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冷風。
葉鋒眼前,是一家小店。店雖小,人也少,但這小店卻決不普通,小店的主人不普通,今晚來這小店的客人們,同樣不普通。
小店對面,是一棟蕭索府邸,名字叫“興云莊”。現今這府邸雖已破敗,但聲勢之大,名聲之隆,堪稱當世第一,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
這興云莊,赫然便是曾經的李園,老李探花的李園,更是“小李探花”李尋歡的李園!
試問當世,但凡是與小李探花牽扯一起的,哪樣東西,豈會一般?又豈能一般?
這小店主人便是那駝子,孫駝子。
‘平湖’百曉生兵器譜上,排行第一的,是妙參無方的如意棒,“天機老人”孫老頭。而孫駝子這姓,便是“天機老人”孫老頭那個“孫”!
王憐花曾有恩于他,后跟沈浪、熊貓兒等人揚帆云游海外前,曾有事交托于他。大丈夫一言九鼎,別人有恩于他,他便要報,無論如何!
于是,他便耗費十余年光陰,心雖有怨言,卻仍恪守承諾,死死守在這府邸之外,一步不離,孤苦伶仃,十余年也未曾與家人團聚。
所以孫駝子、阿飛全都不愿受人恩惠,一點恩惠也不愿!
那醉鬼一般,落魄的中年人,自然便是赫赫有名的小李飛刀李尋歡。而那辮子姑娘,自然也便是孫小紅,天機老人孫老頭的孫女。
既來之。則安之。
葉鋒輕笑一聲。施施然走進小店。隨意找了一個酒桌坐下,叫了幾碟下酒菜,又叫一壺酒。
仿佛生怕別人不知道,又仿佛是在怒刷存zài感,哐當一聲,賣相風騷的斬龍劍,直接擱置在桌上。
倘若自己記憶沒出現偏差,今夜這小店。怪客將是一波一波的,現下自己能做的,安靜看戲便可。
他眼中,別人是怪客。但在別人眼中,他又何嘗不奇怪?
孫小紅便睜大眼睛,疑惑地望向這邊,似在腦海中,苦苦搜尋與葉鋒有關,與那把注定不凡的兵器有關的記憶。結果自然是徒勞的。
正在此時,一個蒼老的聲音。遠遠傳進店來:“好劍!”話語之中,流露出不加掩飾的贊賞。
天機老人!
葉鋒嘴角微微彎起。
老實說。他對這只會打嘴炮的老頭,印象不是太好。當然,也不至于太壞。雖一戰便死,但畢竟是兵器譜上,排名第一的彪悍存zài。
當世武功,處于神魔之間,遠遠甩開其他人的,不過三人,一個是他,余下兩個,便是上官金虹和李尋歡。
武功練到他們那個等級,勝負之分,已到了風清揚口中的,“說不定是你高些,也說不定是他高些。”
影響勝負的因素駁雜,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不可能。
也許是剎那心性,也許是競技狀態,也許是周遭環境,又也許是大小解,不合時宜地出現…
所以,排行第三的李尋歡,能干掉排行第二的上官金虹;而排行第二的上官金虹,又能殺掉排行第一的天機老人。
聽到這個聲音,孫小紅猶如鴿子一般,飛奔出去,歡叫道:“爺爺!”
片刻之后,孫小紅便擁著一個須發銀白,飄然似仙的老人,走進店來。兩人不往他處去,徑直走向葉鋒。
不等天機老人開口,葉鋒右手一擺,笑道:“老先生不必客氣,請隨意。”
兩人隨即坐下,天機老人微微一笑道:“小郎君,你小小年紀,目光卻凝而不散,隱有圓潤之意,內功之深厚,已然絕頂。請恕老朽孤陋寡聞,竟毫沒印象…不知小郎君怎么稱呼?”
葉鋒九陽神功已將近大圓滿,內功醇厚,沛然難當。所缺者,不過是一個類似乾坤一氣袋奇遇,只需打通全身百穴,過了最后一個大關,登時就將進入一個截然不同的境界。
盛名之下無虛士,不愧是兵器譜上排第一。
葉鋒微微一笑道:“在下初涉江湖,前輩不知,倒也正常。我姓‘葉’,單字一個‘鋒’。說來有趣,前輩是天機老人,在下也有一個綽號,‘上天下地神鬼莫測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天機子葉鋒’!”
孫小紅一個沒忍住,一口酒水便噴了出來,瞪著葉鋒,沒好氣道:“你、你這人…”
非但是她,就連天機老人,也都認為葉鋒是在說笑話。
葉鋒微微一笑,也不解釋。
天機老人面上不動于色,心下卻極為震動,眼前這人,年紀輕輕,名不見經傳,一身內功卻駭然聽聞。非但如此,更上來便指出自己的身份,這份眼界,也足夠駭人。
天機老人笑道:“有趣,有趣…不知小郎君這劍怎么稱呼?今夜來此,又是為何?”
