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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好奇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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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十一月初,亂荊山都會迎來一批新弟子,她們經過若干年的辛苦修行,離凝氣成丹只差一步,終于被各科選中,有機會成為真正的亂荊山道士,可就是對這次機會最為珍惜的人,也會抽出一小段時間在山上游蕩一兩次,到處認認門戶。

  少女小蒿的好奇心比誰都重,頭三天就游遍了平整如鏡的亂荊山,只有個別禁區沒能進去,志同道合的伙伴越來越少,第四天就剩下她一個人還在四處游逛,不過到這時她只能故地重游了。

  南邊的一大片青木林是她最喜歡的去處之一,這里的淡淡香氣令她陶醉,雖然道統會提供更濃郁的五節青木香膏,她卻覺得這里的原初味道更合己意。

  就是在這里,她遇見一名奇怪的道士,他居然沒有身子,只有一顆孤零零的頭顱。

  小蒿先是嚇了一跳,馬下又笑了,“我聽說過你,你是從龐山來的孤頭道士。”

  孤頭道士嘴里咬著一根粗大的葉梗,孩子似的臉孔上盡是失望,長長嘆了口氣,吐出葉梗,“真沒意思,連新來的道士都不怕我了,唉,什么時候才能離開這里啊。”

  “看到你的第一眼,其實我是挺害怕的。”小蒿認真地說,為了安慰頭顱,臉上還做出幾分害怕的表情,“可我之前就聽說過你嘛,早有準備。”

  “第一眼你真害怕了?”頭顱追問道。

  小蒿點點頭,突然想出個主意,“我有兩位師姐,也是新來的道士,她們天天修行,兩耳不聞窗外事,好像從來沒聽說過你,你可以去嚇她們啊。”

  禿子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覺得這個小姑娘真是難得的知己,“去,現在就去。”

  兩人就是這樣成為朋友的,等到小蒿的兩位師姐被嚇得花容失色、驚聲尖叫之后,這份友誼已經牢不可破了。

  這一年小蒿十五歲,禿子永遠都是十一歲,在亂荊山已經住了五年,其間只出去過一次,被孫玉露帶去牙山洗印記。

  進入亂荊山不到一個月,小蒿就成功凝氣成丹。這讓認識她的人都很意外,她在最后一輪才被燈燭科選中,大家都以為她堅持不到半年就得灰溜溜地下山,沒想到居然順利凝丹,只比最早凝丹的弟子晚了幾天。

  朋友之間也有爭吵,禿子懷念龐山,有一次聊天時把龐山夸得絕無僅有,小蒿笑著反駁:“才不是,龐山可簡陋了。我幾年前去過一次,比亂荊山差遠了,養神峰倒是有點意思…”

  “龐山從前不是這樣。”禿子聲音變得尖銳,雖然是朋友。他也不喜歡聽小蒿說龐山的壞話,“從前老祖峰有參天樹、有鳳鳥…你看到麒麟了嗎?龐山鐵麒麟,全天下也沒有幾只,有一只叫跳蚤。跟我熟悉得很,提我的名字,它會讓你摸頭…”

  小蒿搖搖頭。她沒見著麒麟,只見到一座普通的山峰,法術痕跡極少,到處都是厚厚的積雪,天氣冰冷,非常不舒服,“我聽說過,老祖峰五年前被妖族毀掉了,還死了許多龐山道士,現在你們龐山連十科都湊不齊,幾乎全是五行科。而且九大道統里只有龐山宗師不是注神境界…”

  “申繼先只是代理宗師,等我們選出真正的宗師,肯定比注神境界還高。”禿子臉紅了,雖說道統的實力一代不如一代,但還從來沒出現過注神以下的宗師,“而且我們有注神道士,左流英就是,他不肯當宗師而已。”

  小蒿撇撇嘴,無論從哪一方面比較,她還是覺得亂荊山更強一些,起碼這里的一切都有著濃厚的道統色彩,就連夕陽都比龐山優美柔和。

  禿子發現小蒿沒有被說服,補充道:“我們龐山馬上就會有另一位注神道士,而且他還能升到服月芒境界,跟祖師一樣,再過幾年就是九大道統唯一的服日芒道士。”

  “哈,我知道左流英是位奇才,可龐山已經凋零啦,大家都說沒有三五百年時間,龐山恢復不了實力,怎么可能很快出現另一位注神道士?”

  “有。”禿子斬釘截鐵地說,“小秋哥肯定會成為注神道士。”

  “小秋哥?就是你常常掛在嘴上的那個人?”

