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熊精嚇得兩腳一陣哆嗦,驚恐地望著猴子,一時間,腦海一片空白。
那寒意早已經竄遍了全身。
注視著黑熊精,猴子目露兇光,緩緩地咧開嘴笑。
“算了,不用你猜了,還是直接送你去見你的佛祖吧!”
猴子一個翻轉躍下了石椅,那金箍棒不知何時已經在手中,翻騰之間,已經朝著黑熊精的臉呼嘯而去。
“大圣爺!”一聲嘶吼。
瞬間,猴子的金箍棒凌空頓住了,夾帶的疾風從黑熊精的臉頰刷的一下掠過。
此時此刻,金箍棒末端不過距離黑熊精的臉頰三寸距離,微微顫動著。
黑熊精張大了嘴,瞪圓了眼,渾身上下戰栗不已。
緩緩地瞇起眼睛,猴子歪著腦袋輕聲問道:“你認識我?”
只聽撲通一聲,那黑熊精已經跪倒在地,急促地喘息著,好一會都沒緩過勁來,那捂著胸口的手卻依舊忍不住顫抖。
剛剛那一句話,若是再喊遲一分一毫,他早已經性命不保了。
“問你話呢,說話。”猴子叉著腰,歪著腦袋用金箍棒輕輕點了點黑熊精的肩。
那黑熊精猛地眨巴著眼睛,一雙眼睛瞪得猶±,w▼ww.如銅鈴那么大,已是大汗淋漓。
好一會,他才干咽了口唾沫,緩緩抬起頭來斷斷續續地說道:“大圣爺,小的…小的,曾任花果山羽猿部下屬黑毛分隊長,多次在戰場上。目睹大圣爺的英姿。”
“羽猿部?”那金箍棒當即轉了回來。頓地。猴子瞇著眼睛略略尋思了一番,輕聲道:“那是獼猴王的部屬咯?”
“對,對。”黑熊精滿是驚恐的臉上好不容擠出一絲笑容,小心翼翼地說道:“小出身南瞻部洲,參加過霜雨山之戰,后隨獼猴王轉戰到花果山,投入大圣爺麾下,圍剿天河水軍時是先鋒。也參加了南天門之戰還有六百年前的花果山之戰,因為有戰功,三圣母授小的俾將銜,那授銜的文書上,還有大圣爺您的印鑒呢。黑毛分隊,就是以小的的名字命名…小的對花果山,對大圣爺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大圣爺饒命!饒命啊!”
話到此處,黑熊精已是不住地磕頭,一聲聲的悶響,撞得堅硬的地面都微微震動。那黑漆漆的額頭上也都磕出了血。
“這…搞了半天還是個故人?”猴子的眉頭不由得微微蹙起了。
當初花果山的妖怪實在是多,多到連有名有姓的妖將。猴子都記不大清了。不過,隱約之中好像還真有這么一只叫黑毛的黑熊精,只是那時候俾將這種職位的妖將,即使在慶典中也只能在萬妖殿的門口才有座位,更別提直接跟猴子打交道了。
猴子深深吸了口氣,注視著黑熊精輕聲問道:“那你怎么又說要投入佛門呢?我花果山跟佛門什么關系,你不會不知道吧?”
“這…這…”趴在地上的黑熊精道:“大圣爺有所不知,當日花果山一戰,獼猴王帶我等先行撤離,之后又經歷了妖王之戰,獼猴王自己懶得打了,就跑得沒影,丟下我等一眾部將無處可去,實在沒辦法了,只好散伙,有的投靠了九頭蟲,有的投靠了牛魔王,有的投靠了鵬魔王,甚至有的還投靠了天庭…”
“所以你就想投靠靈山?媽的,這獼猴王也真夠不負責任的。”
“小的在這里修了兩百年的佛,可惜一無所成,就連那金池法師當初的蟠桃,都是小的費盡心機幫他找來的…可…可…”
這話已經有點說不下去了,只見黑熊精整個撲倒在地,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嗷嗷大哭道:“小的糊涂,小的該死,大圣爺,小的真心不是有意投靠佛門的,但凡妖族有一點希望,小的都不會想要投靠佛門啊!大圣爺現在回來了,就讓小的鞍前馬后伺候您吧!只要您一句話,就是讓小的去死,小的也心甘情愿啊!大圣爺饒命啊!大圣爺饒命啊!”
看著著哭得有些緩不過氣來的黑熊精,猴子都有些于心不忍了:“那你怎么就能想到去殺我保護的取經人向佛門邀功呢?”
