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山的入魔道士來得太巧了,正好是慕行秋嘗試斬緣的關鍵時刻,他這時候即使醒來,實力也只剩不到一半,楊清音不得不懷疑這樣的巧合背后另有原因。
高伏威和殷不沉都不可信,一個是被迫跟在隊伍里,一個懷有誰也說不清的目的賴在隊伍里,但他們兩個都是妖族,對度劫了解極少,不可能準確猜出慕行秋斬緣的時間。
楊清音暫時放下猜測,對妖將羅云樵微笑道:“向望山投降是舍身王的決定,羅將軍向我們通風報信,算是抗旨不遵吧?”
羅云樵端正神色,“只要是親眼見到望山入魔道士與冰魁種種行徑的妖族,都不會向他們投降,我希望靈王和道尊能盡快到都城,或許還來得及勸說舍身王懸崖勒馬。”
“嗯,你還是一只頭腦清醒的好妖,舍身國有你這樣的將軍,真是幸運。”
“靈王過獎了,只是眼下事態急緊,是不是應該請道尊出來一塊商量一下?”
“怎么,你覺得我一個人對付不了入魔道士嗎?”
“當然不是,靈王法術通神,有目共睹,我怎敢懷疑靈王的本事?如果道尊不方便出來,有靈王定奪就好。”
楊清音越發相信舍身國妖將是在試探自己,靈機一動,隨意地說:“慕行秋正在斬緣度劫,一時半會不能出來,我來迎戰這位入魔道士,有勞羅將軍排兵布陣,沒準咱們的敵人又會帶來一群冰魁,需要大戰一場呢。”
羅云樵一怔,心中越發患得患失,“真的不需要道尊出手嗎?”
“需要的時候他自會出手。不需要的時候用不著打擾他,快去傳令吧!”楊清音揮手,一股風力吹向羅云樵等妖族。力量雖不是很強,他們卻不敢抵抗。順勢后退,離開禁制。
羅云樵在外面仍不死心,“靈王,請轉告道尊,我們誓死守衛營地,他要是能出來給大家鼓鼓勁…”
楊清音召出數件法器,強化周圍的禁制,將聲音擋住了。羅云樵并不知道,在那里慷慨激昂地說了好一陣才躬身退下。
楊清音繼續施法,讓禁制更強一些,起碼可以擋住普通妖兵的進攻,然后給其他人下達命令,“禿子,你去守慕行秋的幻境,小蒿留在原處,跳蚤,飛起來監視天空。不用太高。”
“我們兩個呢?”高伏威納悶地問,“我的符箓之術不是白學的,對付幾百只妖兵沒問題。靈王想必也看出舍身國這群妖兵不懷好意吧?”
“對對。他們不懷好意。”殷不沉有點緊張,雙手握在一起搓來搓去,“可是靈王和道尊一出手,他立刻就得一敗涂地、落荒而逃,靈王的太陰之火就很厲害,道尊的一念之威更厲害…”
他的目光不停掃向慕行秋所在的幻境,更盼望道尊能親自出來迎敵。
楊清音還是不太相信這兩只妖族,“你們就跟在我身邊,見機行事。”
高伏威點點頭。取出幾張紙符握在手里,祭出兩張去遠處查看情況。殷不沉的雙手卻搓得更用力了,“道尊沒事吧。靈王這是誘敵之計,說道尊在度劫,其實道尊埋伏起來,就等著入魔道士進入陷阱,對不對?”
“你還挺聰明的。”楊清音笑著說。
“我…不聰明,呵呵,就是瞎猜…瞎猜,呵呵,待會不管什么人來,都給他好瞧的…”
入魔道士沒有馬上出現,楊清音覺得可能是自己以實為虛的計策生效了,附近的入魔道士不敢輕易現身。
周契雖然在望山拉攏了一批道士共同入魔,不可能個個都是高等道士,注神境界大概只有他一人,連他都敗在慕行秋手中,其后派出的上萬名冰魁也都被一念擊潰,再來的道士自然要小心一些。
楊清音暗中試過洗劍池水的威力,雖然以她的內丹境界還不足以完全驅動牙山至寶,只能用上極小一部分力量,但是對她的太陰之火仍然大有助益,所以她不怕找上門來的入魔道士,只是希望慕行秋能平安度劫。
高伏威送出去的紙符傳回了消息,“舍身國妖族根本就不是列陣備戰,他們…把咱們給包圍了。”
楊清音也看到了,近兩千名妖兵全副武裝,表面上走出營地排列陣形,可是沒有聚在一起,而是分散各處,將道士們的小營地團團圍住,只要轉過身,就能形成圍攻之勢。
“嘿,羅云樵快要裝不下去了,你們兩個想好要站在哪一邊了嗎?現在走還來得及,我不攔你們。”
殷不沉縮起了身子,嘴里咕嚕咕嚕地不知在說些什么,高伏威卻一臉驚訝,“靈王此言何意?難道是不相信我們嗎?”
