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行秋高高舉起霜魂劍,以劍為中心,圈起一陣黑色的旋風,逐漸向外擴張。
旋風的速度并不快,只是力量大得驚人,剛一轉動,就將五彩長龍甩回申繼先身邊,第一圈完畢,祖師塔念心傳人拋來的金色長鞭也被迫后撤,第二圈的時候,旋風已經擴成參天大樹,風眼正中間是慕行秋和劍,邊緣則是孫玉露。
旋風拔地而起,越往上變得越大,頃刻之間,數百只紙符幻化而成的兵器都被卷了進去,旋風很快長大百余丈,攪動了整個天空的烏云,覆蓋的范圍迅速達到百余里。
介河東岸的軍隊陷入了驚慌,早已備好的馬匹簌簌發抖,許多臥倒在地,仍然站立的那些也邁不出一步,就連曲循規專用的十六匹神駿也被頭頂的烏云驚嚇,嘶鳴數聲,跪在地上擠成一團。
牲畜慌亂,士兵也不能鎮定,人人都想跑,都想拿鞭子抽打馬匹,可是連手指頭都動不了,呆呆地望著壓頂的黑云,明明感覺到這是滅頂之災,卻生不出逃跑的勇氣。
只有少數人靠著符箓的力量壓制住心中的恐慌,沒有坐騎,就用兩條腿奔跑。
斷流城客棧里,吸氣道士們感受到了城外驟然加強的力量,也看到了頭頂的黑云,于是同時增加法力,跳蚤全身光芒四射,頭頂的祖師塔更是亮得耀眼,二十九名念心傳人雙手舞動,捏出種種法訣,催動金色長鞭。
可金色長鞭仍在退縮。
申繼先也在后退,身為星落七重的道士,他還有更強大的法術沒有施展出來,可這回的對手不是妖族,是一名曾立過大功的龐山道士,他以五龍護體,運用法術猛地大喝一聲:“慕行秋,速速醒來!”
慕行秋覺得自己一直都很清醒,他只是被霜魂劍中的力量迷住了。
所有魂魄都被吸進來了,前后幾場戰爭留下的魂魄,無論人類還是妖族,通通被拘進了霜魂劍,他不懂燈燭科的法術,不會控制這股強大無比的力量,也不想控制,他發現劍中釋放出來的力量越強大,他的感覺越敏銳,敏銳到快要能分辨出魂魄的存在。
他想找出芳芳。
可是還差一點,他進不去霜魂劍,只能不斷激發它的力量,無數魂魄形成的力量。
申繼先的叫聲在他耳邊響起,如驚雷崩山、似獅吼虎嘯,他聽得清清楚楚,卻不想回應,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正用幻術向霜魂劍內部滲透,里面的力量出來的越多,進去的可能性越大。
禿子突然從慕行秋身后躥出來,用三縷頭發將自己拴在慕行秋的發髻上,然后沖著他大聲喊:“小秋哥!小秋哥!”
他一遍遍地叫喊,中間不做停歇,他的聲音沒有申繼先響亮,卻像銅鈴一樣尖銳吵鬧。
慕行秋微微歪頭,不得不開口,“禿子,別搗亂,我在找芳芳的魂魄,就在這柄劍里面。”
“芳芳死啦!芳芳死啦!”禿子換了一句口號,叫得更加快。
旋風外面,申繼先取出一根如意,準備施展更強大的法術,他不能再這么任由慕行秋瘋狂下去,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名弟子入魔。
禿子還在叫喚,突然從他的腦袋里傳出另一個聲音,與他的叫聲截然不同,卻互不干擾,“慕行秋。”那個聲音極為快速,一晃而過,但明顯是個女聲。
慕行秋心中一震,高空中的黑云突然凝固,下面的旋風旋轉得也慢了。
禿子又叫了幾聲才反應過來,莫名其妙地問:“誰?誰在我腦子里說話?”
“是我,慕行秋,能聽到我說話嗎?”
原來是楊清音,禿子頭頂冒出白煙,他作為傳音香爐又發揮作用了。
慕行秋大失所望,連說話聲音都變得苦澀了,“聽到了。”
“還記得你父親說過那些話嗎?”
