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狹長,大致呈東西走向,南北兩邊高山聳立,天色尚未明亮,七團妖云在遠處飄浮,異光閃爍,像是七朵不祥的艷麗花朵。
新君殷不沉是作為俘虜來的,身上仍然捆著逍遙索,站在那里沒做別的事情,一直在搖頭,“你們打不過的,圣云是妖族強盛時期的妖術,無論是以一對一,還是以七對七,你們都沒有勝算。”
沒人搭理他,道士們正在布置法器,之前幾次遭遇妖云都是倉促應戰,防護不嚴,這回站在原地,他們有時間展示自己最強大的法術,尤其是豐東晨和張素琴這兩位星落道士,更是竭盡所能,想要挽回道統的聲譽。
“你們的五行法術講究相生相克,妖術其實也差不多,應對得當方能事半功倍,我跟你們說過,圣云共有三大妖術,圣云之箭只是其中最不厲害的一項,還有圣云之雨和圣云之怒,你們布置的這些法器頂多能擋住圣云之箭。讓我幫忙吧,只有妖術能最好地對付妖術,我只需要五件妖器,方法比你們簡單得多。我的條件也簡單得多,請慕行秋收我為徒…”
面對殷不沉的嘮叨,道士們全當沒聽見,羽王伐東卻是勃然大怒,他也被逍遙索捆綁,就站在殷不沉身邊,“叛徒,蛟王殷勝千的臉都讓你丟光了,你就不怕巨妖王將你們滅族嗎?”
“唉,你只是一只普通的飛族。除了扇翅膀,什么都不懂。魔尊正法比整個鐵脊蛟龍一族和我父親重要,比巨妖王重要。比整個妖族都重要,魔族最高深的法術盡在其中,老君耗費八百年心血才讓它們重見天日,我怎么能讓它們在道士手中失傳?傳承正法就是我的職責,所謂背叛與忠誠,在職責面前毫無意義。”
羽王聽得呆住了,就是這個新君殷不沉。多年來監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將極簡單的一句牢騷也當成背叛的證據匯報給巨妖王。如今居然說出這樣一套話來。
無論殷不沉說什么,道士們只當聽不見,他們不相信妖族的胡說八道,更不會接受他的幫助。殷不沉和羽王的唯一用處就是令妖施展妖術時有所忌憚。
法器布置完畢,天也快要亮了,辛幼陶抬頭望去,驚訝地指著南山峰頂,“他們想干嘛?觀戰嗎?真是不要命了。”
至少有二百名妖兵站在峰頂,他們聽說了這場斗法,發現據點的封閉也已解除,于是跟來觀戰,只是步行的速度較慢。戰斗即將開始他們才趕到峰頂,后面還有更多妖兵走在路上。
慕行秋也望了一眼,看到了散修歐陽槊和人奴鄧羨。離兩人不遠聳立著獸妖老撞,正在大聲說話,“圣云無敵,你們瞧著吧,圣云無敵!它們就相當于當年的妖火之山,很快妖族又要發動一次大戰啦。咱們都沒趕上第一次戰爭,這回他奶奶的一定要多殺人類、多占領土。待會圣云獲勝。先拿這兩個人類開刀。”
老撞斜睨歐陽槊和鄧羨,他奉命在斗法分出勝負之前保護這兩個人類,但他一點也不掩飾心中的蔑視與憎恨。
鄧羨使勁啃咬自己的指甲,以抑制全身的顫抖,沒聽到老撞的威脅,只是反復念叨一句話:“我說過要早點逃走的…”
歐陽槊冷笑一聲,“沒趕上第一次戰爭是你們的幸運,斷流城外可沒有幾只妖兵活著離開。”
“摘下你的角!”老撞怒吼道。
歐陽槊仍是獸妖的裝扮,身份既已暴露,他也不再委曲求全,同樣向老撞怒目而視。
峰頂的小小爭斗影響不到即將開始的斗法,慕行秋取出霜魂劍,筆直地插在地上,他已經看清了,劍內的魂魄連成一個整體,芳芳就在其中,并未受到魂魄之力消耗的影響,無法分離,也沒有必要分離,他盡可以全力施法,只要別一次耗盡全部力量就行。
豐東晨執鈴、張素琴持鏡,兩人同聲誦經,為籠罩全場的無形防護加持法力,孫玉露周身飄著五件燈燭,負責監護霜魂劍,慕行秋畢竟不是真正的燈燭科道士,所學的驅魂之術極不正規,需要她查缺補漏。
辛幼陶、申己和另一名亂荊山女道士分站三角,防止有少量不潔之氣滲透進來,辛幼陶分到了幾件輔助法器,可以像道士一樣施法了。
高空中七團妖云飄來了,隨意分布,沒有定式,俯視地面上的敵人,形態千變萬化,內部異光愈盛,突然一個聲音如雷鳴般響起,壓下了峰頂眾妖兵的喧囂和谷底殷不沉的嘮叨,“道士,你們準備好了嗎?”
慕行秋等人尚未回話,站在邊上的殷不沉大聲喊道:“小心點!慕行秋記得魔尊正法,千萬別把他打死了,其他人無所謂!”
