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風雨飄搖,整個血沙侯陣營,短短時間內變得千瘡百孔,竟然有了轟然坍塌的趨勢。
高階天仙的失蹤,令兩個小家族都不穩了,他們正在商量,是不是要棄了基業,移居其他四域。
這兩個家族,在血沙侯的陣營里,都不算多大的,跟鄭家的關系也遠,按說不該如此緊張才是。
但正是因為關系遠,這兩家反倒覺得有點冤枉——幫血沙侯沖鋒在前有我們,但是吃肉喝湯的時候,我們反倒要吃一些虧。
不過這個道理,沒辦法跟陳太忠講,那廝就不是講理的人。
巧器門被滅的時候,山門內外遭殃的人,足足有幾十萬,而他們的死亡,只是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靈仙女仆。
幾十萬人里,有冤枉的嗎?肯定有啊!但是陳太忠手軟了嗎?沒有!
若說巧器門內的弟子都該死,宗產內的人,卻未必個個有取死之道,原因很簡單,陳真人為了徹底地報仇,種了九個蘑菇,那些不幸的人,只能說他們活該遇上了。
報仇時產生的誤傷,甚至算不到必須血親復仇里——大人物的恩怨爭斗,小人物貿貿然插進去,死了也活該。
風黃界的官府,也支持這樣的認知——官府中貴人太多,誤傷別人也是常事。
被滅殺滿門天仙的鷹武伯,就是個典型例子,鷹武伯從來沒有招惹過陳太忠,哪怕是在幽冥界,他負責的地方。也跟陳真人肆虐的地區。相距甚遠。
無非他是血沙侯麾下著名戰將。又是封爵,不殺他殺誰?
這兩個小家族不敢賭,商量好了打算搬遷,結果他們族中都有血沙侯的暗子,事機不密,被鄭家察覺了。
盛怒的侯爵府派了人過去,斥責他們行事不成體統,并且要他們給出理由。否則軍法從事——你們可都還算是軍隊的人。
陳太忠的報仇,并不顧忌軍隊啊,這兩家也嚇壞了,苦苦哀求,說我們知道錯了。
不過血沙侯的軍法隊,不是開玩笑的,直接斬殺了一名天仙加十五名靈仙,將兩個家族殺得只剩下游仙之后,全部發配到幽冥界挖礦。
為了穩定人心,這個事情必須這么做。侯爵對此并沒有什么內疚——關鍵時刻,出現了家族的背叛。我不殺你的話,就只能等別人來殺我了。
其中一個家族,是血沙侯曾經的貼身侍衛組建的,侍衛已然死亡,其子現為族長,侯爵對此也不手軟,他殺過的人實在太多了。
但是侍衛之子在死前,說了一句話,傳到了他耳中,令他感觸頗深。
“我們也不想背叛血沙侯,陳太忠來屠戮我家族之際,我也能拼死抵抗,但是,我就問一句…侯爺會派來援兵嗎?我們的抵抗,有意義嗎?”
這就是邊緣附庸的悲哀,他們是小勢力,抗風險能力極低,但是上面還不夠重視,注定是炮灰的命,所以才想遷居避禍。
血沙侯心狠手辣,不是心靈雞湯導師,不會由此感悟出很多人生哲理,面對背叛,他毫不手軟,但是同時,他也聽明白了清楚一點——故人之子,似乎也是別無選擇了。
小勢力能別無選擇,中小勢力自然也能,然后就會擴展到骨干勢力。
再然后…血沙侯府,大約也可以考慮削爵了。
“該死的七支啊,”他重重地嘆口氣,只是因為一點蠅頭小利,就得罪了陳太忠這樣的人物。
若是能像地球界的電影一般,有“重生”的可能的話,他絕對不會容忍七支如此亂來。
或者不動手,或者斬草除根,哪怕出動玉仙殺游仙都認了,斷不能落入如此境地。
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再怎么后悔也晚了,而且他現在顧忌的,并不僅僅是陳太忠,“皇族趁機出手,殊為可恨,我鄭家并不是一定要跟左相走的,但是…皇族招攬鄭家了嗎?”
