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寶貞與慕行秋,全都失去了對自己軀體與力量的控制,由他人操控,相隔數里,在一片驚濤駭浪般的雨云之上展開斗法。。。
唯一的區別是慕行秋仍保持清醒,隨時都能奪回對自我的控制權。
慕行秋第一次正面領教星落道士的實力,在這之前,他只見過星落道士與妖魔作戰,至于曾經試圖逼出魔種的申準,從始至終也沒有使出全力。
楊寶貞右手捏法訣的速度快得驚人,仿佛撥弄琴弦一般,五指隨時都在變化,她是五行科高等道士,同樣能召出五彩巨龍,表面上它只是與黑鞭纏斗,其實每一次法訣調整,巨龍的力量與攻擊方式都會隨之發生微妙的變化。
那條不受慕行秋控制的黑鞭,力量翻了數十倍,在魚龍陣的支持下,它已經遠遠超出吸氣境界和幻境第三層所能達到的極限,不僅接住了敵人的法術,慢慢地甚至生出反攻之意。
戰斗很快就結束了,楊寶貞的目的是尋找漏洞,漏洞不存在,她不想糾纏下去。巨龍調頭,以身軀阻擋黑鞭,楊寶貞轉身準備重回雨云之下,她已經見識到連海山修士團的威力,這就夠了。
黑鞭打散了五彩巨龍,自行縮回,蘭冰壺也無意死追濫打。
魚龍陣承受的壓力驟減,慕行秋完全是靈光一閃,突然收回對自我的控制,站起身,沖遠去的楊寶貞喊了一聲:“道火不熄!”
正在飛行的楊寶貞回頭望了一眼,看見蓮花寶座上面的青年道士高舉右手,捏出道統最基本的法訣——拇指抵住無名指,其余三指豎直,指間留有空隙,是為道火訣。
她沒做出任何反應,鉆入雨云消失不見。
慕行秋坐下重新與魚龍陣合而為一,略感遺憾。道火訣是楊寶貞在養神峰教給弟子們的第一種法訣,他對當時的場景記憶猶新,可受到亂荊山控制的楊都教卻已物是人非,連回憶都沒了。
蘭冰壺展示實力的過程沒有結束,很快又有一場新戰斗,發生在雨云之下,慕行秋盡忠職守,坐在蓮花寶座上不動,任由法力在己身進進出出,只在間隙時向下方望了一眼。這回的對手是一名陌生的亂荊山女道士,容貌比蘭冰壺還要蒼老,顯然不肯露出真面目。
慕行秋很快收回天目,默默觀察魚龍陣。
蘭冰壺的確有點本事,花兩百年時間創建并完善的陣法,將數千散修融為一體,模仿道士施展法術的方式,發揮出強大的威力,遠遠超過各自為戰的效果。
法陣突然發生劇烈晃動。好像某個部位被對手擊中了,經由慕行秋體內流過的法力暴增,他自己的內丹也以全速旋轉,為這股法力洪流做出貢獻。
如同顫栗一般的晃動感漸漸消失。法力減弱,接近于無,又一場戰斗結束了,魚龍陣仍是獲勝一方。沒有趁勝追擊,蘭冰壺已經達成目的,為連海山爭取到有利的談判地位。
過了小半個時辰。魚龍陣解散了,在極短的時間內,慕行秋又一次聽到散修的心聲,剛才那一次晃動造成至少三十名散修死亡,幸存者對法王的恐懼更深了,幾乎快要到了發瘋的地步。
為了保住性命而犧牲一只手,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可是當這只手是由數十條鮮活的生命組成時,感受就頗為不同了,散修們都知道,下一次被犧牲的人可能會輪到自己。
“咱們的交易結束了。”蘭冰壺的聲音終結了一切,慕行秋再也聽不到散修的心聲,甚至沒來得及弄清那股恐懼到底會走向何方:崩潰還是反抗。
慕行秋御劍穿越雨云,雨勢已經很小,地面只有一輛孤零零的馬車,散修與亂荊山道士都已離開。
混沌崖是一處不太顯眼的海邊懸崖,時刻都在承受海浪的沖擊,在海水的侵蝕與沖刷下,石頭上連塊苔蘚都不生,像是一只死亡巨獸的骨架。
只犧牲極少數散修就達成目標,這讓蘭冰壺心情頗佳,她站在車廂門口,微微揚頭,“三天前的這個時候,左流英跑來跟我打賭,時限已經過去,我沒有被任何人說服,所以他輸了。但你也不用遺憾,你我之間的合作非常愉快,原本我對你不抱太大希望,現在看來,沒準若干年之后你真能重建念心科。作為交易的一部分,也為了結束我對那個預言的最后一點關心,我送你這份禮物。”
蘭冰壺一揚手,將禮物拋給慕行秋。
慕行秋接在手里,是禿子的頭顱,他又陷入昏睡狀態,嘴里咬著一本薄薄的冊子,冊子還很新,似乎剛剛制作完成。
“念心科的大部分法門都在幾萬年前就被毀掉了,我在剩下的法門中當挑選了幾樣,或許對你有用。”
慕行秋將冊子收起,抱著頭顱再次御劍升起,說了一聲“謝謝”,打算去找龐山的人,他原以為左流英等人也會來混沌崖,卻沒有見到他們的蹤影。
“等等。”蘭冰壺意猶未盡,“你知道剛才與魚龍陣斗法的人是誰?”
