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亂荊山只是微寒,北方的斷流城已是一片銀裝素裹,寒風吹過,碎雪像狂沙一樣橫掃地面。
這里沒有記憶中的殘破城樓慕行秋猜出內丹中的記憶必然來自這里整座城看上去很新很完整,躲過了兩年多以前的五行之劫,可這座幸運的城里卻沒有居民,因為它整個被凍住了。
厚達六七尺的冰雪將斷流城包裹得嚴嚴實實,沒有半點縫隙,站在西城門,腳下用力一蹬,能一路滑到對面的東城門。
三名來訪者浮在空中,俯視城池。
“咱們來錯地方了吧?這里真是斷流城嗎?”殷不沉驚訝地問。
秦凌霜嗯了一聲,這里不是她記憶中的斷流城,但是位置絕不會錯,她甚至看到了自己碎丹時造成的城邊湖泊,如今也被冰雪占據,與地面平齊。
“那就是咱們來得太早了,現在離元嬰大會還有個月呢。”殷不沉笑著搖搖頭,“左流英還真會選地方,‘斷流城’不就是斷他嘛,哈哈,有意思,對咱們可是大吉大昨之兆啊。這些冰是不是法術?沒準左流英和他的嘍啰們就躲在冰下吃香喝辣看笑話呢。”
殷不沉揉揉肚子,將近半個月里他只吃過兩頓飯,還都是半飽。
慕行秋也得吃喝,只有秦凌霜不用,真幻之軀不食人間煙火,只需每隔一段時間吸納天地靈氣即可,這些靈氣不是用來磨礪內丹的,而是浸潤全身的血肉筋骨。
秦凌霜落在夕照湖上,施法拂去一片積雪,露出冰面,這里的冰很純凈,能看見數尺以下被凍住的魚蝦,再深一些就要用到天目了。
“咱們就在這里駐扎吧,試著去除魔尊正法的影響。”
慕行秋點頭同意,殷不沉更是歡呼雀躍。他跟來的目的就在于此。
“我去城里看看,沒準能找到左流英的巢。”殷不沉非常懂得見機行事,每次停下休息的時候,都會找借口離開。讓慕行秋和秦凌霜單獨相處。
殷不沉連蹦帶跳地進城,很快消失,秦凌霜召出大光明鏡,要用它在冰面上制造住所,慕行秋幫不上忙。在附近四處閑逛。
他聽說過一些斷流城的往事,知道這里與自己有莫大的關系,他曾在這里與妖族奮戰,獲得“慕將軍”的稱號,可是此刻的所見所聞卻不由得讓他懷疑當年的戰斗有多大意義,那就像兩群螞蟻的火并,結果戰爭剛剛結束就迎來一場毀滅一切的洪水。
“慕將軍”保護的人類在哪呢?
他信步走到城墻邊,抬頭看見幾行字,字刻在冰面上,不是很清晰:慕冬兒和孩兒軍來過又走。左流英和昆沌,有膽子出來與我們一戰。
慕行秋微微一笑,取出祖師塔,轉過身,迎風站立,片刻之后,有了動筆的感覺,以祖師塔風中三戳三頓,寫下三道符箓。
一道符箓順風遠去,一道符箓逆風而行。一道符箓在高空盤旋。
秦凌霜從湖上走來,身后已經用法術建好了兩座奇特的屋子,那是兩面高七尺的橢圓形鏡子,并排豎立。鏡面上光滑至極,卻沒有映照出任何景物,像是兩道門戶,獲得允許的人的確可以邁步進去,里面是兩間典型的修行小室。
這是秦凌霜和慕行秋的房間,殷不沉自己會施法造屋。
秦凌霜遠遠地問:“干嘛用這種目光看我?好像又不認識我了。”
“很少見你走路。”
秦凌霜總是飛來飛去。偶爾落地也頂多來回踱幾步,這次從一里外走來,算是最長的一段步行了。
她轉身望了一眼,潔白的雪地上只有慕行秋的腳印,沒有她的,她有意識地增加力量,接下來的路面上才出現淺淺的腳印。
“你在尋找異獸?”秦凌霜認出了慕行秋在風中寫下的符箓。
“嗯,我想讓殷不沉盡快馴服一只異獸,好與慕冬兒他們聯系上。”慕行秋指了指冰墻上的幾行字。
“在你最淘氣的時候也做不出這種事,魔魂開始在慕冬兒體內生效了。”秦凌霜停住腳步,臉頰被寒風吹得微有些發紅,像是一層淡淡的胭脂,“你的符箓之術越來越奇特,居然能風中寫符。”
“我以為這是很普通的法術。”
“一點也不普通,五行法術的確能夠借助自然力量,不過符箓…”秦凌霜微微一笑,“你應該保持這種狀態,或許這正是左流英的目的。”
慕行秋正想說說自己對左流英和斷流城的看法,忽聽城內傳來一聲驚呼,尖細發顫,肯定是殷不沉的聲音。
慕行秋和秦凌霜對法術都有強烈的感受力,他們之前在冰凍的城里察覺不到法術跡象,因此沒有進去查看,沒想到殷不沉還是遇到了意外。
秦凌霜抬手在空中抹了一下,面前的城墻、房屋全都變得透明,兩人能夠直接望見殷不沉。
殷不沉坐一戶人家的廚房里,身前散落著許多碎冰塊,還有一塊不知存放了多久的面團,他顯然是在尋求食物時遇到了怪事。
殷不沉快速地眨了兩下眼睛,通過水晶眼感覺到秦凌霜的法術,指著前方的灶坑,“什么東西鉆進去了?”