葉鋒抿了一口酒,笑道:“這劍名為斬龍劍。”
天機老人再次贊道:“好劍!”頓了頓,嘆道,“倘若百曉生重排兵器譜,小郎君這斬龍劍,足可排進前十!”
葉鋒微微搖頭,不置可否地笑道:“兵器譜上,‘青魔手’乃是伊哭煉金鐵之英,淬以百毒,鍛冶七年,方才制成,可說是武林中最霸道的兵刃之一。”
“小李探花那把小刀,只不過是大冶的鐵匠,花了三個時辰打造而成,但百曉生品評天下兵器,‘青魔手’卻僅僅排在第九,而小李飛刀卻排名第三!”
天機老人神色微動,點頭道:“不錯,兵器的好壞無關緊要,最主要的,還是要看使用兵器的是什么人。”
葉鋒夸獎道:“老先生是聰明人。”
天機老人面上仍舊平淡如水,心底卻哭笑不得。
年齡已是上知天命,卻被一個約莫二十歲的毛頭小子夸獎。無論是誰。都該哭笑不得。也唯有哭笑不得。
他心下同樣震駭:不驕不躁,不卑不亢,此子雖寂寂無名,卻當真了得。
適才,一番言語上的交鋒,對方自信異常,未咄咄逼人,卻是絲毫不讓。無論是機智。亦或是心性,竟隱隱壓了自己一頭,這是從未有過的。
天機老人灑然一笑道:“有趣,很有趣…老朽再畫蛇添足問一句,不知小郎君自覺你手中斬龍劍,能排第幾?”
葉鋒微微一笑,魯迅筆法道:“大約肯定是第一吧。”
呵…好大的口氣!
饒是天機老人,也不由動容。孫小紅更是冷哼一聲,瞪大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嘴角彎起。也不知是震撼,還是譏誚葉鋒囂張狂妄。
想來應當是后者多些。
葉鋒一笑置之。也不在意。
左右也是打嘴炮,又不需要繳稅,就跟做夢一般…既然要做,何不做的大一些?!
天機老人嘆道:“小小年紀,便敢出此狂言,有志氣!”
誰料葉鋒接下來淡淡一句話,卻噎得兩人話也說不出。孫小紅更恨不得立馬拿起匕首,給葉鋒這鳥人放血。
“狂言未必,有志氣卻是毋庸置疑的。最重要的原因是,我還如此年輕,年輕就能張狂,年輕也是最大的資本!兵器譜前三甲,最年輕的小李探花,也已四十歲上下,不說其他,咱熬也把你們熬死了!”
孫小紅惡狠狠瞪著葉鋒。
就連天機老人也被噎了半響,這才意識到,葉鋒身上更吸引人的,不是他一身近乎不可能的精純內功,而是天馬行空的思維、肆無忌憚的自信。
還有便是,對未來的憧憬和希望!
良久,他忽地啞然失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今日見到你,老朽忽然覺得自己老了。”
葉鋒接過話頭道:“我今夜來此,只因接到一封信,知道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天機老人道:“一封信?”
葉鋒道:“信里說,就在這興云莊內,藏有富可敵國的財富。”
“昔日李園,‘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世代積累的財富姑且不提,老李探花的古玩字畫也不提,單單小李探花的武功秘籍,就足以令世人癲狂。”
說著話,葉鋒目光似有若無,飄向李尋歡。怎奈落花有情,流水無意,后者仍跟酒鬼一般,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天機老人道:“昔年小李探花散盡家財,漂泊江湖。此事轟動一時,那時你年齡尚小,想必并不知道?”
葉鋒道:“我知道。”
天機老人道:“既然你知道,那你還相信那封信?”
葉鋒搖頭道:“我不相信。”
天機老人還未開口,孫小紅已瞪著葉鋒,氣哼哼道:“既然你不相信,那你還來?”
葉鋒笑道:“辮子姑娘有所不知…”
孫小紅冷哼道:“我不姓辮,也不叫辮子。這位老先生是誰,你已經知道;我剛才叫他老人家什么,你也知道。那么,現在你總該知道,到底應該怎樣稱呼我了?”
“知道,非常知道。”
“很好。”
葉鋒笑道:“辮子姑娘有所不知,在下旁的愛好還好,就是有一個壞習慣…”
“你、你――”
孫小紅瞪著眼睛,一陣氣結。
葉鋒繼續道:“這興云莊歸龍嘯天所有,但在下聽聞,兩年以來,龍嘯天不知所蹤,留下孤兒寡母。興云莊也慘淡度日,落魄到甚至需要主母林詩音變賣珠寶首飾。可憐可憐…可好巧不巧的是,欺負孤兒寡母,素來是在下最愛。”
“所以在下盡管不相信,可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