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山。``;`
數十具殘破的尸體組成了一具高大的軀體,最上面頂著一顆小小的腦袋——禿子即使將所有頭發都蓬松開,也還是顯得渺小,綠色的眼睛掃來掃去,雙臂像盲人一樣四處摸索,手臂分別由兩具尸體連接而成,本該是手掌的地方代之的是獸妖的頭顱和亂舞的雙手。
在場的道士們也算是見多識廣,在書本和實踐中對各種各樣的妖族都有所了解,可是像這樣的景象還是把他們嚇了一跳,一邊施展法術一邊后退,雖然腳踏實地是最佳的施法姿勢,可大多數道士還是飛了起來,覺得這樣更安心一些。
辛幼陶感到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符箓、五行法術全忘在了腦后,轉身就想跑,可是看到不遠處的小蒿居然一動不動,他又停下了,轉而想到站在自己前面的是一名注神道士,放眼望去,哪里還有比這更安全的地方?他膽戰心驚地向前邁出兩步,扭頭沖小蒿擠出一絲微笑。
“哇,這就是魔族嗎?真是威風,可是比我的想象還差一點。”小蒿仰著頭,不僅不害怕,目光中似乎還有幾分崇敬之意。
數十名牙山道士們迅速匯集在一起,放棄了包圍之勢,彈劍科盧簫心抬起手,示意弟子們住手,厲聲道:“攻擊早已死去的尸體有什么用?魔族早就死絕了,這只是一只逃出來的魔種,借助慕松玄的頭顱再造了一具不成樣子的身體,沒什么可怕的。”
盧簫心嘴里說著,手上也不閑著,與另一名牙山星落道士一塊施法,各自拋出十幾件法器,圍繞尸魔造出一個半球形的護罩,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站在尸魔對面的左流英也被籠罩在其中。
“都小心點。不要被魔種侵襲,哪怕只是沾染到一點——你們都知道后果。”盧簫心提醒道。
后果不是成為魔族傀儡就是修行被廢,哪一種都是生不如死,他們可不像野林鎮少年那樣有神魂相助。
“是。”道士們齊聲應道,也都取出法器自保。
尸魔對道士們的舉動全不在意,他在觀察自己的新軀體,突然發出一聲怒吼,顯得很不滿意,沖地上的左流英喝道:“你破壞了我的計劃!”
數具尸體互相纏繞組成的大腳向道士踩下來。
左流英抬起一只手,尸魔的腳停在了半空中。僵持片刻,妖尸上的手腳開始延長,肌肉撕裂,血水像暴雨一樣傾瀉而出,片刻之間就將左流英全身澆透。
辛幼陶驚愕不已,連退十幾步才停下,又看了一眼小蒿,心想自己怎么也不能比這個小姑娘更膽小,忍住飛到空中的沖動。笑道:“魔種可上當了,首座哪有這么好對付?”
魔腳踩了下去,下面卻是空空如也,道士原來站立的地方什么也沒有。
左流英消失了。尸魔惱怒地揮舞著手臂,原地轉動,血污與粘液四處飛濺,撞在牙山道士設置的護罩上順勢滴向地面。突然整個身軀僵在那里。
禿子眼中的綠光消失了,開口說話,聲音是他自己的。語氣卻嚴肅得與他的性子完全不同,“離開這里,全都離開,越遠越好。”
地上昏倒的白傾被一股力量拋出護罩,小蒿伸出雙手將她接住。
綠光恢復,尸魔又手舞手蹈起來。
這顯然是左流英通過禿子發出的提醒,辛幼陶如釋重負,終于不用硬著頭皮留在這里了,與尸魔相比,療傷已經不那么急迫了,可讓他驚訝并敬佩的是,:“魔族要是都這么笨,道統就不用害怕他們了。”
“左首座讓咱們離開,你還不走?”辛幼陶氣憤地問,因為小蒿的膽大,他一直不好意思逃走。
“我早就想離開了,可是我不會飛啊,總不能撒腿跑吧,那也太不像道士了。”。
辛幼陶一拍腦門,埋怨自己的愚蠢,小蒿才是吸氣二重,連主法器都沒有,根本不能飛,這一路上都是被左流英施法攜帶著,他一時緊張竟然把這件事給忘了,急忙跑過去,祭出自己寫的幾張紙符,抓住小蒿的胳膊,帶著她和白傾升上天空,飛出一里有余才停下。
兩人回身望去,尸體還在原地舞蹈,牙山道士卻沒有聽從左流英的提醒離開,反而再次散開,形成包圍之勢。
“喂!你們還不跑?左流英可不是隨便說著玩的。”小蒿大聲喊道。
左流英勸不動的人小蒿當然更勸不動,辛幼陶離尸魔遠一點,腦子也開始正常轉動了,“他們還想拿走禿子呢,不會離開的。真是奇怪,魔種早就能組成身軀,干嘛要等到現在?他說左流英‘破壞了他的計劃’又是什么意思?”
“要過去問問嗎?”