能將一只妖嚇得坐倒在地,應該不會是蛇鼠一類的動物,但是放在殷不沉身上也不好說。
“你留下看家,我去瞧瞧。”
秦凌霜清晰地嗯了一聲,慕行秋跑到城門口,腳下微一用力,向城內滑去。
拐了幾次彎,慕行秋找到了殷不沉,他已經站起來,正拿著面團仔細嗅聞,一看見慕行秋就笑著說:“沒壞,這里的冰凍肯定是突然降臨的。”
“究竟是什么東西?”
“剛揉好的面,用火烤一烤就能吃…哦,道尊是說那個東西,好像是只猴子,不大,三尺高吧,挺瘦,眼睛大得嚇人。道尊。你別笑話我,那兩只眼睛的確古怪,尤其是在灶坑里忽閃忽閃的時候。”
“是妖嗎?”
“不是,我能認出妖族…是有一點妖氣。但不是妖,我敢肯定。”
“異獸?”
“嗯…”殷不沉顯得很迷茫。
屋子里沒有風、法術或明顯的情緒,空氣近乎停滯,不能用來寫符,慕行秋從百寶囊里召出一張真正的符紙。以祖師塔在上面輕輕點了一下,以此點為中心,淡紅色的圖案迅速向四周擴散,頃刻就形成了一幅完整的符箓,像是文字又像是圖畫,如云蒸霞蔚,如崇山峻嶺。
“道尊真是厲害,想當年你根本不會符箓,這才多久啊,就能一點成符。那些符箓師辛苦一輩子也沒有這種本事啊。”殷不沉借機奉承,“可你是怎么祭符的啊?我聽說高等符箓師背上都有祭火神印,道士卻不能有,因為它會損傷內丹。”
慕行秋挽起右手的袖子,在肘部以上套著一只黃澄澄的銅環,正中間有一圈火紅的線在閃動。
“原來道尊將祭火神印寫在了法器上,妙招,不過普通道士做不到這一點吧?呵呵,我就知道,道尊的法術絕不尋常。”殷不沉努力吹捧。可他的千言萬語也比不上某些人一個鼓勵的眼神。
慕行秋祭出手中的紙符,一股青煙從他手中墜地,迅速延長,鉆進灶坑里。
“把猴子抓出來!”殷不沉興奮地說。雙手仍捧著如同石頭一樣的面團,“拷打它,不,架火烤著吃,不,它的肉太少。燉湯!這里什么都不缺,往鍋里扔塊冰…”
灶坑里果然還有洞口,青煙前進得很快,殷不沉還在嘮叨,慕行秋已經察覺到青煙的另一端纏住了活物,立刻用力收回法術,只聽得地下乒乓亂響,殷不沉興奮得直搓手。
沒過多久,青煙從灶坑里縮回來,末端纏繞著一只古怪的動物,正張牙舞爪地亂叫亂抓,試圖掙脫束縛。
它的確像只猴子,全身是毛,尖嘴無腮,卻沒有尾巴,像人類一樣站立,身高不足三尺,兩只眼睛很大,但沒有殷不沉形容得那么可怕,恰恰相反,有幾分楚楚可憐。
“這是什么東西?被人類拋棄的小孩兒嗎?”殷不沉疑惑地問,突然眼睛一亮,“好久沒吃過人肉…不不,我戒了,自從追隨道尊之后,我就把人肉戒了,真的,只是偶爾懷念一下。”
空中傳來秦凌霜的聲音,“這應該是發生變化的地猴子,據說它是初妖,看他現在的樣子,離真正化妖不遠了,可能是左流英留下來的。”
慕行秋曾在冰城地下見過大批地猴子,還打過一架,殺死不少,這些記憶如今都在秦凌霜那里。
“化妖?這家伙也配當妖族?就算是當獸妖也不夠格。”殷不沉厭惡地說。
“地猴子能當異獸用嗎?”慕行秋問。
“可以試試。”秦凌霜的聲音消失了。
殷不沉又眨眨眼睛,臉上擠出笑容,“道尊,你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你是豢獸師,需要異獸。”
殷不沉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苦惱萬分,“道尊,千萬不要,豢獸師馴服的異獸都有來歷,我的上一只異獸可是世上僅有的三只玄武之一,這個地猴子…符皇城的傻獅子也比它強啊。”
地猴子正沖他們輪流呲牙咧嘴,沒有半點威風。
“我需要你盡快與慕冬兒他們取得聯系。”
“好吧。”殷不沉勉強同意,也不得不同意,只是在道尊面前可以耍耍賴。
殷不沉施展了一會法術,輕聲說:“放開它吧,道尊。”
青煙消失,地猴子轉身就向灶坑躥去,只邁出一步就停下了,緩緩轉身面對殷不沉,一副癡呆呆的神情。
大概一刻鐘之后,殷不沉收回靈犀之術,嘆了口氣,“飛霄拋棄我的時候,我發誓要找一只比它更厲害的異獸,唉。”
地猴子走到殷不沉面前,膽怯地抬頭望著他,伸手想摸他又不敢。
“用你就是施一次法,然后給我滾蛋。”殷不沉一手拎起地猴子,開始與其他豢獸師聯系。
這回耗時更長,殷不沉嘴里嘀嘀咕咕,“不是,這個也不是,也沒個方位,真難找啊…飛霄忘恩負義,可也得到報應,慕冬兒根本不把它當回事…”
殷不沉放下地猴子,略帶驚恐地說:“昆、昆…祖師,我聯系到了祖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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