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暉籠罩整個召山島,在夢中比在現實中更像是仙境,孟詡睜開雙眼的時候嘴角含笑,遲遲不愿擺脫夢境。
慢慢地,余暉消逝,召山遠去,再強大的法術也無法挽留美夢,外面濤聲拍岸,帳內陰暗無光,冷冰冰的現實毫不留情地宣告勝利,突然間,孟詡想起自己要做什么了。
她走出帳篷,在晨曦中看到島上不少人正在忙忙碌碌,所有人都要離開了,將乘坐飛龍船去往一個未知的地方小蒿似乎知道點什么,卻一直守口如瓶,其他人并不將她的想法太當回事,散修大都覺得圣符皇朝是唯一的選擇,妖族則更愿意投奔萬子圣母或者下落不明的飯王錦簇。
孟詡徑直走到楊清音面前,向她行以道統之禮,雖然已經成為散修,他們這群人仍保留不少從前的習慣。
楊清音還禮,兩天前,當孟詡選擇留在鎮魔島時,楊清音有點吃驚,她知道孟詡曾經是一名背叛者,不是那種愿意冒險的人。
“我想跟你說幾句話。”孟詡開口道。
楊清音點點頭,跟著孟詡走到一邊,島的面積太小,必須借助法器才能掩人耳目。
“這是我的最后一截洞察明燭。”孟詡說,飄在身邊的蠟燭只剩不到三寸。
…○,..楊清音嗯了一聲,慕行秋當年沒有追究孟詡的背叛,她也不會,但是對這名女散修的印象終究不是很好。
“我一直不明白慕行秋為什么會放過我。”
“那是幾年前的事了…而且他什么也沒對我說過。”楊清音真不愿意在這個時候談論此事,她也有自己的煩惱,正在考慮是不是真要離開鎮魔島。
孟詡似乎沒有聽出對方的敷衍,繼續道:“左流英昨天的舉動給了我一點啟示。”
“嗯,他給咱們所有人一個啟示。你找我有什么事嗎?”楊清音直白地問,希望能盡快結束這場談話。
孟詡堅定地點點頭,“凡人庸碌,從生到死都走在一條狹窄的路上。每一條路,哪怕看上去是一片荒野,其實雜草下面也是別人走過的路。道士也好不到哪去,可能更差,咱們走在道統安排好的路上,寬闊、平坦、安全,一目了然,沒有意外,也沒有驚喜。”
楊清音還是沒明白孟詡想表達什么,隨口說:“咱們已經不是道士了。”
“但是還在努力與道統保持一致。慕行秋當年沒有追究我的背叛。大概是希望我能走出另一條路來,可惜,我做不到,我留在鎮魔島上的唯一原因就是不愿做出選擇。”
楊清音越聽越迷惑,扭頭看了一眼其他人,決定再多聽幾句。
“左流英也在努力尋找另一條路,兩次吐丹、兩次重修,學習散修法門,甚至借鑒了魔族法門和煉妖之術。可事實證明,他找不出能與道統相提并論的新路,散修就是散修,無論往里面加入多少奇怪的法門。都改變不了散修的弱勢。”
“左流英幫了許多人,咱們都欠他的一份恩情。”楊清音雖然從來沒有看透過左流英,仍要為他辯護,“散修或許不是最好的路。但這是唯一可行的路。”
孟詡居然沒有反對,“你說得沒錯,左流英是個偉大的道士。如果說這世上有誰能找出一條新路,只有他。”
“你到底想說什么?”楊清音忍不住了,不耐煩地問道。
“左流英正在尋找新路。”
楊清音冷冷地說:“左流英已經死了,那就是你所謂的新路嗎?”
“我相信,為了尋找新路,左流英甘愿去死,但這一次不是,他肯定找到了什么。”
楊清音愣愣地盯著孟詡,好像看到了鬼魂。
小蒿走過來,伸手掐滅蠟燭的火苗,將它扔還給孟詡,“都是自己人,別浪費法器了,你們聊什么呢?”
“孟詡說了一些奇怪的話,她好像覺得左流英還沒有死。”楊清音說。
小蒿盯著孟詡看了一會,突然笑了,越笑越大聲,將島上眾人都吸引過來,楊清音越發莫名其妙,孟詡則不滿地皺起眉頭。
“道統給你托夢了吧?”小蒿止住笑聲,臉上仍然笑呵呵的。
“托夢?呃…我確實做了一個夢,我從前是召山弟子,夢到召山很正常。”孟詡不像單獨面對楊清音時那么鎮定了。
“哈哈,我就說你的神情不太對勁,其實我也做夢了,回到亂荊山玩了一會。”小蒿說。
孟詡正要開口,附近的一名散修驚奇地大聲說:“真巧,昨晚我好像夢見星山了。”
別的散修紛紛表示自己也夢到了從前所屬的道統,有些人記得清晰些,有些人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若不是別人提起,自己甚至想不起來。
散修不像道士,可以用存想代替睡眠,一共二十人昨晚多少都睡了一會,居然都做了類似的夢,立刻顯出幾分詭異來。
最吃驚的人是孟詡,張著嘴四處望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甘知泉身上,“你真的夢到鴻山了?”