  “對,就是他,大號叫慕行秋,斷流城的人都稱他慕將軍,他的故事可多了,幾天都說不完…對了,他還救過你們亂荊山一次呢,也是在五年前…”

  小蒿隱約聽說過亂荊山五年前遇到過一次大劫難,就連現任宗師也是當時選出來的,可其中詳情從來無人提起,亂荊山的道士們更愿意談論龐山的那場巨變。

  “你跟我說說。”

  講故事是禿子的幾大愛好之一,尤其是小秋哥的故事更是他的最受,在亂荊山很難找到耐心的聽眾,憋了五年,終于等到宣泄的機會,于是,他從頭講起,“那時候小秋哥還不到十歲,就偷偷跟秦先生的女兒結親…”

  故事整整講了十天,每天一個時辰,小蒿越聽越是津津有味,可她并不全信,尤其是亂荊山出過叛徒殺死上代宗師這件事,她一句傳言也沒聽說過。

  小蒿去問自己的護持者,那是一位冷冰冰的燈燭科吞煙道士,總是默默地監督她修行,幾天也未必說上一句話,對新弟子的好奇,她只有一種態度,“少管閑事,靜心修行。”

  修行很重要,小蒿知道,可就是靜不下心,慕行秋的名字已經在她的腦海里扎根,她不相信一名吸氣道士能做出這么多的大事,而且做完之后還在道統內默默無聞,亂荊山沒人提起他,在龐山短暫居留期間,她也從來沒聽到有人提起這個名字。

  “你在撒謊,慕行秋的故事全是編的,對不對?”數日之后,小蒿又跑到青木林,一見到禿子就說出這番話。

  “我以我僅剩的這顆腦袋發誓,如果我講的故事里有一句假話…呃,可能會有一兩句…如果有一件事不真實。我讓你把我的頭發全拔光。”

  這對于禿子是一個嚴重的誓言,小蒿有點信了,“你說慕行秋就在亂荊山修行,你帶我去見他,我要親眼見到他、親耳聽他說,才能完全相信。”

  “這個…”禿子為難了,看到小蒿臉上的不屑增多,他說:“好,我帶你去見小秋哥,可是你得等幾個月。小秋哥總在閉關,只在每天夏天出來幾天。唉,早知道這樣,當初我就不該堅持留在亂荊山,跟老娘他們回龐山多好。可是我不在,小秋哥出關之后會感到寂寞吧。”

  小蒿從此有了一樁心事,亂荊山的冬季溫暖如春、景色優美,她卻盼望著快快冬去春來,心情急迫得甚至影響了修行。

  在一次存想意外中斷之后。她的護持者提出了警告:“你的心事太多太雜,注意力總是不集中,能凝氣成丹是個奇跡,升到吸氣三重就算了不起了。再修行下去,不僅艱難,可能還有危險。不如早些中止修行,反正你有內丹。可以當一名有用的雜事人員。”

  “我覺得我選錯了道科,燈燭科并不適合我。”小蒿愛笑愛聊天,偶爾認真一次。誰也不知道她是在開玩笑,還是還在嘲諷。

  護持者臉色微變,“道統十八科,亂荊山占有七科,你覺得自己適合哪一科?”

  小蒿沒發覺對方的惱意,用更認真的語氣說:“念心科。”

  護持者臉色一沉,什么也沒說,自行離去,此后幾天都沒再出現,小蒿干脆獨自修行,甚至將禿子帶進自己的存想室,“你是道士,可是沒有身體,也能修行嗎?”

  “我不用修行。”禿子得意地張大嘴巴,讓小蒿看上腭長著的一個小圓球,含糊不清地說:“有人給我一枚內丹,雖然不太好用,但是我也能施法。”他又低下頭,亮出頭發里藏著的鮮紅魔心,“我能用這個射出紅光,在這里不能施法,我經常去碧林練功,好像比幾年前更厲害了。不信你去碧林看看,那里的樹上都有我寫的字。我一直想給小秋哥寫首長詩,可是第一句就挺難。”

  小蒿開懷大笑,覺得跟禿子聊天比存想修行更有意思。不知道為什么,她對修行一直不是特別感興趣,她當然想當道士,長壽、法術、奇珍異寶,這都是特別吸引她的東西,只是覺得不該在修行上浪費那么多的時間。

  “世界這么大,與其一動不動地活上千百年,不如數十年間行萬里路,只要心情愉快就好,何必非得長生不老?”她這句話經常惹來同伴們的嘲笑與反駁,禿子聽了卻覺得十分順耳。

  護持者放棄了這名想法不夠端正的弟子,再也沒有來過,小蒿從此跟禿子混在一起,想起來就練練功,想不起來就到處游蕩,甚至去了亂荊山西南的碧林,跟禿子比賽誰能找出最多的前代道士留下的小紙條。

  奇怪的是,修行如此不刻苦的小蒿,在夏天到來之前,居然升到了吸氣二重,例行檢查的道士發現這一點之后,不免大吃一驚。

  幾天之后,另一名吞煙道士找上門來,她說她叫孫玉露,臉上的笑容略顯嫵媚,小蒿立刻對她產生了好印象。

  孫玉露一邊用法器對小蒿進行二次檢查,一邊跟她閑聊,沒多久,孫玉露心中有數了,收起法器,問道:“你真想加入念心科?”

  “嗯,我覺得念心科好像挺好玩的。”小蒿也愛笑,她的笑總帶著幾分天真、幾分玩世不恭和幾分慧黠,在她眼里好像就沒有嚴肅的事情。

  “好吧,如果你能爭取到慕行秋的同意,亂荊山準許你加入念心科,但你要記住,你永遠都是亂荊山弟子。”

  小蒿點點頭,沒有因為愿望達成而顯得特別興奮,“那是當然,我的名字記在亂荊山弟子簿上面呢段采蒿,我會成為亂荊山第一位念心科弟子。”

  孫玉露打量著這名新弟子,神情稍顯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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