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空蒙,衍化萬千,段明誠仿佛看到了雪神宮重建,看到了號令武林莫敢不從,看到了打破人神界限,登臨絕頂,攜美飛升,如此種種,美到極處,甜到極處,難以自拔。
光斂,人散,段明誠恍然如夢,驚醒過來,只覺失落已極,恨不得重回剛才。
“唉,法師刀法通神,真指人心,老朽愧不能及。”
段向非滿是沮喪失落的語氣讓段明誠徹底清醒,看著眼前白色僧袍纖塵不染,飄然世外的真定法師,回想剛才難描難言的刀光,內心震動莫名,原來這就是一刀通神,不愧是一刀通神!
他的眼前再次有廣袤深邃的世界展現,里面充滿了種種奧秘,過去的自己真如井底之蛙,見識淺薄,竟然懷疑真定法師的刀道造詣,世間竟有如此刀法!
孟奇是用刀背斬中的段向非,且最后收力,所以并未造成什么大的傷害,僅僅讓段向非咳嗽了幾聲,當然,他的心靈“受創”卻是不輕,重建雪神宮乃他心中求而不得幾十年的執念,如今被“落紅塵”引動,自然心傷神慚,難以自持,負面情緒久久不能消散。
“阿彌陀佛,若施主心中無暇,貧僧之刀自無機可乘,施主輸的是自己。”這種情況下,孟奇當然不會放過塑造高僧形象的機會。
段向非終究是只老狐貍,輕吸口氣后,臉色恢復正常:“法師無需多言,老朽自家知自家事,我們明日出門。乘船前去長華寺,可好?”
“不知需要幾日。”孟奇最關注這點。他現在有點力竭,但并不怕段向非為難。若是他起了歹心,自己有舍身訣催動刀法,有悲酥清風,有見之絕命鏢,殺他不成問題。
段向非沒有思索地道:“若是順風,十來日便可抵達。”
若是順豐,明天就能到…孟奇心中說著不好笑的冷笑話:“如此甚好,老段啊,還記得上次的請求嗎。麻煩你幫我收集一些普通秘籍,最好有點穴方面的。”
段向非精明異常,哪會多問,笑瞇瞇地道:“這個卻是簡單。”
孟奇點了點頭,正待讓段向非給處房間休息,凝練竅穴,忽地想起一事:“老段啊,你都說我一刀通神,打破虛空。飛升佛門凈土了,我再行走江湖會不會有點麻煩,要不喬裝打扮一下,取個化名?”
“無妨。長華寺與天定城一西一東,相隔近月的路程,附近之人應該都認不得法師你。再說。”段明誠笑得很高人風范地道,“再說。就算有人認出法師,我也會說法師見這方世界打破人神界限艱難。因此特意下界,傳授,普度世人。”
“老段,你的圓話天賦強于武功天賦。”孟奇“誠懇”地說道,這貨撒謊技能絕對已經點滿了,不愧是老狐貍!
這個問題,其實他也不太在意,以自己現在的實力,雖然談不上打遍天下無敵手,但面對宗師亦算略占上風,只要不被幾大宗師圍攻,不會有什么危險。
“多謝法師夸獎。”段向非沒有一點羞惱,笑瞇瞇地回答。
翌日,開始凝練竅穴的孟奇在段向非、段明誠引領下到了江邊,已有雕欄玉砌、華麗巨大的樓船停泊在那里。
“昨晚讓明誠通知屬下準備的。”段向非隨口解釋了一句,帶著孟奇上了甲板,入了艙房,里面有美貌丫鬟沏茶倒水,服侍得無微不至。
孟奇含笑看著丫鬟們蝶舞鶯飛般走來走去,打趣了一句:“老段啊,當初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只是乘著一條小破舟,想不到還有如此奢侈的樓船,真人不露相啊。”
段向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呵呵笑道:“老朽閑散貫了,倒是喜愛乘舟,這次卻是怕怠慢了法師。”
“貧僧像那種酒肉和尚嗎?”孟奇微笑說道,就是酒肉和尚!
段向非輕輕點頭:“卻是老朽沒考慮周到,法師出塵世外,豈是沉迷奢侈享受之人,不如我們棄船換舟?”
