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云的高考分數線剛下來那年,老校長周德平曾多次到李家寨,勸說他的父母讓他再復習一年,爭取明年考上北大。并許諾,考上北大之后,學校給予重金獎勵,至少有兩萬塊。
李父李母猶豫不定,因為李青云不樂意復習,于是老校長又找到鎮上的春秋醫館,和他爺爺商量,一來二去,兩人倒也熟絡。雖然最終沒能成功勸服李青云復習,但周德平和李春秋倒成了偶爾能下棋聊天的朋友。
前幾天,周德平的病情已經十分嚴重,在縣醫院沒好轉,不得已才到李春秋的醫館來看病。看完病,開完藥,李春秋本是不收錢,但經不起讓,于是開了口,總價一千二百塊。
這價格一出,讓周德平愣了愣,心中略微不快,覺得貴了,但還是忍痛交了錢。陪周德平一起來的兒子更是不滿意,就差當場翻臉了。
本來人家不收錢,你非要讓,讓來讓去,人家讓煩了,開了一個價,你若不給,就太丟臉了。但事后又擱在心里,像根刺一樣,非要鬧一場才罷休。剛好服藥第三天出了問題,他們全家有了發作借口,這才出來鬧事。
李春秋見孫子認出了周德平,才轉身旁邊的趙醫生:“你看我開的方子如何?一副藥煎服分三日量,每日早晚各一次。十包藥,應喝三十天,老夫雖然不才,但可保證讓他這肺病全愈,若保養得當,至少七八年內不復發。”
“老校長年邁體衰,神醫所開的方子雖然溫和,但是藥三分毒,但老校長支撐不住,所以加一片百年老參。他身體的情況,怕是虛不受補,所以李神醫才交待一副藥分三天服用。可是這樣?”趙醫生在中醫院被人稱為專家,但在李春秋面前,謹慎得像個小學生。
“嗯,功底不錯。”李春秋點點頭,略為滿意,拍了拍趙醫生的肩膀,說道,“那你再問問周德平的家人,是如何給他煎藥服藥的?是不是第一天晚上回去,按我說的服用,效果很好,于是從第二天開始,一天一副?唉,幸好是三副,如果再多服兩副,怕是會出人命的。”
不用趙醫生轉問,旁邊的周德平家屬已經聽得清楚,一個個訕訕不語,臉紅得像猴子屁股。
“那、那現在我爹該怎么辦?李神醫,你再給看看唄?”剛才叫嚷得最歡的一個婦女指著地上咳嗽不止的老人問道。
李春秋冷哼一聲,并不搭理她。雖然醫者父母心,但有些人,卻是不值得醫治。周德平的名聲非常好,他這幾個子女的名聲就差遠了。
李春秋現在的心情火著呢,讓他笑臉相迎,難比蹬天。
這時候輪著李青云上場了,配合著爺爺的冷哼,在那喝道:“剛才還要砸店砸招牌,現在有臉問我爺爺怎么辦?老校長有你們這樣的子女,真是罪孽!看看他現在有多難受?你們還有心鬧騰要賠償,哪管老人家的死活?”
剛才氣勢洶洶,興師問罪的周德平家屬一個個垂下了頭,被李青云質問得啞口無言。正要再求情說軟話,突聽外面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還有人遠遠大聲叫喊:“都閃開,都閃開,別耽誤我們執法行動!那個沒執照的騙子醫館在哪?”
公安、稅務、工商、衛生,四部門聯合執法,四種制服人員出現在小小青龍鎮,引起不小的震動。圍觀民眾一時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主動讓開一道,讓他們沖了進去。
帶領這支聯合執法隊伍的卻是一名年輕的男子,穿著精致的西裝,他身邊跟著一身材高挑的漂亮女子。那年輕女子嬌喘吁吁,一到里面就跑到那名叫嚷最響的婦女身邊,急聲問道:“二姨,我姥爺怎么樣了?執法隊來了,該封店就封店,該抓人就抓人。我們趕緊把姥爺送市醫院吧,別在這里耽誤了。”
李青云一看到這名女子,身體頓時一顫。秦瑤,自己的前女友居然出現在這里?天下何其大,又何其小?本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見,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相遇。
“瑤瑤,別亂說,事情有變化,不怪人家神醫。”那婦女慌忙捂住了秦瑤的嘴,明顯自己理虧,當著野蠻的山民的面,她怕再出意外。
“啊?你們不是讓我找人…”秦瑤順著二姨的目光,看到了氣定神閑的李神醫,也看到了旁邊的李青云,臉色頓時急變,神情有些不自然。
李春秋人老成精,一看孫子和秦瑤同時變色,于是問道:“和那女娃子認識?”
