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作為戒律院首座,無凈還是第一次遇到絲毫不知悔改的犯事弟子,頓時震怒,嚴厲反問。
“阿彌陀該,罪過罪過。”空見捏動著佛珠的手停頓了一下。
玄悲震驚愕然地看著孟奇,嘴巴翕動,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此話一出,再無挽救機會!
他是真的如此想,還是為了不讓自己失去入舍利塔上層修煉的機會?
癡兒,唉,癡兒!
玄悲的神色有點失望,亦有點感動和欣慰。
孟奇梗著脖子,毫無懼色地道:“首座莫非不知除惡務盡的道理?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只有斬草除根,才不會殺來殺去,增加更多罪業。”
“若任由惡人逍遙,只是教化,難免有更多良善之人遭罪,這不是更添罪孽?殺生為護身,斬業非斬人!”
“少林乃禪宗,佛不外求,本性自足,佛祖乃覺者,乃導師,不該是供奉于佛堂之上的泥雕木偶,而你們,忘了禪宗本意,敬香禮佛,以身侍佛,將佛祖看成神靈,頂禮膜拜,失了本心!”
“禪宗之道,乃求心中佛之路,人人有佛性,只要不被四大假合蒙蔽,自身既佛,為何你們還要行善止殺,攢功積德,外求菩薩之道?”
“虛偽!外道!”
他是怎么能觸怒無凈就怎么噴,也不管有沒有道理,符不符合自身想法。
“孽障·哪來的歪理邪說!”無凈厲聲喝道。
對于孟奇的話語,常年研修佛經的他并非沒有道理反駁,只不過作為戒律堂首座,高了兩代的長輩,與一名不知悔改的弟子辯經實在有失體面!
他轉頭看向玄悲:“你還有什么話說?”
玄悲深深地看了孟奇一眼,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弟子教徒無方,無話可說,還請師叔允許弟子親手廢除真定武功,送他到附近城池避開。”
孟奇低下頭顱·心中悵然,讓師父失望了······
真慧一直頗為懺悔地跪在旁邊,對于自身受到的處罰毫無怨言,可此時,看著師父走到師兄面前,右掌輕輕按于他的丹田,金色凈光綻放·他終于動容,臉色凄然惶恐,哭喊道:“師兄!”
他終究還只是一個孩子。
丹田并不疼痛,仿佛浸入了溫水,與安國邪動手時的感受完全兩樣,但孟奇能清晰地感到一身功力在急速消失。
聽到真慧的哭喊,他轉過頭,擠出一抹笑容·柔聲道:“小師弟,不要難過,好好學武,日后再見時,可不要被師兄甩得太遠,呵呵,那時說不得你都是一代高僧了。”
真慧并非傻子·知道已經無可返回,雙眼飽含淚水:“師兄,你也要好好的!”
“我會成為一代大俠的。”孟奇努力用自己的笑容緩解突如其來的悲傷。
然后,孟奇在玄悲教導下,發了元神誓言:今日起,不將少林武功外傳——若不發元神誓言·那就是直接關到舍利塔底層,幾十年不見天日。
玄悲拉著孟奇起身,對空見道:“師叔祖,弟子送真定去武涼,避開哭老人一脈的追殺。”
空見停止轉動念珠,嘆了口氣:“真定,佛法非惡人之法,亦非善人之法,只要你日后能明悟自身,放下殺心·依然能立地成佛,少林之門為你敞開。”
作惡多端之人都能大徹大悟后出家為僧·少林自然不會拒絕棄徒的向佛之心,當然,作為武道通神的門派,有的是辦法檢驗懺悔的真假。
孟奇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任由玄悲拉著,步步生蓮,消失在窗邊。
真慧緊緊咬著嘴唇,眼巴巴地看著外面的天空,似乎還在期待師兄突然回來。
武涼城,南北水陸交匯之地。
朵朵金蓮消失,孟奇發現自身處在了碼頭,周圍纖夫苦力揮汗如雨,不少旅人乘船南下。
玄悲靜靜立于孟奇身前,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道:“去神都吧,蘇家再怎么著也得容下你。”
“蘇家?”孟奇略微愕然地問道,莫非自己這具身體的俗家姓名為蘇?
玄悲沒有多說,因為入寺時,孟奇的年紀也有十來歲了,哪會記不得自家爵位,他再次深深地看了孟奇一眼,語重心長地道:“今日一別,為師再無法照拂你,你好自為之吧。”
“是,師父。”孟奇強忍住涌起的悲傷,第一次那么誠懇地行弟子之禮。
玄悲輕吸口氣,想要再說點什么,可終于未曾出口,長嘆一聲,扭頭離開。
他腳下生出一朵朵金蓮,托著他消失于半空,來往行人纖夫皆視若不見。
望著師父消失的方向,孟奇靜靜呆了一會兒,然后吐了口氣,轉身走向客船。
沒有了武功的感覺,他曾經經歷過,倒是不算特別難以忍受,畢竟金鐘罩修煉帶來的肉體增強,開眼竅耳竅后視力聽力的增強,都是依托于肉身,縱使武功被廢,也頂多有所削弱,不會消失。
而學過的招式和貫通的刀法等,亦不會因為丹田被毀而忘記,僅僅是一些變化難以完成。
所以,哪怕遇到窺探錢財的江湖宵小,有四把利器在身的孟奇也不會懼怕。
至于神都蘇家,孟奇并不打算回,自己對它沒有任何記憶任何感情,何必跑去招惹一身麻煩?只需要日后打聽清楚相關事宜,免受牽連。
不過自己用的是“本名”,又是半途被逐,恰逢長身體變容貌的“發育期”,過個一年半載,連少林僧人都認不得自己了,何況莫名其妙-的蘇家?
