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群慢慢逼近,棗紅馬驚恐地小步后退,有意轉身逃跑,又不想離小秋太遠,焦躁不安,四只蹄子在草地上踩來踩去。
小秋轉身沖棗紅馬安慰性地噓了一聲,脫掉外面的藍袍,露出里面的短衣長褲,緊了緊腰帶,準備迎戰。
“草地足夠大,為什么不讓大紅棗吃?”小秋高聲質問。
馬群停在數十步之外,一匹明顯是頭馬的強壯黑公馬揚脖發出長長嘶鳴,示威似地原地轉了一圈。這群馬與眾不同,不僅比普通馬高大得多,而且全都長著極長的馬尾,垂下的時候幾乎能碰到地面,顏色各異,在陽光的照耀下奕奕生輝,相形之下,棗紅馬瘦小得像只驢,尾巴普通得如同一根光禿禿的掃把。
“尾巴好看也別太得意…”
黑色公馬突然躥出,風馳電掣般眨眼工夫就到了小秋面前,眼看就要相撞時猛地止步,前蹄高高抬起,像個巨人似地聳立。
小秋下意識后退兩步,黑公馬前蹄落地撲空,馬上靈活地轉身又揚起后蹄,小秋閃身躲避,雖然沒被踢著,臉上身上卻落了不少泥土與草屑。
黑公馬得意洋洋地小步跑回馬群,仿佛十分滿意自己的“下馬威”。
原來這就是從前的牧馬人鼻青臉腫的原因,他跟棗紅馬一樣,被一群長著華麗尾巴的本地馬給欺負了。
小秋撣掉身上的土塊,扭頭對驚恐不安的棗紅馬說:“別怕,我能打過它,待會你就能隨便吃青草了。”
棗紅馬不知是否聽懂了小秋的話,但它的確安靜不少,四蹄不再亂踩。
對面傳來一連串清脆的嘶鳴,一匹半歲左右的雜色小馬駒在原地又蹦又跳,甩動著金燦燦的長尾,像極了撒嬌的兒童,馬群讓開,給予它鼓勵性的叫聲。
小馬駒跑來,速度逐漸加快,快到近前的時候,它也想來一次突然止步,然后揚起前蹄,可它還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力量,整個身體都要撞在人類身上。
若是在從前,相撞就是最正常的結局,牧馬人躲不開,很多時候也不敢躲,寧可被馬駒撞一下,也不愿得罪那些正在觀望的成年馬。
這一次也撞上了,但是倒下的不是人類,而是那匹精力旺盛的小馬駒,它倒是沒有受傷,倒在地上立刻翻身站起,大概從來沒有過類似的遭遇,一時間茫然失措,待了一會兒,突然轉身向馬群跑去。
小秋試過小馬駒的力量,信心更足,沖馬群招手,“原來你們吃硬不吃軟,那就來吧,我正想活動活動筋骨呢。”
馬群聽不懂人類的話,但是能看出他的得意與挑釁,齊聲嘶鳴,一匹高大的栗色馬走出來,前蹄在地面刨動數下,驟然加速,鬃毛與長尾在風中飄蕩,像是兩團火焰。
小秋心中發狠,大吼一聲,竟然沖向了栗色馬,即將碰撞在一起的時候,縱身一躍,抱住馬的脖子,空中轉了一圈,借著整個身體的力度,硬生生將栗色馬扳倒在地上。
栗色馬沖力太強,在草地上滑出幾丈遠才爬起來,驚慌失措地抬蹄就跑,甚至沒發現自己跑錯了方向。
最初的那匹黑色公馬出來了,它是馬群的首領,最為強壯,這回它不再虛張聲勢,而是要實實在在給人類一個教訓,它們才是這片草地的主人,所謂的牧馬人只是提供豆子的奴隸而已。
幾乎沒有加速的過程,黑馬邁步即是全速前進,幾十步的距離對它來說近在眼前。
小秋原地扎個馬步,黑馬剛剛揚起前蹄準備狠狠踩下去,他舉起雙手,托住兩只碗口粗的蹄子,猛地向上一掀。
整個馬身在空中翻了一圈,重重摔在地上。
馬群驚動,同時轉身逃跑,百步之后才回身張望。
“沒義氣。”小秋嘀咕道,走到黑馬近前,將它扶起來,這時才更加直接地感受到它的強壯,腿上的肌肉像是一塊塊鐵板,堅硬無比。
“這就是恃強好勝的下場。”小秋教訓道,“這里的草夠你們吃十年,分一點給客人有什么了不起的?難道你不懂得待客之道?虧你們還是龐山道統的馬,還不如普通的凡馬…”
黑馬起身站穩,它聽不懂人類的嘮叨,只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首領的位置大受影響,突然轉身,揚起后蹄狠狠踢向陌生的人類。
小秋突遭意外,來不及閃躲,伸出雙手,同時下意識念道:“錯或落弱莫!”
五字咒語顯出了令小秋驚異的力量,只見黑馬的兩只后蹄停在半空中,不上不下,任它使勁兒踹動,卻像是深陷泥淖,只能在極狹小的范圍內動彈。
黑馬的重量可是幼魔的幾百倍。
小秋心中一陣狂喜,不知是豁通三田的原因,還是女祖鍛骨拳的功勞,咒語的威力比在鏡湖村的時候強大多了。
小秋感覺到束縛的力量正在減弱,急忙又念一次,每次都只能維持一次深呼吸的時間,而且得繃緊肌肉、集中精神。
黑馬嚇壞了,拼命掙扎,仰頭長嘶,那些馬沒有過來幫助,反而跑得更遠了一些,它們畢竟是一群畜類,除了尾巴和個頭,沒有更多特別之處。
一炷香的時間過后,黑馬屈服了,沖小秋垂下頭,低聲打響鼻。
小秋更累,強撐著大聲道:“認輸了?棗紅馬可以吃草了?”