“小的真不知道保護取經人的是大圣爺您啊,金池長老只說是一只修為了得的猴妖,三界之中猴妖何其多,大圣爺又已經沒了音訊數百年,小的怎能想到他口中的猴妖竟是大圣爺您啊!”說到這兒,黑熊精整個撲過來抱住猴子的大腿,哀求道:“大圣爺…大圣爺就看在小的在花果山之時盡心盡責的份上,給小的一次機會吧,饒了小的吧!”
“放開!”
一聲冷叱,黑熊精嚇得又縮了回去,匍匐在地不敢動彈。
“站起來,別趴著。”
“小…小的不敢。”
“行啦,不知者無罪,原諒你啦,起來!”
黑熊精這才哆嗦地站了起來。
注視著依舊微微顫抖的黑熊精,猴子不由得一陣嘆息。
染了血的額頭,通紅的雙眼,臉上眼淚鼻涕一把抓,再配上小山一樣的身軀,殘破的鎧甲…著實不搭啊。
獼猴王丟下自己的部屬不管,他們又何嘗不是被自己丟下的“孤兒”呢?
禪室中,金池小心翼翼地說道:“請尊者放心,貧僧已經與那黑風山的黑熊精說好了。那黑熊精一心投入佛門,必會拼盡全力。一入夜,黑熊精便會夜襲本寺,到時候貧僧再命人放一把火,就算黑熊精實力不如妖猴,貧僧也可埋伏刀斧手,趁著妖猴與那黑熊精激戰之時,將玄奘大卸八塊!”
聞言,文殊無奈地笑了。
金池一陣錯愕,連忙低聲問道:“尊者以為此事不妥?”
“那黑熊精什么來歷你可知道?”
“這…”金池微微一愣。想了好一會。只得雙手合十。低頭道:“貧僧不知。”
“兩百多年了,他連蟠桃都給你想辦法弄了來,算是你半個弟子,你竟然不知道他的來歷?若無他的蟠桃,便沒你這兩百七十年的高齡,更不會有那么多的信眾,想來,也不會有如今觀音禪院這般景象吧?”
金池眨巴著眼睛。呆了半天道:“尊者教訓的是,等這事兒過了,貧僧必細細詢問那黑熊精的來歷。”
此時,文殊臉上的神情已經無法形容了,像是笑,又更像諷,無奈地搖頭,甩手道:“去吧,你覺得該怎么做,就怎么做。”
猶豫了許久。金池最終還是雙手合十,退出了門外。
山林中。猴子一步步地走著,停下腳步回頭望去。
就在他身后不到兩丈的地方,黑熊精扭扭捏捏地站著。
“你跟著我干什么?”
“小的…小的是花果山的俾將,自然應該跟著大圣爺啊。”
“你不是打怕了嗎?我這一路去,可少不了大戰。”
“不一樣。”黑熊精連忙說道:“跟著獼猴王,打來打去不是打妖王就是打天庭,永遠沒個頭,跟著大圣爺還有一線希望。”
“跟著我有個屁的希望!”猴子忍不住叱道:“你沒看花果山幾百萬妖怪跟著我最終都什么下場嗎?”
黑熊精當即跪了下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硬著頭皮叩首道:“小的已無處可去,求大圣爺收留。小的愿鞍前馬后伺候大圣爺。”
說罷,那眼淚已是嘩嘩地流。
“你不是還有黑風山嗎?怎么就沒地方可去了?”
“黑風山…大圣爺想小的繼續在這黑風山窩著嗎?”仰起頭,黑熊精靜靜地望著猴子,那眼中滿滿的都是淚。
瞧他這模樣,猴子都有些心軟了。
“起來。”
“大圣爺答應讓小的伺候您了?”
“媽的,你怎么整天就知道‘伺候伺候’的?老子當初盡教你們干這事了?好歹也是太乙金仙了,就不能仰起頭說話嗎?”
“這…”黑熊精緊蹙著眉頭道:“小的是妖,大圣爺是萬妖之王,小的伺候大圣爺,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頓時,猴子啞然失笑。
這都是什么邏輯?
只能說楊嬋當初的思想工作做得太好了,以至于這些個野蠻的妖怪,竟都被訓成了這樣…
長長嘆了口氣,猴子一步步走到黑熊精身邊,一把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輕聲道:“我這一路,雖說就保護一個和尚,其實很兇險,有很多人會來找茬,免不了要起沖突。六百年前,敗了,你們也都盡責了,其實真要說起來,還是我虧欠了你們,你們不欠我什么。這一次我不想把你們卷進來,好好呆在黑風山,可以嗎?”