“她就是秦瑤,以前的女朋友。”李青云苦澀一笑,并不多言。
“嘖嘖,挺漂亮的女娃子,可惜眼大無神,丟了我家這塊寶,以后有她后悔的。”老爺子見李青云臉色不好,忙安慰一句。
“王婆賣瓜自賣自夸,你孫子還沒脆弱的這種地步。”李青云回道。
這時,領隊的年輕人站出來說道:“我是這次聯合執法的負責人許靖守,哪位是春秋醫館的負責人?請出來配合我們的調查,如果你是清白的,我們會還你…”
李春秋突然說道:“周德平的家屬們,想要治病,就別再耽誤了。我再煎一服藥,可讓他的咳嗽癥狀緩解,能夠開口說話。至于余下的七副藥,你們不要就留下,我退你所有藥錢。哼,有些人打破頭也買不到呢。”
趙醫生一聽,非常配合的叫道:“我要買,我要買…”
許靖守猛然被人打斷講話,非常生氣,但畢竟在政府大院里歷練過,感覺氣氛有些不對,低聲向秦瑤問道:“這趙醫生不是你們家請來的嗎?怎么幫春秋醫館說話?”
“我也不知道。”秦瑤的目光一直關注李青云受傷的胳膊上,還有額頭一些不明顯的新疤痕。心境大亂,還沒查覺現場氣氛的古怪。
周德平的家人哪會把一包一萬的山參藥讓給別人,當即把藥抱在懷里,說道:“這藥不退,是我們沒按李神醫的方法服用,是我們的錯。您老快給我爹開藥,治治他的咳嗽吧?”
“那這些公差?”老一輩的人仍習慣喊小官吏為公差,或者官差。
“這都是誤會,我跟他們講清楚就好了。”說著,一個體態發福的胖子跑到許靖守面前,小聲嘀咕幾句。
許靖守臉色陰晴不定的變幻幾次,點了點頭。不過仍自記恨李春秋打斷自己講話的事,于是說道:“既然這樣,那就等老神醫把病人治好再說。”
“神醫不敢當,救死扶傷乃是本份。”李春秋絲毫不給這年輕人面子,沒別的原因,反正看到他和秦瑤一起出現,他就打心眼討厭這個年輕人。
李春秋說完,拍了拍李青云的肩膀,說道:“甘草三錢,武火煎熬,三碗煎成一碗,去吧。”
“好咧,馬上就好。”李青云點點頭,轉身走進醫館后院。
院中,母親正陪奶奶說話,小聲安慰著她。奶奶只是普通人,母親怕她著急上火,一直在旁邊寬慰。李青云把兩只小狗交給母親看護,并明確告訴她,一只叫金幣,一只叫銅幣。
陳秀芝笑道:“這孩子,掉錢眼里了,養只狗都和錢有關。去吧去吧,把藥煎了,趕快把這些人打發走,看著他們就心煩。哎喲,不過這只小土狗可真漂亮…”
“…”是獵狗好不好?
李青云自小在爺爺身邊,雖然沒有得到爺爺的親傳,但中藥基本知識懂得不少,湯頭歌、神農草之類的東西沒少背。快速稱好三錢甘草,倒進煎藥砂鍋,為了保險,他往里加的不是普通水,而是空間泉水。
甘草不加額外說明,一般是生甘草,性平無毒,長于清火,以清熱解毒,潤肺止咳力勝。用于痰熱咳嗽,咽喉腫痛等。和空間泉水祛除體內雜質的功效不沖突,所以李青云才敢私自換水。
用煤氣爐,武火只需要七八分鐘,就把三小碗的水煎成一小碗。濾藥去殘渣,倒在一個藍瓷碗里,立即端了出去。想了想,又回來尋了個普通小湯勺,放進碗里攪了攪,加快散熱。
短短十分鐘,圍觀的群眾增加了兩三倍不止。這些人大多都受過李春秋的恩惠,一個個虎視眈眈的瞪著周德平家屬,稍有不對,他們絕對會挽袖子上陣。
“快看,藥好了!福娃子把藥端出來了。”
“李家可真仗義,城里人來這里鬧事,他還幫著看病,要我說啊,那種良心被狗吃的人死了才干凈!”
“就是可惜了那幾片百年老山參,那是救命的圣品啊…”
說什么的都有,李青云一出來,喧囂聲達到了頂點,無人不指責周德平家屬的丑惡。
李青云端著藥走到擔架旁邊,淡淡說道:“藥煎好了,趁熱喂給病人吧,注意別燙著。”
秦瑤鬼使神差的接過藥,小聲問了句:“這是你爺爺開的醫館?你的胳膊怎么了?”
“車禍。”第一個問題明知故問,第二個以最簡潔的詞語,回了她一句。
“對不起!”這話不是對車禍而言,而是她故意疏離和分手的事。
“不用說抱歉,一切都過去了,保重。”說完,李青云退后半步,拉開距離。
秦瑤臉色一黯,嘴唇緊抿,也不再看李青云,只蹲下給老校長周德平喂藥,心里有種空蕩蕩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