皇族當然不會招攬鄭家,在血沙侯還是個靈仙小兵的時候,他的身上,已經深深地打上了左相的烙印。
“此刻轉投皇族,也還是有機會的,”他身邊一名中年文士輕聲發話,赫然也是一名玉仙。
“小叔你不知,真的是晚了啊,”血沙侯輕聲嘆口氣。
他的小叔,比他還小五十歲,嚴格來說是遠親堂叔。
不過小叔的資質驚人,他在有了一定地位之后,大力提攜族人,所以小叔現在的修為,是玉仙二級,比他四級的玉仙有所不如,卻是鄭家真真正正的第二個玉仙。
整個鄭家,只有這兩個真人,其他的都是強征或者攀附來的,原本還有個更遠的遠親,也玉仙了,但是在幽冥界挑戰陳太忠,被廢去了修為。
“但是左相對咱們不做支持,”中年文士嘆口氣,“趁著手上實力沒有大損,還是盡早投靠皇族,哪怕投靠牧守使也行…再等可就來不及了。”
牧守使是功勛陣營的人,并不完全緊跟皇族,這個陣營衰敗得很厲害,可無論如何也是一大勢力,比風頭正盛的左相陣營差,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最為關鍵的是,北域官府的不配合,才令侯爵府如此地被動,而北域官府,正歸北域牧守使管轄,對于下面道、郡和城鎮的管理,牧守使有發言權。
投靠牧守使?沒用啊,血沙侯面無表情,心里卻是在暗嘆,“你覺得事急相投,人家會相信咱們嗎?”
這是他無法轉變陣營的關鍵,平常時候他投效過去,不管是牧守使還是皇族,絕對會笑納這一股勢力,但是事急相投,能有多少誠意?
中年文士怔了一怔,微微頷首,“也是,他們還得擔心,咱們把陳太忠的因果帶過去…沒準會認為,這是左相的禍水東引之策。”
誰說不是呢?血沙侯的臉色,越發地黑了,“左相也不是不想支持咱們,府中有真人就是左相差遣而來,具體是誰我就不說了…”
頓了一頓之后,他又艱澀地發話,“左相不是要放棄本侯,只是他還得防備官府的黑手,無法再給咱們更多的幫助。”
“也是,”中年文士點點頭,他倒同意這個說法,“最近的一連串襲擊,背后明顯有官府的影子,陳太忠怎么可能有分身術?”
“不是官府,”血沙侯搖搖頭,斬釘截鐵地回答,卻是不說原因。
不是官府?中年文士沉吟一下,想到侯爵是消息靈通之輩,定然是從官府那里得知了一些消息,不過這涉及到了左相在官府的暗子,他是真不能再問了。
于是他問起另一個問題,“莫非是其他勢力落井下石?”
“落井下石是有的,”血沙侯面無表情地回答,“但很多也是自發的,咱鄭家興旺了這么些年,少不得要跟人結下梁子。”
他說的這個才是實情,某一勢力的崛起,必然會跟人產生各種利益糾葛,所謂的什么和平崛起,那純粹是扯淡,資源就那么多,你得的多了,別人就少了。
更別說血沙侯是得了左相的看顧,崛起的過程中,更是充滿了各種血腥。
中年文士沉默半天,又是一聲長嘆,“那最令人擔憂的,就是官府尚未出手。”
血沙侯的臉色更黑了,良久才輕嘆一聲。
他一直是以強橫和鐵血示人,想要見到他嘆息,實在是太難了,不過很顯然,他小叔的話,說到了他的心里,“是啊…官府尚未出手。”
這才是他最為擔心的,須知收回去的拳頭,比打出去的拳頭,可怕多了。
一直以來,他都沒怎么把陳太忠放在心上,因為他認為,不管對方是散修也好,是宗門客卿也罷,都是官府陣營的對立面。
對方想要尋仇,左相加官府,這樣的組合,會令絕大多數的修者望而生畏。
就算是真仙,也架不住幾大勢力的聯合剿殺,別說真仙了,就連天極宗和陽明宗這種龐然大物,也會在幾大勢力聯手之下,轟然崩塌。
但是當陳太忠揚威于幽冥界,官府有所退縮之后,血沙侯終于感覺到:事情有點不太妙,似乎已經不是他此前算計的那樣了。
現在倒好,官府不但不聯壓異己,反而是幫陳太忠打擊自己。
可是他還不能說什么,因為官府…尚未露出真正的獠牙。
此刻,他忍不住又嘆一口氣,“官府這群雜碎,果然是最不可信的,毫無臉面可言。”
他卻沒有想到,別人也是這么評價他的——若不是侯爵府不要臉地強搶一個游仙的東西,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嗎?
就在此刻,外面快步走進一個天仙來,一臉的欣喜,“啟稟伯爵,有陳太忠的消息了,那廝在偷襲碧血天地兄弟之時,中了繞魂絲!”
“當真?”血沙侯蹭地就站了起來,異常地激動。
繞魂絲乃是萬年冰蠶吐出的最后一截帶血絲線煉制而成,極為罕見,此物煉化之后是無色無味的液體,用特殊手段激發,可化作氣體附著在神魂上,九日之后方始散去。
這是一種極為高明的追蹤手段,煉制者可借此鎖定對方行跡,以風黃界之大,也無處遁逃。
陳太忠最令人頭疼的地方,就是孤魂野鬼行蹤不定,如果真的能被發現行蹤,就算他修為再高,也架不住六名真人的剿殺,更別說血沙侯還有戰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