“抱歉。”天上的聲音說,剛剛露頭的太陽又暗淡下去,整個天空都被普通的烏云占領,“我們無法保證任何人類與妖族的安全,為了異史君,我們等了一個晚上,一旦開戰,我們不能再顧忌你了。”
殷不沉點點頭,對身邊的羽王伐東說:“這回好了,咱們死定了,魔尊正法就此失傳,你們銀羽妖族又要換新王了。”
妖云與地面上的七名道士都交過手,俘虜過其中四人,打敗過另外三人,所以沒必要再做試探,七云同時施法,成團的不潔之氣仿佛深秋的最后一批落葉,紛紜而降,轟轟隆隆的雷鳴如同正在逼近的千軍萬馬,峰頂群妖駭然失色,或蹲或伏,全都做出避讓動作,一些妖兵甚至抱住附近的樹木與巖石。
三十三團不潔之氣砸下來,掀起大范圍的狂風。但這只是它們的余威,它們的目標只有一個。
急速下降的妖云在離地十丈左右的半空中突然停下,遇上了道士們設下的防護。這一回僵持的時間極短,妖云因為驟遇阻力,瞬間變形,緊接著發生爆炸,一次又一次爆炸,連續不停,每次爆炸都令道士們的防護下降一兩尺。大片的不潔之氣向四面八方擴散、擠壓,撞得兩邊的山峰輕輕顫抖。
峰頂群妖心膽俱裂。全都趴在地上,哪里還能顧得上觀戰。
十丈高的無形護罩一下子矮下去三四丈,但是并未崩潰,豐東晨和張素琴誦經的速度越來越慢。一手接連變換法訣,另一只手召出一件又一件法器拋向天空,這是一場消耗戰,等到法器用光,護罩就將失去大部分效力。
辛幼陶等人嚴陣以待,暫時還沒有不潔之氣滲入,不需要他們動手。
爆炸停止,整座山谷充滿了不潔之氣,灰蒙蒙一片。峰頂的妖兵們就算敢直起身子往下觀望,也看不清道士們的身影了。
孫玉露向慕行秋點下頭,示意他可以施法了。
慕行秋已能穩定施展第七層幻術。擁有星落七重的實力,可是仍然比不上霜魂劍內十多萬魂魄所發出的力量,他握住劍柄,以泥丸宮星落五重的內丹驅動魂魄之力,向天空的七團妖云發起攻擊。
從地面到高空,到處迷漫著濃厚的不潔之氣與烏云。魂魄之力隱沒其間,百丈高度之后。它的形態開始變得清晰,化成一股逆勢而上的龍卷風,底部直徑不過一丈,隨著它的升高,直徑越來越大,好像一只橫沖直撞的巨獸,排開擋路的不潔之氣,直撲七團妖云。
佐助慕行秋施法的孫玉露雖然早有準備,這時還是大吃一驚,這股魂魄之力實在太過霸道,與燈燭科婉約的風格截然不同。
慕行秋不是亂荊山弟子,只學過一點燈燭科法術的皮毛,他能驅動霜魂劍內的魂魄之力,靠的是魚龍陣法和自行領悟,直來直去,殊少變化。
殷不沉自然認不出這種獨一無二的驅魂之術,臉色微變,激動地大喊:“古神吶,這就是魔尊正法嗎?原來你已經學會了!”
慕行秋對所謂的魔尊正法根本不感興趣,如今他擁有強大得多的內丹,不再擔心芳芳的魂魄受損,驅動的力量因此比六年前更加充沛磅礴,他覺得劍內的魂魄似乎也有點興奮。
七團妖云繼續發射不潔之氣,剛一碰上那股自下而上的龍卷風就被擊潰,紛紛爆散,絲毫未能阻擋風勢上升。
龍卷風征途過半,妖云更換戰術,同時噴出大量雨水,傾盆而下,與龍卷風相遇,升起團團白汽,發出嗤嗤的響聲,極少量雨滴落到地面,部分倒霉的妖兵只沾上一滴就痛得滿地打滾。
辛幼陶、申己等三人有事可做了,有些雨滴竟然能夠腐蝕無形護罩,那些白汽里面飽含不潔之氣,需要他們立刻施法驅逐出去。
龍卷風吞下大量雨水,從上到下變得千瘡百孔,上升的勢頭也變慢了。
“這不是魔尊正法!道士還沒有學會!”殷不沉欣喜地大叫。
只是以燈燭輔助已經不夠了,孫玉露上前一步,“讓我幫你。”
慕行秋點點頭,他催動的魂魄之力足夠強大,可是面臨特異的妖術卻有點力不從心。
孫玉露伸手按在劍柄上,她的內丹只是吞煙境界,遠沒有慕行秋的法力深厚,所以她不負責催動魂魄之力,只是運用豐富的技巧對它們稍加變動。
燈燭科法術不下三千種,可不是只有直來直去這一招。
一股龍卷風分成了上百股,底部連在一起,頂部配合作戰,一部分擋住妖雨,另一部分趁機上升,很快就已接近七團妖云。
按殷不沉所說,妖云還有一招妖云之怒沒有施展,但慕行秋已能感覺到勝利在握。
孫玉露就在這時突然身子一僵,無緣無故地中止施法,目光呆滯地盯著慕行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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