“龐山道士楊寶貞,還有一名亂荊山道士。”
“嘿,準確地說,楊寶貞才是亂荊山道士,至于第二名道士,她叫馮再蘇,是燈燭科的隱士,年紀比我還老,估計活不了多久了。”蘭冰壺停頓片刻,仔細觀察慕行秋的神情,“馮再蘇是左流英多踏浪城找來的幫手,在你的協助下,我打敗了她。亂荊山對此很滿意,幾天之后,我將與風如晦會面,商談一個對雙方都有好處的協議。所以,你不用謝我。”
慕行秋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蘭冰壺略感失望,“沿著海岸向西北飛,你會找到左流英,告訴他,謝謝他送來的得意弟子,姨母大人很滿意,等到他被司命鼎控制的時候。沒準我會借來玩幾天。哈哈。”
“你真是一個怪人。”慕行秋又升高一點,“你早就知道左流英會找來幫手?”
“他一說要去踏浪城我就知道了。”雨已經停止,蘭冰壺的好心情也快結束,“去吧,小子,帶著我給你的書冊,左流英畢竟是個聰明的小混蛋,他知道我舍不得殺死一名大有前途的念心科弟子,所以放心地把你交給我,但我現在心結已了。以后你還是躲著我走吧,念心科唯一傳人,最好不要死在我手里。”
慕行秋向西南方望了一眼,對蘭冰壺說:“你還是輸給左流英了。”
“我不這么覺得。”蘭冰壺將慕行秋的話當成慘遭羞辱之后的徒勞反擊,一點也不相信,臉上仍然保持著笑容。
“左流英知道你是不可能被勸服的,他讓我留下,既不是為了拉攏你,也不是為了完善我的念心幻術。而是為了你的魚龍陣。”
“小子,撒謊也得有點真實的基礎,我的魚龍陣頂多相當于一名星落道士的實力,左流英就算學去又能怎樣?”
“你很久沒用預言之火觀照過自己吧?”
蘭冰壺臉色一沉。“你到底想說什么?”
“你說你只研究念心幻術,從來沒有修煉過,可是整個魚龍陣全靠幻術維持,其實你已經不知不覺學會了一點念心幻術。并且融合在五行法術當中。”
蘭冰壺臉色更加陰沉,“胡說八道。”
“你對幻術的運用頗為獨特,給我非常大的啟發。這就是左流英想要的結果。”
“笨蛋,你的幻術才只是第三層,就算受到啟發又如何?左流英想憑魚龍陣打敗亂荊山嗎?癡心妄想。”
“我們沒有五千散修,用不上魚龍陣,可是我有十萬魂魄。”
慕行秋向西南方飛去,數里之后,地面上有個聲音在叫喊,“慕道士,帶上我,我還有很多秘密…”
慕行秋降低,抓住半妖飛跋,繼續前進。
蘭冰壺有機會攔住慕行秋,但她什么也沒有做,只是沉默地望著龐山道士的身影,直到慕行秋徹底消失,她也沒有動一下,“用魚龍陣催動魂魄之力?愚蠢,這絕對是愚蠢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實現。”
蘭冰壺嘴里這么說,心里卻還是存有疑惑,隨手一指,濕漉漉的石頭上升起一堆綠色的預言之火,離她只有數尺之遙。
她至少有一百年沒有面對預言之火存想了,對陰陰科道士來說,這根本算不上考驗,她很快進入存想狀態,又很快退出來,在綠光的映照下,整張臉孔第一次顯露出無可挽回的蒼老與疲態。
“兩個混蛋。”她嘀咕道,好心情全都沒了,“我要去亂荊山,我要親眼看到你們淪落深淵。”
慕行秋沿著海崖飛行,不理睬飛跋的討好與嘮叨,在二百里之外的空中見到了龐山道士發出的信號:一團凡人看不真切的火球飄在高空。
龐山道士都在,還有亂荊山的孫玉露和那個被魚龍陣打敗的馮再蘇,以及另外幾名陌生的道士,從發髻和簪子的形狀判斷,居然來自不同的道統。
慕行秋尚未落到地面,楊清音就迎上來,“聽說你也在蘭冰壺的陣法里?你知道陣法攻擊的人是誰嗎?還有申庚跑哪去了?你知道蘭冰壺將養神峰送給亂荊山當禮物了嗎?”
楊清音的問題太多,慕行秋回答不了,直接走向左流英,舉起纏繞著霜魂劍的左手,“這就是你的目的?”
左流英點點頭,“我希望由龐山弟子驅動秦凌霜的魂魄。”禁秘科首座的回答就此結束,轉向十余里之外的森林,“人齊了,出發去亂荊山吧。”
除了左流英和慕行秋,其他人都一臉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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