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幼陶睡不著覺,悄悄走出帳篷,群妖之地的夜色顯得更深一些,他望著漸漸熄滅的篝火和周圍的一圈帳篷,突然感到一陣寒意。
這座營地里的人大部分是魔侵道士,隨時都可能入魔,像江引霞這樣的類型最好對付,入魔前后判若兩人,跟營地里的篝火一樣顯眼。可辛幼陶知道還有一種入魔者,他們隱藏極深,表面上沒有任何變化,執念暗中慢慢滋生,一旦出手,總是出人意料,因此危害甚大。
龐山從前的大執法師申準就是這種類型。
“九十多個,九十多個啊。”辛幼陶喃喃道,算上殷不沉和禿子,這座營地里的正常者還不到十位,左流英和周千回偏偏說走就走,數量對比更不均衡了。
“周千回是牙山首座,專門來監視禿子的,怎么會和左流英一塊走呢?”辛幼陶自言自語,覺得這件事頗不尋常,卻想不出合理的解釋。
他踩著積雪,繞過殘余的篝火,走向營地另一頭,來到一座半人高的雪堆邊,猶豫了一會,小心地說:“你去休息吧,我替你守夜。”
雪堆上方有光閃了兩下,盤膝坐在半空中的小青桃顯出身形,“謝謝,我自己能行,而且你沒有法器…”
“我有符箓,這回我帶得夠多了。”辛幼陶笑著說。
小青桃搖下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職責。輪到你的時候自然有人叫你。”
“你說得有道理,那你繼續守夜吧,我在這站一會。看看風景。”
禁制外面的雪勢小了一些,前方一片漆黑,就算用天目也望不出多遠,小青桃沒吱聲,隱沒身形繼續守夜,法器也都隱而不見,這里畢竟是群妖之地。警戒程度要更嚴一些。
辛幼陶安靜了一會,輕聲說:“這些天來我想了許多事情。有許多話想對你說,卻一直沒有找到機會。我覺得凡緣、道緣什么的實在太可笑了,魔族就要…”
“閉嘴。”雪堆上方響起小青桃的聲音。
“好,我閉嘴。你拒絕得倒是干凈利索。的確像是道士…”
“噓。”
小青桃的聲音顯出一絲警惕,辛幼陶這才明白過來,她真的發現了異常,急忙祭出兩張紙符,向禁制外面望去,同時側耳傾聽。
他什么異常也沒發現,只有黑夜顯得不懷好意,但它沒膽子騷擾一群道士。
良久之后,辛幼陶又感到一陣寒意。這寒意并非生自心底,而是切切實實地擦著皮膚掠過,他猛然回頭。
禁制之內明明只有微風吹拂。營地中間的篝火卻詭異地向西北方傾斜。
“這是怎么回事?”辛幼陶缺少法器,感受能力遠遠不如小青桃。
他的話音剛落,寒風變成了勁風,忽地橫穿整個營地,辛幼陶差點沒站穩,篝火映照之下。只見雪地上一個巨大的影子隨風一閃而過。
“那是…”辛幼陶大吃一驚,話剛出口。小青桃已經追上陰影,一塊奔向西北方。
辛幼陶也想跟上去,可符箓提供的飛行速度正常行軍還行,這種時候就顯得慢了,急忙轉身想要去叫慕行秋,一跺腳,暗罵自己愚蠢,一遇事就手忙腳忙,立刻祭出一張紙符去叫人。
小青桃已經用法器通知了營地里的道士們,幾乎所有人都從帳篷里跑出來,有的追向西北方,有的留下戒備,他們倒是希望能有妖族進攻,好痛痛快快打一仗。
這么多道士出來幫忙,小青桃應該沒事,辛幼陶開始擔心慕行秋了,外面發生意外,作為領頭者的慕行秋竟然沒有現身。
其他道士也發現了這一點,警戒的同時也都望向慕行秋的帳篷。
辛幼陶盡量不讓自己顯得太倉促,邁步走過營地,進入他為慕行秋搭建的帳篷,里面的場景讓他松了口氣,慕行秋好好地坐在小床上存想呢。
辛幼陶輕輕放下帳簾,看著與慕行秋面對面的禿子,用嘴型不出聲地問:“多久了?”
