄴都黃家亦會愈發重視自己,傳授絕學!
砰砰砰,他的心跳猛然加快。
聽到圍觀者的聲音,本待與孟奇敘話的金進賢歉意地對孟奇笑了笑,抬手就要阻止,表示自己這一戰打得很開心,雷刀狂僧絕非欺負老邁。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從二樓躍下,身如巨鳥,滑翔降落。
他尚未著地,聲如洪鐘:
“安敢欺我鄴都無人?”
“破軍武館羅又峰請賜教!”
轟的一聲,圍觀群眾們沸騰了,有的豎起大拇指道:
“羅館主好樣的!”
“替我們鄴都武林人士教訓這個卑鄙無恥的家伙!”
“他名不副實,不要害怕,只要挨過一記阿難破戒刀,就能戰勝他!”
亦有的捶胸頓足,為什么自己沒想到挑戰,反正名聲不響,不用顧忌車輪戰的指責,只要贏了,名利雙收!
王策鄙夷地看著羅又峰,奸猾無賴,即使雷刀狂僧沒有符合名氣的實力,要挑戰也得等一會兒,趁人之危算什么好漢!
“雷刀狂僧,額,刀狂再不濟,贏他這個普通八竅還是綽綽有余。”王策下了判斷,轉頭看向佳人,“秀眉,你覺得呢?”
單秀眉表情略顯奇怪地道:“王大哥所言甚是。”
“五招之內。”王載突然開口。
王策愕然道:“什么?”
“不用阿難破戒刀法,五招之內拿下羅又峰。”王載沉聲道。
“這,這不可能吧?”王策驚訝道,羅又峰好歹實力與金進賢相差不大,刀狂蘇孟用了二十八刀才戰勝金進賢,憑什么不用外景招式的情況下,五招贏羅又峰。
“三招。”王策的老仆傳音入密道。
王策震驚非常,但對自身老仆在武道上的話向來相信。感覺圓了回來:“不可能,依我之見,最多三招。”
不能在秀眉面前暴露自己的無知!
黃子師手中折扇不停,姿態優雅,他不認為羅又峰能取勝,但覺得他可以給孟奇制造一些麻煩。
喧鬧嘈雜的助威聲中,金進賢正要給羅又峰解釋自己輸得很開心,讓他不要車輪戰,卻看到孟奇再次拔出“輕語”,平靜無波地道:
“羅館主請。”
好吧。當事人都沒有意見,我還能說什么呢?金進賢退到一邊。
羅又峰深吸口氣,平復了心情,然后揚起手中寶刀,大喝一聲,斜斜斬出。
刀勢兇猛,大開大合,暗藏變化和殺機于其中,這是羅又峰的得意招式。故而一開始就使出,務求搶占上風,為之后擺脫阿難破戒刀法的心意之襲累積時間。
孟奇長刀揮出,院中好似起了一陣寒風。刀招隨風而變,冷冽劈向羅又峰的寶刀。
來得好!羅又峰暗叫一聲,看似力老的長刀突地一挑,由斜變上。出人意表地躲過了孟奇的“輕語”,直取咽喉。
但在這個時候,孟奇揮出的長刀于途中猛然加快。快得超乎了羅又峰的想象,就像今晚的月光,看到它時,光芒已然加身!
一快之下,羅又峰中路與右側的空當變得異常明顯,仿佛天空的太陽,夜晚的明月,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都能感受到。
“輕語”斬中了羅又峰的右手手背,讓他的寶刀頹然落地。
羅又峰怔怔看著地上之刀,不敢相信自身所見,它怎么掉了?
它怎么掉了?這是絕大部分江湖人士看到之后共同的心聲,怎么一招之間,羅又峰就敗了?
啪,黃子師手中的折扇一下合攏,目光死死盯著羅又峰的手背,那里沒有刀痕,只有被抽打的紅腫,也就是說,不知什么時候,蘇孟的長刀已經轉過了刀鋒,以刀背攻擊,自己根本沒有發現!
最為重要的是,一位武館之主,鄴都有名的開竅高手,竟然一招敗北?
這還是剛才歷盡艱難才戰勝金館主的雷刀狂僧嗎?
怎么忽然之間判若兩人?
這才是真真正正的人榜實力…類似的想法同時在眾人心中升起。
并且雷刀狂僧還沒使過阿難破戒刀法!
旁邊的金進賢同樣目瞪口呆,有點不相信這是剛才與自己交手的刀狂,眼睜睜看著他收起長刀,眼睜睜看著他躍下假山。
“竟然只用了一招…”王家老仆低聲自語,王載眉頭緊皺,單秀眉眼睛微微瞇起。
王策干笑道:“哈哈,我說對了吧,頂多三招。”這怎么可能!
這時,王載輕吸口氣,走到窗邊,朗聲道:“‘刀狂’蘇少俠這一刀堪稱絕妙,引誘羅館主自行變招,落入了陷阱,而且這一刀也得了刀道精義,快若奔雷。”
原來如此!聽到王載的解說,圍觀江湖人士和羅又峰才恍然,這才是雷刀狂僧實力的體現?
王載繼續說道:“但在王某看來,這一刀不如蘇少俠與金館主交手時的發揮。”
“啊?”包括金進賢在內,絕大部分江湖人士皆是愕然。
“二十八刀,每一刀都與赤陽劍法配合得恰好到處,一步步催使金館主的劍法攀至巔峰,也一步步消耗著他的體力,讓金館主最終沒有敗在招式之上,而是輸于自身體力,并且體驗到了生平未有的酣暢。”
“二十八刀,未攻一刀而勝對手,此等刀法堪稱大家!”
“這是蘇少俠的敬老尊賢!”
若是兩三刀之間就贏了金進賢,讓這位被莫名挑戰的老者何堪?一生英名盡付流水!
故而孟奇以守代攻,與他共譜一場江湖名局,不敗他的名聲。
“還能這樣…”
“真是不可思議…”
一聲聲驚呼在短暫錯愕后爆發,看向孟奇的眼光再也不同,是對刀法大家,對真正人榜高手的尊敬畏懼!
今日真是大開眼界!
孟奇負手而立,享受著歡呼和贊嘆,心中暗搓搓想道:
王載這人初見很討厭,但為人確實公正客觀,值得欣賞,否則自己的做派就明珠暗投,媚眼拋給瞎子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