“我用不著相信,等慕行秋出來,用幻術自能查出真相。”楊清音不想于假裝無動于衷,將懷疑直接說出來。
“我問心無愧,不怕檢查。”高伏威梗著脖子說。
“我也問心…”殷不沉的后半句消失了。
“我要是弄錯了,會向你們道歉的…噓,有人來了。”楊清音右手拿著老君魔掌,左手握著水滴,有了洗劍池水的協助,她可以直接用自己的血施法,只要一點就行,用不著再從小蒿那里取血了。
看裝扮,來的是一名望山道士,很老,鶴發雞皮,小小的發髻不堪重負,長簪插在里面搖搖欲墜,身材矮小,微微駝背,顯得更矮了,右手拄著一根比他高出半頭的拐杖,走路踉踉蹌蹌,速度卻極快,沒多久就到了近前,停在禁制以外十余步的地方。
東方日出。
老道士打量禁制,在別人眼里無形無色的法術,他卻看得清清楚楚,像欣賞書畫一樣邊看邊點頭,“不錯不錯,一名餐霞道士就能布置出這樣的禁制。很了不起,法術精湛,法器也很強。尤其是法器。”
老道士的目光輕松穿透禁制,盯著楊清音右手里的魔掌。很快又轉到她的左手,“果然是好法器。”
“周契這是饑不擇食嗎?連你這么老的道士都拉入伙。”楊清音知道手心里的洗劍池水暴露了,卻也不懼,暗自做好施法的準備,同時向其他人使眼色,讓他們不要亂動。
“聞道不分早晚,再老也是道士,求道之心不變。”
“求道?是入魔吧。”
“呵呵。只是一個說法而已。你是龐山的楊清音?”
“這還用問,外面的妖兵肯定已經全告訴你了。”
“我見過剛出生幾個月的你,就這么大點。”老道士抬手比劃了一下,“當時很多道士都對你做出了評判,我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這個小丫頭屬火,而且是熊熊之火,根骨雖然奇佳,恐怕靜不下心來修行,長大之后若能與屬水之道士結合。或許能誕下奇才。’”
楊清音不是左流英,記不住嬰兒時代的事情,可老道士的講述卻解開她心中的一個疑惑。“哦,原來就是因為你的胡說八道,龐山楊家總想讓我跟牙山的申家子弟結緣,你到底是誰?”
“我姓安,叫安象形。”
“沒聽說過。”
“很正常,我原是望山洞府科道士,在你出生那一年遍游九大道統之后就隱居了。”
“原來是個老書蟲。”楊清音還是不記得自己曾經聽過安象形的名字,但她知道洞府科是專門保存道統經典的一科,人數不多。龐山甚至沒有設置這一科。
“呵呵,從小書蟲到老書蟲。我可是熬過了八百九十三年的歲月,跟我同齡的星落道士幾乎都死光啦。”
星落道士能活到九百歲的確算是高壽了。楊清音卻沒有敬老之心,臉色一寒,“這么大歲數,為什么不老老實實隱居,非要跟入魔道士混在一起?他們能讓你活得更久嗎?”
“嗯,至少還能再活四五百年。”安象形倒是沒有否認,“唉,越老越怕死,年輕的時候熱血沸騰,恨不得能發生點什么大事好讓自己獻身,現在卻只想留住這把老骨頭,道火不熄嘛,我也不想油盡燈枯啊。但這不是我來找你的原因,讓我看看你手里的洗劍池水。”
“對不起,寶物不可輕易示人,就算是道統也得遵守這個規矩。”
安象形也不惱怒,雙手握住拐杖,像是體力不支快要站不住的樣子,“聽說牙山允許洗劍池水流落在外,我們還都不肯相信,直到周契差點丟了性命,才終于證明此事非虛。”
安象形抬頭望天,好像談話對象已經飛了上去,“都說牙山道士像商人,以狡詐聞名,他們為何會允許至寶一分為二?要知道一滴水也擁有整個洗劍池的力量,兩者同根,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毀掉這滴水,洗劍池也就完蛋了。”
“牙山很相信你和慕行秋嗎?我看不見得,如果傳言可信,牙山應該非常憎惡你們兩個才對,尤其是在道統即將整體退隱的時候,洗劍池水就更不應該分離。此中有詐,此中必定有詐…你和慕行秋從來沒有懷疑過嗎?”
安象形收回目光,直視楊清音。
“只要能打敗你們這些入魔道士,誰管它有沒有詐?你是老來怕死,我們還年輕,正到處找死呢。”楊清音譏諷道,她和慕行秋早就有過懷疑,只是找不出破綻,左流英也說不出所以然,這事就放下了。
“那就讓我來幫你吧。”安象形嘆息道。
楊清音知道戰斗即將開始,可是出乎她意料,進攻并非發自對面的安象形,而是來自天上。
跳蚤發出一聲低沉的麒麟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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