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流英,左流英…”手持法器的趙處野最忌憚的人不是慕行秋,而是那個神出鬼沒的服日芒道士。
流火金鈴嗡嗡作響,百褶鐵尺冷光浮動,趙處野緩緩挪動腳步,目光偶爾一瞥,像是從黑暗的角落里射出來的冷箭,又狠又準,可他找不到目標,除了他和慕行秋,整個卓州城里再無活人。
“是左流英把你從洞里放出來的?”趙處野根本不看慕行秋,但他不會認錯此人的真面容,這就是真正的慕行秋,與他最初的猜測一致,現在得到了確認。
“沒人放我,我是…我是自己出來的。”慕行秋肯定地說,雖然他已不記得當時的情景。
“嘿。”趙處野冷笑一聲,仍在四處觀望,頭頂有時候會突然冒出一件法器,轉瞬即逝,他正處于極度戒備的狀態,“連祖師都需要其它法器的協助才能離開洞,你若是能憑自己的力量出來,這世上就沒有誰是你的對手了。”
趙處野是星山宗師,對洞最為了解,作為九大至寶之一,它只要再多一點人類的靈生與智慧,就足以傲視天下了。
慕行秋無意爭辯,左手仍在不停地變換法訣,體內的法力忽快忽慢忽聚忽散,這是道統秘籍中最簡單的一道法術,可他看不懂文字,無法存思法術細節,自然也就不知道法術的用途,甚至不知道它能否施放出來。
他只知道一件事,這道法術非常耗費法力,他需要的就是這一點。
趙處野終于確認附近再沒有其他活人,神情稍稍緩和,鈴聲不那么急促,身邊隱藏的數件法器也都露出形態,然后回到乾坤袋里,雖然兩次斗法都沒有擊敗慕行秋,他仍然相信優勢在自己這一邊,唯一需要提防的只有意外。
“這是你左流英和魔魂制定的計劃吧?”趙處野越琢磨越覺得有陰謀。“你失憶了,真是妙計,這樣一來就不會泄密,左流英呢?他更聰明。置身事外,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不會泄密,所以整個計劃的唯一知情者就只有魔魂。”
“你欠我一道法術。”慕行秋說。
趙處野的目光變得更加陰冷。
“還記得你的承諾吧,你對我施法。無論魔魂是否在我身上,你都會教我應對五行之劫的法術。”
“可你反抗了。”趙處野顯出怒意,他又想起了那突然的一擊,當時召出魔魂的喜悅瞬間變成大難臨頭的恐懼,以至于他被嚇得逃之夭夭,過后羞愧萬分,正是由于情緒過分劇烈的變動,他才會失去道士之心。
“那不是我,是左流英留下的法術,我毫不知情。既沒有允許他這么做,也沒想用他的法術對付你。”
“你們是一丘之貉左流英為什么不教你法術?你的事情他最了解,怎么沒多告訴你一些記憶?”趙處野打量慕行秋,開始懷疑對方身上還有左流英隱藏的法術,然后他發現了。
其實趙處野早就該發現的,只是之前的注意力不在慕行秋身上而已,“你還說自己不記得高深法術?為了除掉我,左流英真是不遺余力啊。”
慕行秋左手在身后捏法訣的動作被發現了,他沒有停下,順著趙處野說道:“我的確忘記了大部分法術。可是總得留一兩招防身吧。”
失去道士之心的人很難掩飾心中的情緒,甚至不如某些凡人,趙處野臉上明顯閃過一絲詫異,“你用烹靈訣防身?”
