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召山島都在震動,樹木一根接一根地倒下,埋在沙灘里的廢船漸漸露出全貌,林中鳥獸驚走,數量多得令人驚訝,頭頂是烏云一般的群鳥,地上則是成群奔跑的鹿、猴、兔、鼠等動物,像瘋了一樣沖上沙灘,毫不猶豫地跳進海水里。∮
島上的鳥獸不只是在逃命,它們大概是接到了某種命令,或者是被法術束縛,以奮不顧身的英勇向遇到的人類與妖族起進攻。
深入山林尋找豢獸師下落的數十名妖族此時只剩下不到二十名,混進鳥群里一塊向島外飛去,到處都有妖術形成的煙霧與火光,傷亡的鳥類像雹子一樣跌落,可相對于它們的龐大數量,損失微不足道,反倒是被包圍的妖族越來越陷入困境,慘叫聲連連。
正在沙灘上斗法的四方同時罷手,沖來的動物太多了,就連兔子也目露兇光張嘴就咬。
太上妖尊轉身,全身網狀的盔甲伸出上百條觸手,像一棵不小心長在6地上的水草,揮舞著致命的武器,向所有敢于逼近的活物出警示,這一招成功了,動物都躲避他,無論奔跑的度有多快,總是能及時偏轉方向,太上妖尊周圍十步之內成為動物狂潮中的孤島。
慕行秋調用周圍的天地靈氣形成一個嚴密的護罩,令跑來的動物無處下嘴,殷不沉也躲進來,沖著幾步之外的大小獸類不停揮手,“走開,快走開,你們這些…惡心的家伙。”
另一邊的元騎鯨應對之法最為粗暴,伸出長槍在沙灘上劃了一個圓圈,他以妖術激起的震動迅收縮至圈內,沙子像泉水一樣涌起兩三丈高,所有撞上來的獸類非死即傷。一時間血肉橫飛,將沙灘都染紅了。
“笨蛋,還不收起妖術,是你驚動了飛霄!”殷不沉大聲斥責。
元騎鯨的地震之術與召山的震動一前一后,看上去的確存在因果關系,可他卻不承認,“與我無關,激怒飛霄的是你們兩個。”
殷不沉只是冷笑,認準了這場禍事的因由就是元騎鯨,小聲對慕行秋說:“道尊。殺了這個篡位者吧,有您在,我也不當蛟王了,我將整個鐵蛟一族都獻給您當奴仆。”
慕行秋卻覺得元騎鯨的話有些道理,圍攻他與殷不沉的動物最多,地上走獸、天上飛鳥,甚至連海里也有魚反向跳上沙灘,拼命扭動身軀,在窒息而亡之前爭取要咬上一口…
“飛霄在和我爭搶天地靈氣。”慕行秋突然醒悟。飛霄吞下整個召山并與之合而為一,目的就是吸取這里充沛的天地靈氣,在島上進行的激烈斗法與爭搶它都無動于衷,可是消耗大量天地靈氣的自然道法術卻是一個強悍的對手。
慕行秋立刻改用念心幻術重新造了一層禁制。
召山的震動停止。成群鳥獸終于慢慢散去,跳海的、上岸的各回各處,沙灘上留下大批尸體,還有垂死掙扎的擱淺之魚類、受傷之鳥獸。
島上的其他妖族大都死于鳥喙。只有五只妖逃回本族的船上,海上眾妖退得更遠了。
沙灘上安靜了一會,慕行秋開口道:“我建議暫時休戰。”
元騎鯨大笑。他周圍的鳥獸尸體最多,他近乎的身上卻一塵不染,“為什么?我覺得這一戰打得挺有意思。閣下來歷奇怪,法術也奇怪,居然能驚動飛霄,何不再加把勁兒,把它徹底弄醒呢?”
殷不沉小聲攛掇,“元騎鯨是個后患,道尊隨手一招就能殺死他。”
慕行秋沒動手,元騎鯨也沒有,他們一塊看向太上妖尊。
太上妖尊已經收回半魔之體,網狀甲衣恢復成小飾物,老妖勉強直起身子,胸膛干癟,臉上滾落豆大的汗珠,他以自身血肉施法,損耗最大,喘息片刻之后他說:“我同意休戰。”
殷不沉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正好,只剩元騎鯨一個,道尊…”
“閉嘴。”慕行秋命令道,揀起地上的出云角,飛向島中部的山林,掠過鳥獸的尸體之后,落地步行。
殷不沉只得跟上,頗不情愿地回頭張望,“咦,道尊小心,元騎鯨那個家伙跟來了。”
元騎鯨不僅跟上來,而且離得很近,落地之后與慕行秋并肩向林地里走去,前方到處都是倒下的樹木,他們仗著身體靈活,倒也沒受多大影響。
殷不沉疑惑地看著前方的兩個身影,不明白慕行秋為何允許元騎鯨跟隨,更不明白他們的默契從何而來。
走出一段路,殷不沉又回頭望了一眼,“太上妖尊在做什么?”