辛幼陶急忙搖頭,“還是聽首座的話,離得越遠越好。唉,真是倒霉,每次只要是跟慕行秋出門,必然是九死一生。”
“挺有意思的,是不是?”小蒿興致勃勃地問。
辛幼陶哼了一聲,“等我擺脫生命危險之后,再告訴你是不是有意思吧。”
三人又飛出一段距離,:“白道友平時很在意容貌,等她醒來肯定會嚇一跳。”
白傾右半邊臉上的鱗片已經脫離飛去了,留下一大片粉紅色印記,整張臉呈現兩種顏色,的確大大影響她的容貌。
“總有辦法去掉,而且她是道士,應該能接受這種事,龐山有一位孟元侯孟都教,半邊臉都是傷疤,他都不在意。”
小蒿點點頭,突然大聲叫道:“白傾、白道友,快醒醒!”
辛幼陶又被嚇了一跳,正想阻止小蒿,卻見白傾右臉印記顏色迅速變深,心中一驚,急忙向地面落去,與此同時用空閑的一只手接連祭出七張紙符,阻擋妖術的進攻并喚醒昏迷的白傾。
辛幼陶的祭符風格就是揮霍。能用一張符解決的問題至少要用三張,往往適得其反,可這一次他的過激反應卻很有效,一群蝴蝶似的鱗片在法術的強迫下顯出了形態,正試圖與白傾的臉頰融合,再次附身。
白傾也被喚醒了,她已經被寄生妖附身好幾天,驟然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躺在某人懷中,眼前鱗片飛舞。不由得失聲尖叫,全忘了自己是一名亂荊山道士。
剛一落到地面,辛幼陶就松開小蒿向后退去,手忙腳亂取出六七張紙符,可那些鱗片離白傾太近,以他的實力,無法施展精準的進攻法術,只能沖小蒿大叫:“放開她!”
小蒿卻另有想法,左手扶著白傾。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那些鱗片,嘴里還安慰道:“別怕,有我在呢。”
鱗片共有三四十枚,小蒿只能握住一部分。可這些鱗片顯然是一個整體,在她手里像魚一樣拼命掙扎,白傾仍在尖叫,好像十分疼痛。無法自行站立。
辛幼陶佩服小蒿的膽量,立刻換了幾張紙符,隨手祭出。這回全是輔助符,能大幅提高小蒿的力量和對妖術的抵抗力。
小蒿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覺得手里的鱗片掙扎得不如剛才激烈,“投降吧,小家伙,不準再欺負白道友。”
小蒿猛地揚起手臂,將鱗片舉過頭頂,白傾慘叫一聲,好像有什么東西被活生生扯掉,又暈了過去。
鱗片無法逃脫,拼命扭動了一會,變成一只七八寸長的蜥蜴,全身密布細小的鱗片,頭尾俱全,背上卻生著一對膜狀翅膀,一邊的翅膀被出人類的語言:“放開我!”
“哈哈,好可愛的,高舉小妖,沖著陽光仔細觀看。
辛幼陶這回是真心佩服小蒿了,道士以斬妖除魔為己任,可是都盡量遠離妖魔,沒幾個人敢向小蒿這樣伸手就抓妖,還覺得對方長得“可愛”。
左流英也是一個另類,他平時甚至不愿接近道士,為了跟魔族爭斗,居然愿意鉆進妖尸組成的身軀里,辛幼陶只是想一想就打個了寒顫,回頭望去,遠處的尸魔已經突破牙山道士設下的護罩,正用頭頂的魔眼發射紅光,力量比之前強大許多,逼得數十名道士不停散退,左流英卻不見蹤影。
“把小妖殺死,咱們快走吧,這里可不夠遠。”辛幼陶催促道,心里就記著左流英的那句提醒——跑得越遠越好。
“你扶著白道友,看我用念心拳法把這個小家伙撕成兩半。”小蒿雖然覺得這只妖很可愛,卻沒有因此手下留情。
辛幼陶覺得施法殺妖更穩妥,可話語氣又那么鎮定,他不由自主受到影響,走過去用一條手臂攙著白傾,另一手仍然攥著幾張紙符。
小蒿騰出雙手,剛擺了一個架勢,蜥蜴妖開口了,寄生妖的力量大都來自宿主,本身不是很強,經不住道士的拳法,“等等,別殺我,我有話說。”
“哈,想求饒嗎?說來聽聽,當心,這可是第一次有東西向我求饒,不能讓我滿意的話,我可是要下狠手的。”小蒿向辛幼陶眨下眼睛,表示一切盡在自己的掌握中。
蜥蜴妖略具人形的小臉微微一呆,“魔族真的回來了,我們本來想騙那些牙山道士上鉤的,通過頭顱…”
“他叫禿子。”小蒿馬上糾正道。
“…通過禿子將魔種送進牙山洗劍池,沒想到計劃被你們破壞了。”
“這也叫求饒嗎?我不滿意。”
小蒿手上用力,蜥蜴妖吱吱地叫了兩聲,唯一能動的翅膀使勁兒扇動,“還有還有,我還有更重要的消息,漆無上強迫幾名道士入魔,利用他們吸引從望山逃出來的魔種,那幾名道士都被魔種控制了,能夠聚尸成身,化成尸魔,死者越多他們越強大。”
“天吶!是那些在老祖峰幸存的道士。”辛幼陶大叫一聲,“道統正集結軍隊要與妖族開戰,準備救出他們——這可中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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