禿子翻了兩個跟頭,然后豎起一縷頭發晃了晃,表示表示兩個時辰加一刻鐘左右。
時間夠長了,而且道士們在道統以外的地方存想時總能隨時醒來,那股怪風和陰影將整個營地都驚動了,唯獨慕行秋穩坐帳中,還是有些奇怪。
辛幼陶又等了一會,終于忍不住了,看了禿子一眼,示意他退后,然后在聲音中注入法力,“慕行秋,快快醒來,慕行秋,快快醒來…”
一直叫到第五遍,慕行秋猛地深吸一口氣,睜開了雙眼,與辛幼陶對視一眼,什么也沒說,嗖地飛出了帳篷。
辛幼陶和禿子都嚇了一跳,急忙跟了出去。
營地里有些亂,慕行秋停在篝火上方,甘識泉飛過來,“一共十五名道士追了出去,不知為何中斷了聯系…”
“什么?中斷聯系?小青桃呢?”辛幼陶又吃一驚。
“裴道友最先發現異常,也是第一個追出去的…”甘識泉沒再說下去,中斷聯系的道士當中自然也包括小青桃。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股風、那道影子。”辛幼陶飛到空中,想要追出去,猶豫一下又停住了。
“有人對營地里施展了拘魂之術。”慕行秋說。
“燈燭科的拘魂之術?”甘識泉也是一驚,目光掃動,落在五名亂荊山弟子身上,其中三人正是來自燈燭科。
三名女道士一塊搖頭,齊聲道:“不是我們。”
“施法者在營地外面。”慕行秋肯定地說,“江引霞的魂魄被搶走了。”
營地里一陣聳動。
“燈燭科為什么要搶他的魂魄?”甘識泉問。
三名燈燭科女道士又一次同時搖頭。然后一人說道:“不可能,江道友亡故還不到一天,燈燭科絕不會拘束七日之魂。”
“除了燈燭科。還有人會拘魂之術嗎?”甘識泉掃視一圈,營地里差不多湊齊了十八科道士,所有人都搖頭,道統之內只有燈燭科專研魂魄,別科都沒有類似的法術。
慕行秋是個例外,他是念心科弟子,卻通過一些特殊手段學會了召魂、驅魂之術。所以他相信任何可能。
“我需要燈燭科、明鏡科、五行科、戒律科、誦經科道士各一人,其他人留下。不要離開營地。”
“還有我!”辛幼陶和禿子齊聲道。
慕行秋點點頭。
小蒿跟跳蚤一塊來了,揉揉眼睛問:“去哪啊?”
“你得留下。”慕行秋沖跳蚤招手,他需要一匹坐騎。
燈燭科等五名道士很快就選出來了,甘識泉坐陣營地。慕行秋帶人出營。
辛幼陶得空湊到慕行秋身邊,小聲問:“剛才你是怎么了?”
“我得謝謝你,剛才我專心控制兩枚內丹,差點醒不過來。”
“因為化妖?”
“嗯。”
辛幼陶沒有多問,慕行秋沒事,他現在更關心小青桃的下落了。
慕行秋騎著跳蚤飛在最前面,一行人離開營地與禁制,進入外面的世界。天邊微亮,風雪幾乎停止。只剩下散落的雪花。
之前追趕陰影的道士們留下了一些法術印記,可是十余里之后就再也沒有了。放眼望去,四周盡是茫茫白雪。間或有小片的樹林,只在極遠處才聳立著朦朧的群山。
燈燭科道士用三燈三燭觀察了一會,指向東北方,“在那邊。”
這回的距離比較長,一行人飛出了五十余里,停在了一片樹林的上空。燈燭科道士重新擺出法器,疑惑地說:“真是奇怪。火苗的反應越來越弱了。”
“這是什么意思?”辛幼陶急迫地問,后悔自己一開始沒有跟著小青桃。
“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是他們離咱們越來越遠,要么是被殺死了。”
道士說話比較直接,辛幼陶一聽更急了,“你們快追,不用管我。”
“等等。”慕行秋召出霜魂劍,施展召魂之術。
辛幼陶期待地看著他,小青桃等人追趕的陰影是江引霞的魂魄,找到魂魄自然就能找到施法者。
慕行秋停止施法,“魂魄被帶到了地下。”
“怪不得。”燈燭科道士恍然大悟,“雪層干擾了我的法器。”
“具體在哪啊?”辛幼陶問。
“應該就在這附近,大家分散開尋找,不要離得太遠,一里之內。”慕行秋說。
眾人分開,辛幼陶成把地祭符,手里的青煙就沒斷過,最后還是那名燈燭科道士最先找到地點。
“在這里!”女道士叫了一聲。
她太大意了,其他人剛轉過身,地面上突然沖起一條粗大的雪柱,將女道士一口吞下,隨便落回地面。
“啊!”
燈燭科道士消失了,其他人趕來的時候,地面上只剩下一地雪塊。五行科道士立刻召出一團大火球,要不是怕傷到同伴,早就拋下去了。
“天吶,小青桃他們都在下面,這可怎么辦?咱們也沖進去嗎?有人擅長地遁、雪遁嗎?”
“用不著。”慕行秋再次召出霜魂劍,不管敵人是誰,他已經受夠了,不能再讓其他人冒險。
召魂之術再一次探測到了七日之魂,不是一只,而是三只,它們在雪下仍在快速移動,慕行秋心中一驚,擔心已有道士遇害,立刻大幅增加法力,要將三只魂魄吸過來。
陰風旋轉,片刻之后,方圓十里之內的雪地都開始起伏不定,好像有一只巨大無比的怪物在下方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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