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生對提升慕行秋的實力很感興趣,因為這對他也有好處,強大的慕行秋才能替他擋住魔種和道統。
兩人在一片荒野之中暫停,四周的野草幾乎跟人一樣高,一望無際,不用擔心會被發現。慕行秋施法放倒一片野草,形成一塊長方形的空席,秦先生脫下鞋子,光腳在上面走了幾步,非常滿意。
“野外自有趣味,偶爾行走一趟,可怡情養性,若是一直住在這里,連性情本身都會一點點消失,談不上‘怡養’了。”
秦先生微微仰頭,深深吸進一口飽含花草熏香的空氣,半晌無語,直到興致達到巔峰開始下降的時候,他才轉向幾步之外的慕行秋,“我現在的實力太弱,沒法檢測你的內丹,你自己說說吧,盡量簡潔些。”
慕行秋有三枚內丹:泥丸宮里的白丹,接近道統內丹,卻不夠精純,雜質較多;絳宮里的紅丹,頗像是妖丹,卻沒像普通妖丹那樣凝成實體,而是虛多實少;下丹田里的黑丹,有幾分像是魔種,卻有著一層內丹的外殼。由于三丹都不夠純粹,要加在一起才能與道統內丹相抗衡。
他自己將三丹修煉至注神境界,左流英將白丹提升到服月芒七重,異史君將紅丹煉至服月芒六重,龍魔最弱,將黑丹推到服月芒五重,三丹相加,大致相當于道統內丹的服月芒六重。
“左流英說過,修行要循序漸進,服月芒境界才能吸取到足夠多的天地靈氣,向更高層次突破,可我的情況比較特殊,白丹需要天地靈氣磨礪,紅、黑二丹則以不潔之氣雕琢,止步邦里地方狹小、兩氣極濃,是修行的好地方,卻不能長久待下去。”
止步邦終會毀滅,慕、左、龍、異皆是強者,同時施展延時法術,才爭取到寶貴的逃命時間,再待下去,他們就會與止步邦一同滅亡。
真實的世界里沒有那么濃郁的天地靈氣或是不潔之氣,洪修會在塔內積蓄多年,也只夠慕行秋數日修行之用,所以他連搶奪之心都沒有。
擁有純粹內丹的服月芒道士首先要選擇一塊靈氣充沛之所,每次存想皆以月計,吸取范圍甚至能達到方圓四五百里,日復一日地堅持,才有可能突破境界。
慕行秋的三丹都不夠純粹,吸不到足夠的天地靈氣和不潔之氣,因此停滯不前。
“止步邦是塊寶地,左流英是個聰明人。”秦先生一直躲在虛空與真實世界之間的幽明之地,沒人能發現他,他也察覺不到兩邊的情況,因此需要慕行秋講述。
“嗯…比我預想得還要艱難,但也不是沒有辦法。”秦先生在草席上來回踱步,往返五次之后止步,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先穿上鞋子,“走吧。”
慕行秋什么也沒問,秦先生必然是在幾種辦法之間斟酌,或是完善某個計劃,身為“教書先生”,他不會與學生商討教學方法,慕行秋問也沒用。
接下來的一路上,秦先生一直沒怎么說話,偶爾開口,也都是詢問慕行秋的修行細節,至于要去哪里、如何迎敵,他都不提。
慕行秋希望盡快找到楊清音,可是海洋比陸地還要遼闊,他根本不知道楊清音在什么地方,需要找一位知情者打聽一下,他試著以念心幻術搜尋地面眾人的記憶,結果比在大海撈針還要麻煩,根本找不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他決定先去一個地方,見幾位該見的故人,他們肯定知道楊清音在哪。
眾人的記憶中極少楊清音的信息,卻有不少關于“皇京”的記憶。
只用了十年時間,圣符皇朝在故地的廢墟中建起一座新皇京,這是上萬名符箓師和數十萬勞工共同創造的奇跡,新城更大更牢固,壘筑城墻的每一塊磚石和全城的大部分建筑都刻有至少一道符箓,一支符箓師軍團日夜不停地加以維護,保證符文不會失效。
新皇京因此又被稱為符箓之城。
慕行秋在一座不知名的大城里賣掉了幾件常見的妖物,妖骨、妖角是符箓師和修士必備的常用材料,買賣興盛,慕行秋此舉沒有招來懷疑,他換下皮甲,換上一身短衣長褲,頭上戴著草帽,看上去與普通農夫沒有區別。
他盡量不使用任何法術,進入皇京的法術防護區之后,甚至不再飛行,他如此小心翼翼,并不只是為了躲避無意義的戰斗,而是想體驗凡人的生活,力量會改變一個人,他希望自己的改變不要太大,起碼不要像入魔者那樣忘記初心。
新皇京更加繁華,十幾年前的那場妖火燒得太徹底,反而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混在來來往往的行人中,慕行秋更不起眼了,他又買來一頭小毛驢,供秦先生騎乘,由他牽韁。