孟奇悠閑地用茶蓋散著熱氣,灑然道:“無妨,貧僧粗茶淡飯受得,奢侈服侍也享得。”
“粗茶淡飯是空,奢侈服侍亦是空,法師不愧是得道高僧。”段向非愣了一愣,贊嘆道。
這是你自己理解的…孟奇笑得有點僵硬。
之后十來日,孟奇不斷凝練著竅穴,修煉著幻形和金鐘罩第五關,演練著“落紅塵”,琢磨著“閻羅帖”,時而還拿著《獨孤九劍》讀上一讀,很是充實。
雖然這個世界修煉相對主世界緩慢不少,但孟奇竅穴已經洞開,凝練有“虛形益華丹”輔助,倒是扯平,而開耳竅除非強行沖擊,否則靠的是磨礪,與世界本身無關,刀法、劍法進步更是基本屬于自身琢磨、體悟和與人切磋,只要有適合對手,亦不牽涉環境,所以,主要是金鐘罩第五關到圓滿程度封關和幻形的修煉進展很緩慢。
不過,或許是劍道基礎淺薄,“獨孤九劍”入門又很艱難,孟奇悟性也沒到,所以抵達長華寺所在“寧城”時,竟然半點都沒有頭緒。
“法師,天色近晚,我們在城中歇息一日,明日再去城外長華寺吧。”這一路上,段明誠前前后后,殷切非常,因為真定法師言談之中偶爾透露出來的武道至理都分外發人深省。
孟奇看了看段向非和段明誠,微笑道:“客隨主便,不過貧僧得去書肆買本《易》。”
“《易經》?”段向非有點奇怪地問道,這方世界確實有《易經》,可一個和尚看《易經》總是顯得古怪。
“觸類旁通罷了。”孟奇當然不會說自己在惡補常識,而且《獨孤九劍》入門確實也牽涉點《易》方面的內容。
段向非沒再多問,吩咐段明誠先去客棧打點。自己與孟奇悠然穿行于鬧市之中,去書肆買了《易經》后。又進了一家熱鬧的酒樓。
剛一踏入,嘈雜的說話聲就撲面而來。孟奇耳竅相關竅穴差不多凝練完畢,微微動念,就分辨出不同聲音,有人討論省試之事,有人在吹噓斬殺山匪,有人在交流最近江湖的種種事情,里面不乏提到孟奇的,比如真定法師德高望重,白須垂胸。某有幸見過一面,得他教誨,比如幾大宗師都受了刺激,分外渴望觸摸人神界限。
“本來以為宗師之后無路,想不到真定法師卻一刀通神,生生斬出了人神之路,實乃武林之幸!”
這樣的話語里,孟奇與段向非相視一笑,登上二樓。因著沒有雅間,于是找了一處靠窗的位置。
“長華寺附近有‘落雪刀’,法師若想切磋的話,老朽可以引路。”段向非笑瞇瞇說道。
孟奇點了點頭:“有勞了。”
段向非點了幾個齋菜后。忽地嘆了口氣:“人神界限飄渺莫測,除了法師這等人物,不知何人有此希望…”
“老段你覺得呢?”孟奇笑看段向非。
段向非沉吟了一下道:“崔栩天賦橫溢。心志堅定,兩次凝練眉心祖竅。相當于幻形圓滿,又另開其他神藏。若是不死,恐怕真能觸摸到人神界限。”
孟奇表情不變地道:“崔栩急功近利,已是失了基礎,縱使能打開人神界限,亦不過剎那芳華,燃過無蹤,徒留陰靈。”
“那洛青呢?年紀輕輕已是自開精神秘藏,劍法出眾,近乎通神,假以時日,未嘗不能打開人神界限。”段向非追問道。
孟奇想了想道:“不知多少天才幼時出眾,長大卻很普通,洛青距離人神界限尚遠,還有諸多阻難困頓,難言有望,除非能得大機緣。”
段向非挺直腰背,雙目精光四射地看著孟奇:“那老朽呢?老朽可有希望?”
孟奇忽然想笑,怎么有種煮酒論英雄的感覺,不過這也不錯啊,他收斂笑意,一本正經地道:“老段你誤入歧途久矣,除非能迷途知返。”
“歧途…”段向非神情黯然,喃喃自語,似乎想向孟奇請教如何迷途知返,又有點開不了口,轉而說道,“不知法師心中,哪位宗師最有望打破人神界限?”
孟奇端起茶杯,輕輕晃蕩,學著曹阿瞞的口氣道:“天下宗師,唯法玄宗悲苦神僧有望。”
這是大實話,其他人的身體都抵擋不了打開眉心玄關,架通天地之橋時的反噬,唯有悲苦神僧幾十年純陽童子功有一定希望,當然,他首先得找到打開精神秘藏的法門。
“好大的口氣。”段向非尚未說話,卻有聲音從樓梯傳來,成熟低沉,卻是女聲。
段向非回頭看去,只見一位身著緋色宮裝的美婦與一位面容木訥的中年男子聯袂上來,她長相艷麗,身段婀娜,整個人仿佛一個熟透的果實,飽滿得都快滴出水來,不過讓人孟奇關注的卻是她腰間懸掛的長刀,刀身很薄,似乎隨時會折斷。
“我道是誰,原來是閑隱先生。”這中年美婦半帶譏諷地說道,“不知這位‘高僧’法號,還請閑隱先生引見一二,我倒要看看他有何資格點評天下宗師。”
段向非不動聲色,笑瞇瞇轉頭對孟奇道:“這位是車夫人,車婉秀,雅號‘落雪刀’,這位是她外子向先生。”
因著車婉秀乃一代宗師,外人介紹她時亦稱車夫人,而非向夫人。
孟奇明白他的意思,輕輕頷首,示意不用保密自己的身份,自己終究要與落雪刀切磋一二的。
段向非得到答復,笑著起身,對車婉秀道:“車夫人,這位法師確實有資格點評天下宗師。”
未等車婉秀說話,他補充道:“他法號真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