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立飛還沒正式上任,就敢提意見,杜運國原本是嗤之以鼻的。他心想,這應該是上面的領導,告訴了于立飛一些大托派出所的內情吧。于立飛一上任,馬上就能應景說出來,以博得自己一笑。
可是聽到于立飛提出指示牌的問題,他覺得這確實是一個客觀存在的問題。這雖然也可能是領導特意的叮囑,但是至少于立飛說的很誠懇,讓他感覺不到對方是在演戲。
“這確實是個問題,但只要是轄區內的群眾,基本上都知道派出所在哪里。”杜運國緩緩的點了點頭。
于立飛提的問題很實際,這確實是個問題。可是派出所每年的經費有限,連正常的辦案都保證不了,還談什么指示牌?別人覺得派出所很風光,可是沒人知道杜運國的苦。每年所里的經費就只有那么一點,他又不想到處化緣,所以大托派出所的干警,是全分局十個派出所里,日子過得最清苦的。
“還有,就是后面的廚房用煤問題。既然是燒煤,就應該提前備足嘛,為什么要砍柴燒火呢?剛才我已經批評了任金貴,這樣的事可不能再干了。”于立飛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還是一臉的惋惜。多好的紫檀大床啊,可是現在除了剩下個架子。
“你說的這兩個問題,歸根到底只是一個問題,經費問題。”杜運國說道,他每年都因為經費不足向上面申請,結果每年報上去的計劃,總是被局里砍掉一大半。別人都說是他得罪了領導的結果,讓他也順便給領導送點情,可他硬是不干。他生性耿直,別人一定要在這上面卡他,只能硬頂。
“派出所的經費再緊張,也不至于連煤都買不起吧?”于立飛不滿的說道。
“你知不知道。現在我們所里的車子都快沒錢加油了。”杜運國無奈的說道。
“怎么會這樣?”于立飛見杜運國不像是說假話,詫異的問。
“我們所里的經費原本就不多,別的派出所每年有個十多萬,可是我們所,每年的經費不到五萬。現在所里,還欠著不少干警的錢呢。現在好了,你這個指導員一來,經費的問題就交給你了。”杜運國半開玩笑的說道。
“我們所里一年的經費至少需要多少錢?”于立飛問。他還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要想穩定隊伍,當然得讓人沒有后顧之憂嘛。
“人均辦公經費。一年至少需要一萬五。”杜運國說道,他所說的人均,指的是派出所現在的七位民警。一年如果有十萬的辦公經費,他就再也不用經費發愁了。
現在所里不但欠了干警的辦案經費,在外面也欠了不少錢。比如說修車的錢,他都不好意思再去修車了。畢竟欠了人家的錢,以后他們有什么事找上門來,能講人情不?他鐵面無私,人家自然就不會再讓他賒欠了。
“我們所里一共有多少人?”于立飛問。都說國家機關好。可是國家機關窮得連做飯的煤都買不起,也算是奇葩了。
“加上聯防隊員,一共二十五,不。現在是二十六人。”杜運國說道。
“杜所長,其實說心里話,組織上讓我來當這個指導員,可能考慮不周。因為我沒有基層工作經驗。不知道怎么接案、做筆錄、調解街坊矛盾。至于破案,我就更加沒有經驗。但為什么我來了呢?因為這是上級的命令,我堅決服從組織。而且我堅信。以后可以邊工作邊學習。從現在開始,我每天都會跟著出警,熟悉辦案程序。”于立飛誠懇的說。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杜運國望著于立飛的眼睛,感覺他不像是說假話。沉吟了一會之后,才緩緩的說道。
“杜所,你這里有沒有經費申請報告?”于立飛問。杜運國應該是每年都申請經費的,這只是花樣文章,只是走個程序罷了。他相信,胡新君把自己扔到這個破地方,連點經費也不給?他真要是不給,大不了自己先墊一點。再不行,后面還有堆紫檀呢,隨便拿點出來,就能解決問題。
“我知道你跟上面的領導關系好,但是這經費,也不是說申請就能申請下來的。”杜運國見于立飛很是熱情,怕他受打擊,善意的提醒道。
“感謝杜所提醒,不管怎么說,我盡最大努力爭取吧。但有有一條,經費一旦下來,得先把指示牌的錢結了。”于立飛說道。
“這指示牌還沒做呢,怎么就要結賬了?”杜運國詫異的問。
“我馬上就讓人去訂做,經費下來之后,不正好結賬么。”于立飛笑著說。
“要是經費沒下來呢?”杜運國問。
“那我自己墊上。”于立飛不假思索的說道。
“你墊得了一回、兩回,還能永遠墊下去?”杜運國說道,現在所里的很多經費,就是干警自己墊付的。可是每個人都是要生活的,總不能老是把自己的工資當成辦案經費吧?