慕行秋也回頭看去,太上妖尊正坐在一堆尸體當中,似乎在運功療傷,可就算功法最奇特的妖族,也很少會選擇如此污穢之地練功。
太上妖尊緩緩升起,沙灘上,幾具塊頭最大的尸體正在快向他身下移動,都是死去的妖族,包括所剩無幾的漆巡天殘尸。
“魔族法術。”元騎鯨嘆了口氣,“如此看來,魔族不會趕盡殺絕,總是會留下一批妖族,或許也有人類。”
可是誰愿意生作奴隸死為肥料呢?元騎鯨看著勇王子,“舍身王到底是怎么想的?以為自己能與魔族共執權柄嗎?”
“舍身王以為自己會被最后一個吃掉,在那之前他可以享受一切,然后壽終正寢。”慕行秋繼續向山林里走去。
“嘿,大家都有同樣的希望。”元騎鯨以長槍開道,不肯落后半步。
跟在他們身后的殷不沉越來越納悶,“咱們到底在找什么?太上妖尊都這樣了也不殺死嗎?”
“靈王他們還在山林里。”慕行秋說,他看得清清楚楚,眾妖逃亡的時候,楊清音不在其中,但召山已經變得危險,他得看到她才能安心,因此建議停戰。
元騎鯨回答了另一個問題,“島上有數十具妖族尸體,我寧愿讓太上妖尊吸掉,也不想留給半魔。”
殷不沉沖元騎鯨的背影咬牙切齒。
山勢漸升,完整的樹木多了起來,在慕行秋的印象里,召山的樹木疏而不漏,看上去很密集,走在里面卻不會受到任何阻擋,現在不同了,僅僅三年時間,島上的樹木恣意瘋長,枝杈交織在一起,若是沒有法術開路,幾乎寸步難行。
元騎鯨突然打破沉默,“太上自墮魔淵是有理由的。”
“還用你說,誰都想變強自保。”殷不沉搶白道,他好幾次想追上慕行秋“并肩行走”,可是總在幾步之后不由自主地又落在后面,這讓他非常惱火,覺得自己的位置被元騎鯨搶走了。
元騎鯨根本不理他,長槍隨手一指,樹枝自動分開讓路,“太上本姓飛,名字就不提了,他有一個兒子,因為修煉不當得了沉疾,已經二十年了,他一直在到處尋找治療之法,可妖族與人類都沒有這個本事,道統有…”
元騎鯨輕輕哼了一聲,用不著多做解釋,道統當然不可能為一只妖族療傷,“所以魔族的到來對太上父子來說是一次機會,如果我猜得沒錯,太上這次來召山,就是為了立功以換取魔族更多的幫助。”
“你跟我們說這個干嘛?”殷不沉茫然不解,“誰沒有自己的煩心事?死在島上的所有妖族,包括那個二品妖術師,沒準都是為了保護父母妻兒才來這里冒險的――呸,用不著那么虛偽,最后還不是實力決定一切?我瞧太上妖尊救不了自己的兒子,連他自己也得死在島上。”
元騎鯨快走兩步,橫槍擋在勇王孫身前,神情變得嚴峻,“殷不沉叫你道尊,可世上唯一的道尊是慕行秋,他已經死在止步邦。這些年來關于他的傳說不少,就在半個多月前,據說慕行秋出現在踏浪城,與古神像融為一體。這都是無稽之談,可你的法術、你的一切都有點古怪,你到底是誰?”
殷不沉露出興奮的目光,盼望著慕行秋能出手殺死元騎鯨。
可他失望了,慕行秋沒有做出任何施法的動作,連手里的出云角都沒抬起。
“道尊只是一個名號,為什么非得是唯一呢?”慕行秋盡量不撒謊,但也不想說出全部實情,“你說過,你想借助飛霄前往極南之地躲起來,可那樣沒用,只是延緩滅亡的到來而已。如果現在有一個機會,非常渺茫的機會,無論勝負都將帶來大量死傷,但畢竟有勝利的可能,你愿意與魔族一戰嗎?”
元騎鯨安靜地想了一會,“可是勝利最終還是會被道統拿走。”
“一群能在戰斗中打敗魔族的人類與妖族,他們的勝利會被輕易拿走嗎?勝者自有講條件的資格。”
元騎鯨又想了一會,突然笑了,“你是道士,所以將人類放在妖族前面,所以你連與道統開戰的想法都沒有。很遺憾,我現在沒有看到戰勝魔族的機會,到處都是絕望。”
“什么跡象對你來說才算是機會?”
“等我看到的時候自然會知道。”
慕行秋與元騎鯨對視,殷不沉的目光掃來掃去,說不清這兩位是要開打還是要聯手。
“如果我能打敗三只半魔,算不算一個機會?”
說出如此豪言的不是慕行秋,不是元騎鯨,更不會是殷不沉,而是附近樹上的一只小妖。
飛飛小臉通紅,自己好像也覺得不好意思,“煉獸之法能夠與魔族一戰,我會證明給你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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