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洶洶,人類與妖族的戰爭一觸即發,各方勢力無不或多或少地參與進來,即便是個別想要置身事外的人類或妖族,也都時刻關注著事態進展,他們心里很清楚,在這場戰爭中,“置身事外”是一種奢求,需要的不只是實力,還有運氣。
只有一只妖族是個例外,他不僅設定了目標,還為此做出切實的努力,并相信自己一定能夠成功。
殷不沉下定決心要遠離戰爭,在洞穴里護持慕冬兒的時候,他就在琢磨自保的方法,等到飛霄受傷,他雖然慶幸自己躲過一劫,心中卻暗暗決定,以后絕不再靠近危險的地方。
望山毒氣密布、怪物橫行,在絕大多數到訪者眼中都意味著危險重重,殷不沉卻敏銳地意識到這也是安堊全的保證:還有什么比危險更能擋住危險呢?毒氣和怪物再兇殘也比一場以滅絕為目的的戰爭要安堊全吧。
按殷不沉的標準,望山的危險不是“重重”,而是太少、太輕,他的“置身事外”計劃就此展開。
“道尊不在,誰也不能命令我,對不對?”殷不沉對唯一的同伴說,站在望山的峭壁上,小心翼翼地施法。
飛霄完全支持殷不沉的決定,比他還要熱情些,除非必要它極少說話,猴子臉上總是面無表情,它用實際行動表示支持,提供了比平時多出一倍的法力。
殷不沉需要這些法力,他正以魔族法術改造望山地區的毒氣,這不是精心設計的改造,而是亂上加亂、毒中加毒,最終目的就是連他自己也無法破解毒氣的滲透。
飛霄的強大堊法力配合魔尊正法,殷不沉已經擁有相當于注神境界的實力,可他知道,當今世上力量已變得廉價,比自己厲害的強者太多,更不用說無妖能望其項背的昆沌,想要將這些強者擋在外面,唯一的辦法就是“自絕生路”。
殷不沉向山外望去,惡狠狠地自語道:“我都下這種狠手了,你們犯不著為殺死我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妖大費周折吧?我沒有道尊的野心和本事,沒有靈王的斗志與威望,這里就我一個,也不能像萬子圣母那樣生出一堆子子孫孫,對你一點威脅也沒有啊。”
遠近皆無回音,只有飛霄不停地點頭,殷不沉將這視為昆沌的默認,興高采烈地繼續施法。
一條長四五丈的白色蜈蚣突然從前方的雪地中躥出來,慌慌張張地向山外飛去,數里之后一頭扎進冰雪之中。
“呵呵,連以毒氣為食的蟲獸都承受不住我的‘魔毒’,小有所成,再接再厲。”
殷不沉與飛霄興致高漲,對整個計劃更有信心了。
他們沒日沒夜地施法,望山毒氣像面一樣發酵膨脹,向外擴張數百里,往高處升起幾千丈,毒蟲毒獸紛紛逃亡,有一些成為祭品,另一些則在外圍充當第一道防線。
整整一個月之后,連殷不沉自己也不敢四處亂逛,從之時起他要解決幾個更迫切的問題。
第一是要中斷與外界的聯系,尤其是與其他豢獸師的聯系。殷不沉最后一次從外界得到的消息是戰爭已不可避免,野林鎮暫時無事,只是被人類軍隊包圍,舍身國、群妖之地和南海卻已燃起星星戰火,到處都有小規堊模的接觸性戰斗。
就在這天早晨,殷不沉發出上百道魔族法術,在極度混亂的毒氣中又加入一種功效:阻擋所有進出的法術。由于他控制不了這些毒氣,偶爾還是會有法術進來,但已完全失控、面目全非,造不成多大威脅,傳遞的信息更是錯亂不堪。
殷不沉比較滿意,這樣的效果反而更逼真,豢獸師們肯定以為他死于毒氣,雙方的聯系就此一刀兩斷,不需要任何解釋了。
第二個問題是如何自保,毒氣越來越強、越來越亂,大有向望山內部擴散并將施法者一口吞下之勢,殷不沉既希望毒氣擋住外敵,又要自己不受影響,這可是一個難題。
解決方案由飛霄提供。
過去的一個月里,大量蟲獸逃亡,可還是有少量強悍的怪物堅持下來,它們在毒氣中出生,又以毒氣為食,抵抗力比高等道士的法術還要強。飛霄接連吞吃怪物,又經過魔尊正法的淬煉,終于吐出了十枚獨特的神靈丹。
神靈丹是飛霄苦練數十萬年的結晶,它看得無比重要,一度被搶走,大部分失而復得,這回為了保命,它慷慨地獻出十枚。
十枚神靈丹就是殷不沉與飛霄的保命丹。
“道尊不出,魔魂不醒,天下還有誰掌握魔尊正法?毒蟲毒獸哪里都有,毒到這種程度的能有幾只?哈哈,兩者兼有…對對,還有飛霄兄獨一無二的神靈丹,三者兼有者,天下無雙,就算是昆沌,也打不破望山防護吧?”