“看來經費的事情,讓杜所操心了。”于立飛笑了笑。
“不是操心,是操碎了心。于立飛,我跟你說實話,之前聽說你要來咱們所,我是堅決反對。”杜運國說道,他還有半截沒有說出來,剛才于立飛的態度很誠懇,讓他覺得于立飛還是愿意在大托派出所踏實工作的。
至少人家一來,就發現了一些問題。就算他不懂業務,只要會管隊伍,也就足夠了。再說了,指導員說有事,就有事。說他沒事,其實也沒什么事。
“杜所,都說像杜大炮,會把人擠兌得貼到墻上,怎么我覺得不像呢。”于立飛感覺跟杜運國的距離近了些,拿出煙遞了一根過去,杜運國順手接過去了。
“我只是喜歡直來直去罷了。”杜運國點上火,吸了一口之后,緩緩的說道。正是因為他說話不會拐彎,所以得罪了不少人。現在大托派出所很少會有領導來,就算來,也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好像上面,已經把大托派出所給遺忘了似的。
“有的時候,太過直接,其實也不好。”于立飛笑吟吟的說道。
“我就是這樣的性格,恐怕這輩子再也改不了啦。走吧,我帶你到處轉轉。”杜運國站起來說道。
杜運國先帶著于立飛去了他的新辦公室,杜運國的辦公室在二樓的最東邊,于立飛的辦公室在最西邊。兩人辦公室的格局差不多,都很簡陋,地面也是水泥的。但于立飛看了看之后,感覺還行。
之后,杜運國又帶著于立飛去下面各個科室轉了一圈。派出所的工作繁雜、瑣碎,很多都是家長里短的事,而且相當一部分工作,是幫助居民辦理各種證件。于立飛認識了所有在家的干警,問清了他們的職責。
于立飛的記憶力現在越來越好,只要是他見過一面的人,就不會再忘記。每個人的名字和相貌,杜運國介紹過一次之后,他馬上就能記下來。于立飛注意到,杜運國在介紹自己是新來的指導員時,大部分人眼中都流露出驚訝。
只是在交流的時候,從來沒有人會問這個問題。于立飛心里清楚,他這個指導員暫時還是名義上的。要想讓別人認可,就得做一名真正的指導員。
“杜所,我想跟許滿紅一起去趟分局,申請一下經費。”于立飛說道,剛才他已經認識了許滿紅,四十來歲的女警,是派出所的內勤。
“你今天才上任,還是明天再說吧。”杜運國說道,派出所的經費再緊張,也不差在這一天。畢竟于立飛才剛上任,就讓人家去跑經費,他自己都于心不忍。
“今天來的時候,胡局可是跟我說過,要大力支持我的工作。趁著這句話還沒落音,得趕緊多申請點經費回來。不要說明天,搞不好下午他就不認賬了呢。”于立飛說道。
“有道理,這樣的事就得趁熱打鐵。你會開車吧?開所里的車去。”杜運國一咬牙,于立飛既然是為所里申請經費,自然不能讓人家坐車去。
“我開車來了。”于立飛指著自己的路虎。
“那行,早去早回。”杜運國并沒有注意他開的是什么車。
“許大姐,你把這份申請報告重新做一下,我們等會去分局。”于立飛等杜運國走后,馬上找到許滿紅,讓她去重新打印一份報告。
“于指,電腦里有存檔,要怎么改?”許滿紅問,這樣的申請報告,每年都要去申請幾回,可哪次都是乘興而去,失望而歸。
“其他地方不用改,只要改一下金額就可以了。”于立飛說道。
“改成多少?”許滿紅問。
“二十六乘一點五,三十九萬吧。”于立飛默默算了一下,很快就說道。
“于指,這個數字是不是太高了些?”許滿紅遲疑的說,杜運國每次去申請,最多也就是十四萬到頂了。可每次去申請,最多給個萬把塊錢,甚至只能拿幾千回來。
可是于立飛倒好,一來就要干大事,三十九萬,這簡直就是獅子大開口。不要領導看了,馬上就把報告給摔回到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