“大圣爺,還是讓小的跟著您吧。”
“這一路有些兇險,你跟著不合適,我有不死之身,你有嗎?”
黑熊精拍拍胸膛道:“大圣爺,小的不怕死。”
“這不是怕不怕死的問題,就算要死,也要選個值得的地方不是?”
“跟著大圣爺就是值得!”
無奈嘆了口氣,猴子雙手捉住黑熊精的臉,四目交對,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道:“不用你死,懂嗎?這件事有人能解決,不需要你,你給我老實呆著!聽懂了嗎?”
黑熊精呆呆地眨巴著眼睛,點了點頭道:“懂。”
猴子這才緩緩舒了口氣,松開了雙手。
還沒等猴子邁開腳步,又聽黑熊精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小的可以跟著大圣爺嗎?”
猴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伸手一抓,金箍棒憑空出現在手中,指著黑熊精的鼻梁吼道:“你他媽有完沒完,跟你說了不要你跟了,還一直問一直問!想死老子今天就成全你!”
話音未落,黑熊精已經嚇得跑出十丈開外,卻依舊瞪著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猴子。
那空空的手放在胸前不斷揉搓著,眼中充斥著滿滿的哀求。
干咽了口頭唾沫。猴子指著黑熊精惡狠狠地說道:“最后跟你說一次。不許跟。跟了有你苦頭吃的!”
說罷,掉頭就走。
回去的路,猴子并沒有選擇直接用飛的,而是慢慢地走,時不時轉過頭望向黑風山。
去的時候,他是打定了主意直接宰了黑熊精了事的,可,萬萬沒想到這黑熊精居然是自己的舊部。結果變成了這般光景。
當初花果山那么多的妖怪,這西行路上會遇到多少呢?
九頭蟲、牛魔王、白骨精、多目怪、蜘蛛精…他知道的都已經有這么多了,他不知道的呢?
西行,對于玄奘來說是證道之旅,對于自己難道就變成了訪友之旅不成?
“真不是一次愉快的旅途啊…”
隱隱地,他都有些頭皮發麻了。
那本半真不假的《西游記》,到現在幾乎每一個節點都踩到了。最不愿意的五行山已經經歷過,就連小白龍,也是在鷹愁澗收的,猴子甚至都有些認命了。只要能安安穩穩地將玄奘送到靈山。讓他證道,一切就能結束。
他也知道一切不會完全按著劇本來。可這差別也太大了吧。原本該是痛痛快快地打殺一場得,結果竟變成了一次傷感的談話。
一路渾渾噩噩地走著,繞過山道,走過石階,等他再一次來到觀音禪院大門前時,已經是黃昏時分。
忽然間,他猛地一怔,化作一道金光直接躍過高聳的寺墻朝著玄奘所在的院落呼嘯而去。
遠遠地,他已經看到在那院門外聚集了十幾個僧人,正小心翼翼地透過虛掩的大門朝里面觀望。
“你們干什么!”
一聲叱喝之下,那些個僧侶一個個驚慌失措地逃散。
匆忙推開大門,猴子怔住了。
院落中,玄奘正與小白龍、黑熊精圍著石桌聊天。
一見猴子,黑熊精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有些驚慌失措。
“你怎么在這兒?”猴子瞪眼喝道。
“我…我…”黑熊精扭扭捏捏地說道:“大圣爺,小的,小的來拜師…”
“拜師?”
話音未落,黑熊精已經轉身趴倒在地,朝著玄奘“咣咣咣”就是三個響頭。
“請玄奘法師收黑毛為徒吧!”
“你!”指著這黑熊精,猴子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施主倒是頗具佛性,只是,貧僧不能收你為徒。”
“為什么?”
深深吸了口氣,玄奘嘆道:“貧僧自身況且未證大道,怎能胡亂收徒?此乃誤人誤己之舉啊。”
有些驚慌地看了猴子一眼,黑熊精連忙說道:“大師,無論如何,請大師收下黑毛吧。不收黑毛為徒,就讓黑毛當個仆人,打個下手,做什么都成,請務必收下黑森。”
說罷,又是三個響頭。
玄奘緩緩地朝著猴子望了過去。
猶豫了許久,猴子最終還是默默點了點頭。
玄奘振了振衣袖緩緩站了起來,伸手去攙扶黑熊精,道:“既然如此,那施主就暫時跟著我們吧。不過,不是徒弟,也不是仆人,就當個同行的友人,如何?”