殷不沉自信滿滿,對他來說,昆沌非常強大,不可理解的強大,以至于膽小的他反而比慕行秋、左流英這些人更樂觀一些。
十枚神靈丹護住了望山谷地中的一小塊空間,地面直徑四五里,高不到百丈,這就是殷不沉與飛霄今后的藏身之地。
最后一個問題是食物,望山不是洞這樣的虛空,再強大的修行者也需要偶爾吃點東西維持身體的存活,殷不沉不喜歡吃毒蟲毒獸,他看中的是星云樹殘根。
望山原有三萬多株形態各異的星云樹,在慕行秋與魔種一戰之后都已枯死,過后被妖族大肆掠奪,但它們實在沒什么用處,眾妖漸漸失去了興趣,留下不少斷枝殘根。殷不沉卻發現它們的好處,可以當作食物,不太好吃,也沒有特別功效,但是對他來說足夠了。
“想當年,我有一大群人類奴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逍遙自在,什么都不用自己動作,我唯一的職責就是專心研究妖術。我是一個寬容的好妖主,只要奴仆們別太過分,我都能原諒,頂多斷手斷腳,不像別的妖主,心情好殺人,心情不好也殺人。唉,道尊一出現,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誰碰見他都沒好事,連你也是一樣。”
飛霄不停點頭,它也是遇到慕行秋之后結束了與世無爭的安靜生活,從此踏上顛沛流離的路途,直到現在終于又能躲起來了。
“毒氣還不夠強,以后咱們每天都得往里面注入魔毒。魔尊正法真是個好東西,不枉我這些年來為得到它受過的苦。”
山谷的安堊全區里堆滿了星云樹殘根,飛霄趴在上面閉目養神,殷不沉則躺在飛霄的背上,望著空中變幻莫測的五彩云霧,那就是他的保護傘,云霧互相激蕩摩擦,不停生發出連他也預測不出來的新毒氣。
他非常滿意。
“元騎鯨僭越我的蛟王之號,這回要遭報應了,他肯定第一個被人類消滅,哈哈,我不用自己動手了。”
“第二個完蛋的是舍身國,他們想投降,其實就是找死,嘿,拓氏王族自以為高貴,這回要滅絕嘍。”
“第三個…肯定是萬子圣母,阻風山一滅,妖族大勢即去,再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接下來就是野林鎮了,靈王和老君都在那里,逃不掉的,他們逃不掉,就算野林鎮里有不少人類,照樣還是會被道統消滅。唉,能做的我都做了,我不欠他們什么,對不對?”
飛霄含糊地嗯了一聲,連眼睛都沒睜開,心里沒有一點愧疚,它不覺得自己虧欠任何人,反而覺得許多人虧欠于他。
殷不沉哼起小曲兒,順手拿起一截樹根,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從中品出不少味道,讓他回憶起多年以前錦衣玉食的美好生活。
轟的一聲,頭頂響起一聲炸雷。
飛霄伸長脖子,睜眼觀望。
“別害怕,這是毒氣的自然反應,我倒希望這種事越多越好,讓毒氣更混亂一些吧。”
殷不沉一點也不害怕,飛霄慢慢縮回脖子,可就在它準備再次閉上眼睛的時候,空中又響起雷聲,這回更響亮,緊接著云卷霧翻,一道紅光直射下來。
就是這道光將殷不沉和飛霄嚇壞了,因為它竟然突破了神靈丹的防護,射在了樹根堆上,離飛霄只有數步之遙。
光能進來,就意味著會有更多東西進來。
殷不沉一躍而起,飛霄又一次展現自己的膽小本性,雙足站起,呆呆地盯著那道紅光,隨著紅光消失,一顆骷髏頭從天而降時,飛霄仰面摔倒,總算沒暈過去,卻嚇得頭足酸軟,連法術都不會用了。
殷不沉的第一反應是逃,可他辛辛苦苦給自己建立了一座天衣無縫的“監獄”,這時候根本無路可逃,只能落在飛霄身邊,盯著那顆逐漸減速的骷髏頭,隱約覺得曾經在哪里見過它。
“萬子圣母!”殷不沉驚呼,想起這是萬子圣母的妖器。
骷髏頭從七竅中吐出七股黑煙,黑煙落地,變成了三只妖嬰和若干物品,妖嬰看上去都不到一歲,被毛毯包裹著,不哭不鬧,睜大眼睛,好奇地望著天空中的云霧。
最后一股黑煙變成成年妖族,長著一顆跟骷髏差不多的腦袋。
“你是…裴子函!你怎么進來的?你來干嘛?”殷不沉又驚又惑。
“圣母子孫…保護好他們…”裴子函捂著心口,好像受了重傷,話未說完,倒在了樹根堆上。
殷不沉目瞪口呆,過了一會才走過去,“哪來的圣母子孫,你先告訴我…”
裴子函奮起最后一點力氣,“道士…道士就要追來了,當心。”
殷不沉臉色慘白,滿腹疑惑,裴子函卻已吐出最后一口氣,再也說不出話了。
(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