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薄的云霧之間,依稀可見大批的兵將踏著鐵甲鏗鏘往來。
一把把的兵戈在微光之中泛著寒意。
短短的時間里,南天門已經從原本開放的狀態變成了嚴防的鐵桶,所有人都已經將神經繃到極致。
“女媧娘娘,和那猴子,究竟是怎么打起來的?”南天門的城樓里,玉帝撐著桌案咬牙問道:“此事究竟牽涉幾方,是否有我天庭人員牽涉其中?”
在場的天將們一個個面面相覷。
干咽了口唾沫,李靖低聲道:“回陛下的話,臣不知。”
“不知…不是已經派了探子出去了嗎?”
“兩人實力均極為強橫,難以接近。要查清事情的癥結,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所以…至今尚未有回報。”
話到此處,李靖便沒再往下說了,只是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玉帝一眼。
那城樓中的其他幾人也都一個個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望著玉帝。
此時此刻的玉帝,早已處于極為焦慮的狀態了。
他一會伸手掐著晴明穴閉目養神,一會撐著桌面緊蹙眉頭,一會又不安地往南天門外張望,繞著長桌來回走動。時不時還伸手拿起桌面上早已看過許多次的諜報翻看,簡⑩長⑩風⑩文⑩學,w↗ww.c≤fwx.n☆et直就好像準備要將它們全部背下來似的。
那目光始終飄忽著,至始至終,卻又都沒看身前的眾將一眼。
堂堂君臨三界的玉帝,一碰到這猴子就變成這般模樣,這讓他怎么有勇氣面對自己的下屬呢?
好一會。玉帝又咬著牙低聲問道:“可曾派人將事情通報給三清?”
“已經派人去了。但三清皆閉門不出。不見。也不接諜報。”
玉帝差點將握在手中的奏折給甩了出去。好不容易頓住,卻也只能深深地閉上雙目。
此時此刻,他簡直死的心都有了。
為什么每次一出事,平日里作為天庭庇護者的三清便都將他好像棄子一樣丟了,不管不問呢?既然天庭那么廉價,為什么還要讓自己這些人每日累死累活地折騰呢?
這玉帝當得,實在憋屈!
沉默了好一會,玉帝只能眨巴著眼睛。近乎無奈地轉而問道:“那妖猴,我們近期沒得罪他吧?”
“回陛下的話,那戰場附近地域,天庭沒有安插半個山神土地,也極少派出巡天府巡查。若非戰斗動靜太大,怕是我方至今都還不知道。故而,我方人員牽涉其中,得罪妖猴的可能性,很小。”
“如此一來,若真出事。就只能出在女媧娘娘身上了。她修為如何?”
“陛下,臣還沒上天任職。女媧娘娘便已閉關。對于她的事,臣…著實不知。”
“天庭的書庫里,沒有記載嗎?”
“沒有。若想知道,恐怕還得問問天庭的老人才行。”
玉帝咬緊了牙,攥緊了拳頭又朝著空蕩蕩的南天門外望了一眼。
正當此時,一位天兵匆匆走了進來,單膝跪地。
“啟稟陛下,接下界快報。那妖猴正向東而去,女媧娘娘…似乎也向東而去了。”
“似乎?”玉帝一愣,厲聲問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似乎也向東而去了’?”
被這么一問,那天兵也是懵了,只得向李靖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無奈,李靖只得輕輕擺了擺手示意那天兵退下,自己則往前一步拱手道:“陛下,女媧娘娘詭異莫測,先前的戰報中,她甚至不曾顯出真身。下界如此稟報,該是為了謹慎起見。”
說罷,李靖又是小心翼翼地望著玉帝。
然而,此時玉帝的思緒卻早已經不在此處了。
他一手撐著長桌,閉目蹙眉,時而瞪圓雙目,不多時又重新閉上,如此反復多次,似乎已經陷入了糾結之中。好一會,他才喃喃自語道:“妖猴向東,她也向東。這是在追擊嗎?他們會不會…追著追著,跑到南天門來?當年那猴子鬧事也是這樣,天上地下鬧了一通,最終還是指向南天門…”
李靖眨巴著眼睛不敢吭聲。
許久,玉帝深深吸了口氣問道:“女媧娘娘的修為究竟幾何?”
李靖嘴角頓時微微抽了抽。
這問題剛剛才問過,又問…
無奈,礙于君臣關系,李靖只得硬著頭皮答道:“回陛下的話,臣不知…”
“不知不知,這也不知那也不知!”玉帝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怒道:“連最基本的事情都不知道,朕要這巡天府,要這南天門何用?萬一他們真的打到南天門來了,如何抵御?啊?你告訴朕,你有何良策,如何抵御!”
“陛下教訓的是!”李靖連忙抹了一把汗,拱手道:“臣這就去查!”
說罷,李靖迅速往后退了兩步,轉身就走。臨走之時,還悄悄給一旁的哪吒使了個眼色。
見狀,哪吒也連忙朝著玉帝行了個禮,道:“陛下,時間緊迫,臣忽然想起北區的防御似乎還有些不足,臣想…”
“去吧去吧。”玉帝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點了點頭,哪吒也后退了兩步,轉身就走。
這剛一踏出大門,他就悄悄朝后方白了一眼,嘴里嘟囔著:“問問問,問個屁。能把那猴子攆得到處跑的,還能是天庭對付得了的?除了南天門一關,還能怎么的?就這點兵力,還能防出朵花來不成?”