“怎么都成,只要大師答應就好。謝謝大師,謝謝大師!”
掙脫了玄奘,黑熊精又是朝著猴子的方向又拜又叩:“謝謝大圣爺,謝謝大圣爺,末將定當盡心盡力,萬死不辭!”
猴子連忙快步走到他身邊將他一把從地上扯了起來,回頭朝著虛掩的門看了一眼,那門外的眾僧連忙閃避。
“你老這么又跪又拜的是讓我難堪是吧?”
“大圣爺,小的絕沒這個意思啊!”
“知道你沒有!”猴子指著玄奘道:“都說讓你當個‘友人’了,‘友人’是老這么跪拜的嗎?”
“這…”
“行啦行啦,該干嘛干嘛去!”猴子白了黑熊精一眼,匆匆走入屋內,頭也不回。
此時,觀音禪院的另一個角落里…
“你說什么,禪院里來了一只黑熊精?”金池有些目瞪口呆地說道:“這天不是還沒黑嗎?怎么就…”
“師傅莫怕。”一位僧人忙道:“雖說來了一只黑熊精,卻并未鬧事,只是徑直尋了玄奘說話。看情形,該是認識的。想那玄奘身邊本就有一只猴精,多來一只黑熊,也無甚奇怪。”
“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等等…”微微一怔,金池轉而道:“你剛剛說什么?他徑直找了玄奘…說話?”
“對。”僧人點了點頭道:“弟子方才也去看了一下,那玄奘一行與黑熊精在院子里閑聊呢,那黑熊精還說要拜玄奘為師。嘿,還好是拜玄奘為師,這玄奘明日一早,該就要走了,他一走,那黑熊精也就跟著走了,有驚無險,有驚無險。”
“這…這…”咬牙想了半天,金池只得站了起來:“走,帶為師去看看。”
“誒。”
入了夜,用過齋飯,玄奘便點起燭火,如同往常一般在房中細細閱讀經文。黑熊精則開始挑水洗馬,整理行囊,各種雜務一陣忙活。
看著忙得不亦樂乎的黑熊精,猴子那眉頭不由得蹙成了八字。
“你有完沒完啊?西行而已,用得著這么積極嗎?”一旁的小白龍低聲道。
白了小白龍一眼,猴子無奈搖了搖頭:“我開始有點后悔讓你加入了。你看他,修為比你高,還懂點佛法,做事又踏實勤快,怎么看怎么比你強啊。”
“那…”小白龍一愣,小心翼翼地問道:“要不,把我放了?”
扭頭注視著小白龍,猴子笑嘻嘻地說道:“你要是敢開溜,老子就把你活撕了。”
“為什么啊?”小白龍哭喪著臉問。
挑了挑眉頭,猴子惡狠狠地在小白龍耳邊低聲道:“因為,老子樂意。”
說罷,猴子一個翻轉一躍上了屋頂,只留下小白龍一個人站在原地,一臉無奈地發呆。
站在屋頂上,猴子將整個觀音禪院盡覽眼下,又時不時低頭看兩眼院子里忙碌的黑熊精和小白龍。
為什么一定要小白龍留下?其實猴子也說不清。
也許是風水輪流轉吧。六百多年前,猴子是徹徹底底的秩序破壞者,老君是秩序守護者。
六百多年的光陰過去了,沒想到今時今日,猴子卻反過來成了秩序的守護者。因為他所知道的最終結果,是玄奘順利抵達大雷音寺。
可惜的是,他不像老君那么能拿捏,那么能掐算,他只能是盡可能的按照藍本來,生怕一點點的改變,雖然事實上早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了。
躺在屋頂上,猴子懷抱著金箍棒緩緩閉上了雙目。
禪院的另一處,金池睜著發直的眼,微微顫抖著推開了禪室的門。
月光揮灑而入。
只聽撲通一聲,金池跪倒在地,叩首道:“貧僧無能,有負尊者囑托,請尊者責罰!”
文殊緩緩睜開眼睛,卻是一言不發,靜靜地注視著金池。
“那…那黑熊精,不知怎么地,不但沒有如約襲擊,還投靠了玄奘…貧僧無能,請尊者責罰。”
抿著唇,文殊緩緩仰起頭道:“無礙。”
ps:昨天晚上跳更了,不過今天更了兩天的量嘿嘿,大家應該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