“夢到了,時間不久,內容我都忘得差不多了。”甘知泉肯定地說。
孟詡張口結舌,好一會才轉向小蒿,“你是怎么知道我做過夢的?”
“用托夢的方式激起某人心中的情緒,這是道統的老手段了,你們都沒聽說過嗎?”小蒿瞪大了眼睛,好像比孟詡更加驚奇,其實托夢是亂荊山燈燭科才有的法術,她還記得,別人可不了解。
“小蒿說得沒錯!”禿子從人群中跳起來,“當初在野林鎮我們就都夢到過芳芳,不過只有小秋哥真敢搶親…這回道統怎么沒托夢給我啊?我可是龐山弟子。”
“我也沒做夢。”楊清音昨晚就沒有睡覺,她需要休息,可是無法合眼,“你呢,飛飛,做過夢嗎?”
飛飛臉一紅,急忙搖頭,“沒有,我不是道統弟子…”
加上小蒿,共有二十一人做過夢,只有孟詡覺得自己從夢中獲得了啟示現在她不這么想了。
“瞧,你以為是道統選中了你,其實是你自己選中了自己。”這句話有幾分左流英的風采,小蒿滿意地咧嘴一笑,連接下來要說什么都給忘了。
“可是…”孟詡以為自己看到了真相,結果被小蒿幾句話又給推進更深的迷霧中,“等等,道統給所有人托夢,說明道統確實想要借助咱們這些人做什么事。你們做過夢,都沒有在意,只有我當回事,所以我現在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仍然符合道統的意圖,也就是說”
“懷疑左流英沒死的不是你,是道統。”禿子搶著說。
楊清音搖搖頭,她已經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孟詡也有一樣的懷疑,道統只是用托夢的方法將她找出來。”
眾人對孟詡的懷疑并不在意,所有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類似的希望,只是不敢明確表達出來,害怕承受不了更多的失望,但是道統托夢卻將希望點燃了。
“道統為什么懷疑左流英沒有死?”
“道統里那么多高手,非要通過咱們當中的某個人查找真相嗎?”
眾散修的疑惑越來越多,楊清音沒有做夢,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得更清楚些,輕輕地嘆了口氣,“道統退隱,之前留下的道士不是入魔就是死亡,不可能再派別的道士出來,那樣的話退隱就沒有意義了,只能送出一些法術,通過咱們求證左流英的生死,因為道統非常清楚,在這件事情上咱們的想法與道統是一樣的。”
眾人靜默,就連孟詡也在猶疑是不是該接受道統以托夢的方式下達的“任務”。
小蒿突然邁步向鎮魔島盡頭一座孤零零的帳篷走去,其他人都跟在后面,誰也沒有試圖阻止她。
站在帳篷門口,小蒿轉身對眾人說:“咱們的敵人不是道統,犯不著事事跟道統較勁兒,對吧?”
散修們接連點頭,楊清音隱約覺得不妥,卻沒有提出反對,小蒿的疑惑與熱情已經被激發,不做點什么是不會自動消除的。
一切都在道統的預料與掌控之中,這種優勢不只來源于力量與法術,還有長久的記憶與高深的智慧,楊清音無計可施,甚至摸不著門道。
只有左流英能讓道統緊張一下,想到這里,楊清音的心中也生出一絲期望。
小蒿施展法術收回整個帳篷。
左流英的尸體就坐在里面,雙目微閉,面無表情,好像正在存想,跳蚤趴在他的腳邊,頭枕在兩條前腿上,像一條失去主人的狗,帳篷消失也不動,只是抬眼瞧了小蒿一下。
“道統是怎么猜測的?”小蒿問孟詡,她在夢中留下的記憶最多,因此也應該是最了解道統想法的人。
孟詡神情恍惚地想了一會,原本非常平淡的夢境逐漸變得復雜,一些被她忽略的記憶從腦海深處慢慢泛起,“有一個聲音在夢里對我說,左流英…和龍魔昨天試圖在洞上打開一道缺口,不知道他到底成功沒有…”
好幾個人同時做出反應,小蒿最先開口,“止步邦真在洞里?”
甘知泉納悶地問:“道統怎么會不知道結果?”
楊清音則睜大眼睛,“左流英和龍魔是要救出慕行秋嗎?他們若是已經成功,慕行秋豈不是就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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