黑馬居然點點頭。
小秋已經堅持不住了,他不再念咒語,等束縛力消失,一屁股坐在地上,覺得兩條胳膊像是不屬于自己的。
黑馬得到自由沒有借機進攻,撒腿就跑,好遠之后才轉身回望,緊接著又跑,帶著馬群翻過一道坡坎,再也沒有出現。
過了好一陣,小秋才勉強起來,嘀咕道:“這是什么鬼地方,連馬都要欺負弱小。”然后沖著棗紅馬笑道:“還等什么,吃草吧,這可是我拼命給你爭取來的權利。”
棗紅馬年紀不小了,突然撒歡似地連蹦帶跳,低頭吃了幾口草,跑到小秋身邊,親昵地蹭來蹭去,然后繼續吃草。它在這片山谷里毫無地位,只能勉強維持生存,今天總算可以盡興吃草了。
“別著急,慢慢吃。”小秋撫摸棗紅馬的脖子,等它吃了一會,說:“跟我走,我帶你吃豆子,比這有營養。”
小秋給棗紅馬單獨加料,怕它撐壞了,沒給太多,自己回房躺下休息,他實在太累了,念心咒語一點也不省勁,反而比近身搏斗更耗費體力。
這可能是因為沒有內丹的原因。
小秋覺得念心科沒什么不好,有厲害的拳法,有可靠的咒語,雖說傳人都是面帶戚容的女子,對他卻沒有影響,可惜,就算他想加入念心科,也找不到可以投奔的師父。
念心科中斷數千年,傳人估計早就死光了。
小秋深感遺憾,最后一次思祖的時候,他就應該向念心科表達加入的想法,沒準女祖還會再教點什么,現在他卻再也沒有機會進入祖師塔了。
當天夜里,小秋在外面的空地上練功,馬群過來吃夜料,遠遠地觀望好一會才靠近馬槽,小秋也不搭理它們,只顧打拳。
馬群漸漸安心,幾匹馬甚至在棗紅馬身邊繞來繞去,似乎想通過它討好新來的牧馬人。
接連幾天都平安度過,三天后一批弟子過來送草料,見小秋身上竟然沒有一點傷痕,無不大吃一驚。
四五天之后,馬群與小秋達成和解,其中兩匹馬甚至允許這個人類騎在背上,帶著他跑遍整個山谷。
山谷占地頗廣,除了馬群,偶爾也能見到其它動物,站在北邊的山頂,隱約能望見老祖峰,小秋只看了一次,就再也沒去北山。
他每天的大部分時間仍然用來練功,比在養神峰的時候還要刻苦,他現在只有一個愿望:芳芳能盡快掌握凝氣成丹的法門,然后過來傳授給他。
第六天正好是十二月初五,小秋一大早就起身去致用所,他要補充食物,還得再帶幾件衣服,如果能長久住下去,他想把自己的藤箱也帶過來,那里裝著私人物品,包括二良留給他的百潤丹,即使是在天劫未能圓滿度過的時候,他也沒有服用。
他來得太早了一點,村里的弟子們都出外干活,張靈生將補給拿出來,臉色卻陰晴不定,他本以為不動聲色地教訓了慕行秋一頓,沒想到對方活得好好的。
“我想一直放馬。”小秋說。
“那可沒準。”張靈生拖長聲音,盡量顯出幾分威嚴,“致用所里的活兒都是輪流分配的,我可保證不了你下個月要做什么。”
“那就很遺憾了,下一個去放馬的人,很可能遭受重創,這里不缺草藥,是吧?”
“放肆,你敢威脅我?”張靈生面紅耳赤。
“你誤解了。”小秋平靜地說,“你也知道,那群馬不好對付,我好不容易把它們制伏,換一名牧馬人,馬群很可能會狠狠地加以報復。除非你再派一名豁通三田的弟子過去。”
張靈生的臉更紅了,他才是洞開七竅的境界,幾年前在慕行秋面前還占有幾分優勢,現在卻完全處于下風,“反正一時半會不會換人,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
小秋滿意地離開,來到大良等人居住的房間,找到自己的藤箱,打開之后發現里面最有價值的幾樣東西全沒了:百潤丹、半只銅環、銅錢、數枚妖丹、三套衣服,一樣未剩。
難道是大良收起來了?小秋坐在屋子里等待,反正他也要跟大良說幾句話再走。
午時前后,出去干活的弟子們陸續回來,大良頭一個進屋,看見小秋嚇了一跳,兩步跑過來,驚惶地低聲說:“你怎么回來了?”
“我來領取補給,大良,我的東西…”
大良拉著小秋的胳膊往外拖,“快走快走,千萬別讓人發現你。”
“等等,到底怎么回事?誰又欺負你了?告訴我。”小秋站在原地不動。
“是老娘,老娘要收拾你。”
“老娘?周平他們的娘?”小秋更加摸不著頭腦。
“不是,老娘是致用所里唯一凝氣成丹的人,會法術,你打不過!”
話音剛落,周平高大的身影擋在門口,冷冷地說:“慕行秋,來得正是時候,走,跟我去見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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