秦先生隨遇而安,很少提出要求,只在歇腳或是吃飯的時候,才會顯露出極端挑剔的性格,這也不對,那也不行,不走上七八家客店不會點頭。
快要半個月了,他還是沒有提出任何提升內丹的方案,好像已經將這件事給忘掉了,一入繁華之地,他就將耳目鼻口獻給了“鑒賞”之道,在路上見到略顯脫俗的女子,他會奪過韁繩,驅驢跟隨,直到從眾多的俗氣當中分辨出女子獨有的清香,才肯罷休。
秦先生有一只了不起的鼻子,遠遠超出他的法術實力。
新皇京提防一切會法術的人,城門樓的墻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箓,還有大量紙符在附近飛舞盤旋,能夠敏銳地探測到各類法術的存在。
慕行秋的實力高出符箓師太多,能夠輕易避開成群符箓的監視,秦先生比較麻煩,他從來不以修行為要務,只是隨著時間推移,自動恢復一些魔力,滿打滿算也只相當于吞煙六七重的境界,慕行秋施展的唯一法術,就是掩飾秦先生的特別之處。
兩人順利進城,沒有受到懷疑,守城的符箓師們更關注天空,而不是地面。
進城沒走多遠,秦先生就被自己的鼻子帶走了。時值盛夏,街上行人摩肩擦踵,空氣中充滿了灰塵與汗味,秦先生卻在這一片氣味的沼澤里嗅到了獨一無二的清新花香,不由自主地動了動了鼻翼,多吸進一點空氣,微微點頭,從慕行秋手里搶過韁繩,催促小驢循香追人,即使撞到行人也不在乎。
他的鼻子比監控全城的符箓還要敏銳。
慕行秋只能無奈搖頭,緊緊跟在后面,向被撞到的行人道歉,好在秦先生鑒賞有度,只要能遠遠見到那人的背影也就滿足,從不逾矩半步。
對此秦先生自有一番道理:“驚鴻一瞥方能余韻無窮,音容笑貌盡我描繪,真要看個仔細,只怕會大失所望。”
慕行秋可沒有閑心關注這種事情,他也在看、在聽、在嗅,目的與秦先生全然不同,城內居民絕大部分都是普通人類,魔種對他們幾乎沒有影響,這是一片巨大的荒漠,魔種不屑于也很難立足。
讓慕行秋意外的是那些隨處可見的符箓師,他們當中不乏強者,許多人兼學了自然道法術,一點不比洪修會的修士弱小,可他們沒有全體入魔,至少有三成符箓師的心境仍與正常人無異。
最奇怪的是,入魔者與非入魔者相安無事,雙方似乎都沒察覺到彼此間的不同,這種情況在其它城鎮里都沒有,那些地方的符箓師幾乎全體入魔,只有最低等的符箓師部分幸免。
這種情形不可能是偶然,皇京城里大概有人察覺到了魔種的法術,因此采取了一些防護措施,擋住了魔侵的攻勢,不知為何,魔種沒有對這些未入魔者下手。
慕行秋心中多了一點希望。
秦先生的這一次跟蹤比往常都要久一些,那股與眾不同的香味若有若無,卻從未中斷,吸引著他穿街過巷,優美的背影倒是不少,沒有一個是這香味的主人,秦先生倒不失望,興致反而逐漸高漲,時不時抬起手臂,用細長的手掌在鼻下招一下或是向外扇兩個,將香味與其它的俗味分離。
秦先生相貌威嚴,不茍言笑,這時的樣子卻有幾分癡心瘋的意思,引得路人側目,慕行秋對此并不在意,他擔心的是秦先生會不小心施展法術,引來符箓的注意。
可秦先生的確不習慣法術,他孜孜不倦地追尋,全憑自己的感官,沒有動用任何法術,法術與慕行秋,都被他遺忘了。
終于,在一條僻靜的小巷里,秦先生停下了,身后的主路上行人如織,這里卻闃寂無人,墻根處生長著簇簇野草。
“你看到了嗎?”秦先生問。
“嗯?”慕行秋從不參與秦先生的游戲,沒看到香味的主人。
“看上去有些眼熟,真奇怪,我應該沒有見過她。”秦先生通曉古今、行走幽明,這時卻露出一絲迷茫神色。
慕行秋立刻警覺,施放一道極輕微的務虛幻術,向四周擴散,很快,幻術迎上另一道完全相同的幻術。
慕行秋知道這是誰了,只是奇怪她為什么會在此時此地出現。
龍魔特有的歡快聲音在慕行秋腦海中響起:“察形之鏡還在監視我,你不要再往前走了。”
“你不是去找洞的破綻了嗎?”慕行秋也以幻術作答。
“我試過了,沒用,除非找到道統的洞法器,我現在什么也做不了,所以就跑來皇京幫你管些閑事。我就猜你會來這里,而且不會施展法術,所以這幾天一直在城門口等著。”
“發生了什么事?”
“應該說這事已經發生很久了,咱們再不出手相助,只怕辛幼陶和熏皇后都有性命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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