他已經打定主意乘船往東南而去,先過洗劍閣,看芷微下山游歷否,若是沒有,就暫時托庇于她,等待恢復武功,要是她已經外出云游,就繼續南下,到真武派找張師兄——浣花劍派位于桓州,山多水惡 瘴氣處處,穿行艱難,而自己現在又沒有了武功。
不多時,身懷重金的孟奇找到了一條前往華洲的樓船——洗劍閣和真武派分別位于華洲北方和南面。
他換了一身書生打扮,頭戴綸巾,身著儒袍,腰懸冰闕長劍而紅日鎮邪刀、嗜血劍和斬馬刀用布包好,連包裹一起背在身后,行走于路上時,引來不少欣賞的目光,好一位翩翩佳公子。
正常情況下,孟奇自然會得意滿足地享受這些目光,可現在,他不敢有絲毫耽擱和分心誰知道哭老人一脈在這里有沒有奸細,必須盡快趕到洗劍閣附近。
樓船開動,孟奇立于甲板之上,憑欄眺望,水波滾滾,不見盡處,讓人心曠神怡。
而他回憶著少林種種想到了師父和小師弟,想到太過嫉惡如仇的無凈,想到哭老人、則羅居,一時百感交集,有悲傷,有悵然有失落,也有怨恨,有憤怒,恨不得將那群宵小盡數斬于刀下。
“日后我成就外景時,必將重踏西域,真正地蕩平邪嶺!”孟奇握拳低語道。
江風勁吹,孟奇衣衫獵獵作響,還未發育完全的身體顯得有些單薄,加上真情外露,更顯憂郁讓別人不好上前搭話。
半日后,樓船抵達了下一處碼頭停船等貨,孟奇等人紛紛上岸,在邊上茶鋪隨意吃些食物。
孟奇端著茶杯,沒有浪費時間的回憶自身所學,不管是刀法劍法都盡數在心里流淌。
噠噠噠,突然,他聽到了策馬急奔的聲音,抬頭看去,只見四匹駿馬拖著煙塵,迅速接近。
馬背之上四人皆形容彪悍,手提馬刀。
“馬匪?”孟奇心中一驚,又怒又恨,抽出冰闕劍,快速起身,就要奔向碼頭通往城池的道路。
他們竟然追來了?
孟奇現在的速度哪里比得上馬匹,很快被四名馬匪趕上,圍在了茶鋪附近。
由于桌椅太多,馬匪們下了馬,從四個方向提刀靠近。
不遠處的林子外,尤還多坐于馬背之上,遠遠看著手下行事,微笑對旁邊的大漢道:“多謝鄔幫主通知,日后我們的貨物就交給你了。”
若論其他事情,他自覺遠遠不如少林高僧,可要說害人,那自己就強過他們太多!
從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心思瞞不過玄悲等人,所以很早發動了積累的人脈,讓西州一些幫派注意孟奇的行蹤,用白頭鳥通知。
果不其然,一個水幫在碼頭發現了孟奇,于是他和幾名手下各自累死了兩匹馬,終于追趕了上來。
鄔幫主呵呵笑道:“尤還大當家太客氣了,一個武功被廢的小禿驢還值得你親自動手?”
“若非小禿驢自己犯了錯,我還真拿他沒有辦法,可現在,嘿,我倒要看看他還有什么手段。”尤還多冷笑一聲,“今日我便要殺他祭刀!”
他沒有自己貿然動手,擔心孟奇武功并未被廢,可以召喚天雷,所以先讓手下上前。
四名馬匪將茶鋪堵住,其中一人高喝道:“千里尋仇,無關人等自行退出!”
在中原,馬匪們不敢做得太過火。
另外一人獰笑道:“小禿驢,以為有少林庇佑,就敢殺上邪嶺,現在傻了吧?這種戒律森嚴的門派最好搞了!”
“小禿驢,你長得眉清目秀,老子最好這一口了,若跪下求饒,老子說不定就心軟了。”一名禿頭馬匪桀桀怪笑,似乎孟奇已經是死物。
看著周圍客人嚇得東奔西跑,四名馬匪也沖了過來,孟奇怒極反笑,下意識運轉起內力,可卻沒有感覺到絲毫動靜,頓時發現自身的無力。
但就是這樣的狀況下,沒有了內力的他對四名馬匪的招數反而感受更深,看得更明確更透徹。
時間仿佛變得緩慢,周圍的一切似乎消失,積攢的經驗、看過的秘籍、曾經的故事在他腦海里一一閃過,忽然有所明悟!
“去死吧!”四名馬匪沖到了孟奇面前,高聲喝道。
孟奇臉色沉靜,長劍點出,后發先至,鬼魅般在四名馬匪眼前一劃,將他們的眼睛當做暗器!
四名馬匪的慘叫幾乎同時響起,他們扔掉了馬刀,捂著雙眼痛苦翻滾,一絲絲血液從指縫里流出。
孟奇昂然看著他們,看著遠處的尤還多,長劍一指,朗聲道:
“縱使虎落平陽,又豈是爾等野狗能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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