一抬頭,哪吒剛巧望見正在門前等他的李靖,一下愣住了。
李靖瞧著哪吒冷冷地說道:“不要多話。”
哪吒連忙縮了縮脖子:“父親教訓的是…”
轉過身,兩人緩緩朝著遠處走去。
“現在的陛下跟以前的陛下有些不同,像這種時候。還是不要站在朝堂上的好。”
“孩兒知道了…”
正當此時。那身后不遠處的一位卿家高聲吆喝道:“啟稟陛下。太白金星帶到!”
花果山。
幽暗的洞府中,一盞孤燈長明。
草小花面對這堆積如山的書卷正頭疼呢。
六百多年前的花果山妖國相對于人類的國度來說,其實并不大。滿打滿算也就六七百萬的子民。相比之下,也僅僅是中等而已。但與此時的人類國度不同的是,他們10個人當中也挑不出一個識字的,而在當初的花果山妖國,卻是幾乎每一只妖怪都能讀書習字。
這一區別導致花果山擁有比天庭更豐富的藏書,即使妖國覆滅。那遺留下來的書籍,也依舊是一個天文數字。
這些東西能丟嗎?
肯定是不行的。那里面,記載的是關于花果山的所有一切。按照猴子留下的訓示,什么都能丟,就是不能把這些書給丟了。因為這些是傳承。只要這些東西還在,無慢族面臨如何絕境,都還有復興的希望。
草小花并不知道猴子說這些話的時候的時間、地點、用意。不過,作為花果山齊天宮的內務總管,她有義務去保護這些東西。
一只白兔精小聲道:“小花姐,還是讓我們來吧。也就搬出去曬一曬太陽。回頭再原路放回來便是了。我們還是可以做得來的。”
搖了搖頭,草小花輕聲嘆道:“光你們我不放心。算了。也不是第一次了。”
“諾。”
要保存一冊藏書不難,要整理十冊藏書也不難,但要定期整理整整二十個書庫的藏書,一本本檢查,那就真的不容易了。就是每天孜孜不倦地光干這件事,一個輪回,那也是要五年之久。
正當草小花指揮著幾個小妖開始將那些個書冊往外搬的時候,小七忽然從洞府外沖了進來,急匆匆地奔到草小花面前。
“不好!小花姐,上次那個自稱是大圣爺師妹的女人又來了!”
“啊?”
“真在外面嚷嚷呢,說要見你!”
說著,小七拉起草小花的手就往洞府外奔去。
“草小花!你快出來啊!有急事!很急,是你們大圣爺托我來找你的!”
掠著花果山一片荒蕪的地表,清心好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轉。
一里開外的亂石堆中,草小花卻只是遠遠地看著。
“小花姐,要不要派個人和她談談?”
“不。”草小花注視著遠處的清心,搖頭道:“先不要輕舉妄動。如果一個不小心有人落到她手里,就麻煩了。交代大家都躲好。”
“諾!”
來回轉了許多圈,清心只能頓住身形,拿出聯系猴子的玉簡貼在唇上。
“我到花果山了,可是草小花不肯出來。”
“你跟她說是我讓你去找的,你是我師妹。”
“我已經說了,可她還是不肯出來。”
“這不可能啊…難道她已經不在花果山了?”
“那個…”清心支支吾吾地說:“我上次和她打過一架…”
“啥?”猴子頓時一愣。
“那時候我還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會打…我真不是故意的,真不是…”
沉默了好一會,那玉簡另一邊的猴子冷冷問道:“你之前跑到我花果山,究竟是干嘛去了?”
“我…我什么也沒干。”
“什么也沒干?”
清心的眉頭皺得都快擰出水來了,千言萬語都堵在喉嚨里,不敢說,不能說。無奈,她只得支支吾吾地說道:“要不…你告訴我點什么花果山的暗號之類的?”
“不用了,我馬上到。”
“你到現在還不信我?”
“我覺得比起你,我更信任草小花。”
說罷,猴子直接便斷去了聯系。
無聲無息。
清心呆呆地握著玉簡懸在半空中,一時間,竟無所適從。
許久,她淡淡笑了笑,輕聲道:“不信任也好,不信任…往后,大概也不會再有什么糾葛了吧。”
她永遠忘不了剖開的心中找不到的“愛”,永遠忘不了猴子在月樹上唯一存在過的花。
兩世的糾葛,付出了所有,到頭來也不過換回了似是而非的憐憫。
遠遠的,猴子的身影已經飛了過來,越來越近。
她緩緩落向一處山坡,將玉簡帖在唇上,輕聲道:“解藥已經有了,不過另外還需要一個藥引。就是草小花原型凝出的露水。只要滴在解藥上,服下便可。”
將藥瓶放到了石頭上。就在猴子抵達的前一刻,她騰空而起,轉身離去。
既然早已知道往前一步是深淵,不如,今生就在這里停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