“活著不易。”
“嗯,活著不易,尤其是你,因為在你身上同時活著兩個人,一個是慕行秋,還有一個是秦凌霜,你若入魔,她也入魔,你若死去,她也死去。”
“我只是想找到她在哪里,太多魂魄了。”慕行秋突然傷心不已,“太多魂魄了,芳芳不習慣那么擁擠,道士都不喜歡擁擠,我只是…”
“你也是道士。”楊清音耐心勸導,“你說過你是窮人家的孩子,不怕意外,可是你也沒必要硬往意外身上撞,對不對?我們都不希望秦凌霜死,可她是為你而死,不要辜負她對你的情意。你知道你有多幸運,這么多道士都要用法術結緣、斬緣,可你們不用。”
“我不想斬緣。”慕行秋的心在一點點沉下去,強大力量帶來的興奮漸漸冷卻,藏在下面的悲傷重新泛起,霜魂劍也隨之冷靜下來,劍身上的光芒閃爍得不再那么厲害,黑色的旋風正在慢慢散去,“我剛才好像聽到她的聲音。”
“那不是她的聲音。”楊清音略顯嚴厲,“左流英說了,那是祖師塔護持之力的效果,他向你那里派出十一個金色小人,是他們對你說話,不是秦凌霜。死亡就是死亡,不會因為任何原因而改變,你得堅強起來,面對事實。”
“芳芳碎丹之前曾經告誡我不要認輸。”
“她說得對,不要認輸,魔念就是你的敵人,別向它屈服,那不是你的性格,野林鎮的慕行秋不是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嗎?你可以帶著情劫修行,帶著芳芳修行,繼續你的逆天之術,但是不要向魔念認輸。”
楊清音停頓片刻,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艱辛,每個人都有,你不是唯一身負悲傷的人,活著不易也得活著,不為別的,就為一句‘不認輸’。”
黑云散去,月光撒落,陰冷與潮濕突然間消失無蹤,依然寒冷,卻冷得干爽透徹。
金色長鞭退回城里,申繼先也收起了五色長龍和法器,可他忍不住想,這名念心科道士還能在修行正途上堅持多遠?
慕行秋手中的黑色長鞭仍然纏繞著孫玉露,手里的霜魂劍已經恢復正常。
禿子頭頂的白煙漸漸消散,只剩輕微的一點,他輕輕嘆了口氣,“老娘真會說話,除了她,再沒人能勸動你了。”
不用親手殺死一名龐山弟子,申繼先松了口氣,“好了,慕行秋,放下劍,把亂荊山的道士也放了吧,她已入魔,沒必要…”
“我沒有入魔。”黑色長鞭縮回慕行秋的袖子里,孫玉露現身了,她臉上帶著微笑,神情平靜,果然不是入魔的樣子,“謝謝你,慕道士,我欠你一個人情。”
這是道士的感謝,意味著慕行秋真的幫了她一個大忙,而她絕不會忘記。
孫玉露轉向申繼先,“前往亂荊山的事,天亮再談吧。”說吧降到地面,施法浮起八名亂荊山道士,一塊離去,她們沒有進城,而是奔向了北方。
申繼先原以為慕行秋徹底得罪了亂荊山,沒想到最后會是這樣的結局,“你都做了什么?”
慕行秋正要開口,一支長達十余丈的巨矛在空中顯現,直刺他的頭頂。
介河東岸的符箓師們奉命又發出一招,這一次他們集中全部力量,務求一擊必中。
申繼先右手一揮,彈出一條白色利刃,將巨矛斬為兩截。可巨矛沒有被擊飛,兩截仍然連在一起,繼續刺向慕行秋。
龍賓會符箓師自有其獨到之處,申繼先一時大意,再加上手臂在決戰受了重傷,竟然沒能將它止住,再想出第二招已經來不及了。
慕行秋再次舉起霜魂劍,正對巨矛,劍矛撞擊,針鋒相對。
“愚蠢的凡人。”申繼先惱怒地嘀咕一聲,在他眼里,符箓師與凡人無異,只是會些法術而已。
巨矛像一頭魯莽的獵犬,只管沖向獵物,不管自己實力強弱,矛尖粉碎,后面的矛桿跟上,第一截化為成粉末,第二截繼續,十余丈的長矛逐漸變短,它不是霜魂劍的對手。
對決即將結束,禿子的腦袋里面突然傳出楊清音的驚呼,她是道門之女,雖然脾氣蠻橫,可是從來不會大驚小怪,這一次卻顯出實實在在的慌張。
五行科首座和慕行秋同時扭頭,斷流城內的客棧里飛起一個人,瞬間躥至百丈空中,向城外的兩名道士望了一眼,舉起手臂,像是在招手,隨后調轉方向,化作一道光,向南方飛去,速度極快。
“怎么會是他?”申繼先認出是誰,不由得大吃一驚,立刻就要向客棧飛去。
慕行秋更加驚訝,催動霜魂劍對抗長矛,他要追上那名南去的道士。長予只剩下短短一截,突然劇烈顫動,全部碎裂,露出了藏在末端的一根細針。
細針刺進了劍身,奮力向劍柄游動。
慕行秋神情微變,清楚地感受到這不是符箓的力量,而是五行法術,來自那名逃出客棧的道士。他立刻一心二用同時施展幻術,他不懂燈燭科法術,只會用幻術激起劍內的魂魄之力,直來直去,沒有技巧,激發的力量霸道得連他自己也控制不住。
細針被彈了出去,飛到高空,肉眼已不可見,然后爆裂了,千萬條閃電向四面八方延伸,轟鳴聲驚天動地,連飄在空中的申繼先都感到身子一顫。
這不是符箓力量,而是十萬多只魂魄的力量!
這樣的力量由吸氣道士發出,五行科首座駭然失色,甚至忘了飛向客棧。
慕行秋搶先向南方追去,他認出來那個逃走的道士,雖然只是一瞥,雖然容貌發生很大的改變,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從客棧里逃走的人是申庚。
申庚明明在養神峰里,尚未凝氣成丹,怎么會突然跳出來,還能化光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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