“道法無邊。趙宗師。”慕行秋隨口胡謅,其實連烹靈訣是哪三個字都不是特別肯定,“左流英技高一籌,早已料到你我會有一戰,因此留下這一招專門對付你。”
趙處野臉色一沉,慕行秋說中了他最大的心事。左流英境界比高他一層,聰明才智更是在道統之中數一數二,同樣的招式放在別人手里不足為懼,被左流英選中卻不能不做提防。
“用烹靈訣對付我?嘿,左流英還真是奇思妙想。”趙處野半信半疑,遲遲沒有發招。
慕行秋剛才從香爐里看到的場景有數十段,他完全可以換一種,可是就屬這個烹靈訣最為簡單,連用多遍都不會出錯,而且已經唬住對方,所以他堅持不變,右手虛握,護在腹前,真正想用的其實還是舊招:繼續吸取敵方法術中的力量。
“左流英沒送你無影明鏡嗎?”趙處野問道,左手也開始緩緩地變換法訣,流火金鈴仍然留在手中,因為是火形態,絲毫不會影響手指的動作。
“用不著。”慕行秋簡短回道,很明智地不多做解釋,他知道自己表現得越冷靜越怪異,威懾力也就越強。
趙處野捏訣的動作逐漸加快,右手的百褶鐵尺浮光眩目,像是一條蛇在水里游動。
“你騙我”趙處野終于做出判斷,卻不是那么自信,沒有施展自己最擅長的星河飛度,因為這一招肯定在左流英的預料之內,他雙手明明都握著法器,左手甚至還在捏訣,卻祭出了符箓。
符箓是從他的嘴里吐出來的,沒有紙木銅玉這一類介質,就是一枚發光的符箓圖案,迎風而長,頃刻間變成一尺高五寸寬,筆劃繁雜,黑中透紅,隱隱似有血跡。
只是這樣趙處野還覺得不夠安全,吐符的同時施法瞬移,符箓剛沖到慕行秋身前,他已經出現在數十丈的空中,比符箓更快。
慕行秋右手迎向符箓,符箓像漁網一樣裹住他的手掌,紅黑色的墨汁順著手臂向上延伸,其中蘊含的法力不止普通符箓的千倍,慕行秋沒辦法一下子全部吸進來,墨汁一直浸到肩膀處才停下來,然后慢慢消退。
趙處野在空中觀察了一會,突然明白了真相,大笑兩聲,落回地面,神情變得更加陰郁,“原來左流英只教你手法,沒給你法器,也沒傳你心法,可笑,你連烹靈訣的用途都不知道吧?它既不是進攻,也不是防守,而是用來調和周圍的天地靈氣,方便服月芒道士修行的,我真是太謹慎,差點又上當…”
慕行秋可沒心情聽這些,此次吸入的法力沒有像從前那樣在經脈內亂躥,而是一點不剩地進入絳宮。
一個完整的施法過程是泥丸宮存思法術細節,下丹田提供法力,共同匯聚在絳宮,傳遞到法器上,經過強化之后施放出去,其中唯一可以省略的步驟是法器,慕行秋缺的卻是心法,泥丸宮中無字可思,法力聚在絳宮里難以釋放,他自己的法力可以重返經脈,外來的法力卻沒有那么聽話,一進入絳宮就停駐不動了。
慕行秋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飛,用盡全力地飛,一刻不停地飛,用這種方式消耗多余的法力。
趙處野終于摸清了慕行秋的底細,比飛行,只學會一種氣飛之術的慕行秋可不是趙處野的對手。星山宗師一會在前一會在后,每隔一段時間就吐出一道符箓,慕行秋全都接住,手臂上的墨色浸透了袍袖,飛出不過數里,整條右袖化成灰消失,胳膊上的墨色更加清晰,在臂肘和肩膀之間上上下下,總的趨勢卻是越來越靠上。
“想不到符箓會有這么大的威力吧?”趙處野以戲耍的口吻發問,與慕行秋的距離遠不過百步,近不到十步,“這才只是最初級的道統符箓,慕行秋,別以為左流英是服日芒境界就能比我強,他走錯了路,得不到道統的啟示,只有我才是道統的未來,交出魔魂”
趙處野仍未死心,被左流英的法術點了一指之后,他反而更加相信魔魂就在慕行秋體內。
慕行秋不回答,只是飛,與此同時不停地吸收符箓之力,聚集在絳宮之內。
他飛得太快,所過之處頻頻發出砰砰的響聲,像是鼓皮繃得太緊而突然破裂,速度更快一些的趙處野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你連飛行之術都這么不像樣,左流英給你一招防身法術,然后就讓你這么自生自滅嗎?休想再騙我,亮出你的絕招吧。”
趙處野已有十足把握擊敗甚至殺死慕行秋,沒有全力而為主要是為了逼出魔魂,而且想嘗試一下新學到的符箓。
飛出數十里之后,趙處野發現慕行秋并非無目的地亂飛,而是直奔凡人聚集的山谷,“你想找一群凡人當幫手?”
趙處野覺得可笑至極,很快改變了想法,抬頭向天上望去。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聚集了一層淡淡的烏云。
“原來是五行水攻提前了。”趙處野哼了一聲,終于明白慕行秋飛往山谷不是為了尋找幫手,而是為了救人。
就在他稍一分神的工夫,慕行秋已經飛出兩三里,趙處野加速追上,這回沒有吐出符箓,而是伸出左手,一把握住慕行秋黑紅色的右掌,從他身后像翅膀似地轉出兩行法器,各有七件,繞著兩人快速轉動,線路相同而方向相反,卻從來不會相撞。
慕行秋被困住了,墨汁慢慢向胸膛漫延。
“我說過,凡人不值得拯救。”趙處野冷冷地說,他惱怒的不是慕行秋非要與凡人摻和在一起,而是對方居然不肯相信自己的判斷。
雨滴墜落,掉在慕行秋身上發出咝咝的響聲。
“與凡人無關,準備好接招了嗎?”慕行秋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他終于碰到趙處野的手掌,而且對方是主動送上門來的。
“我身為地。”慕行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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