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姬這番話,若換一個人恐不太容易理解,但伯禹是深有感觸。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伯禹曾在神民丘上經歷了二十年歲月,一次次治水失敗,或者說是不那么完美地成功,照說已有了各種經驗和教訓。但那些經歷都是他的心相顯化,來源于已有的見知,而實際的事物總會有超出他見知之外的情況。
比如防風氏提出的要求,事先是誰都沒有想到的,完全就是個意外。意外可能是福也可能是禍,但就目前來看,倒是更完美地完成了劈開巫云山的任務。
這時防風氏已經睜開了眼睛,如小山般的身橫九畝之軀又化為了三丈三尺高,長出一口氣站起身來。他這番定坐涵養時日可不短,看來劈開巫云山對他的消耗極大,勉強恢復神氣法力后,一睜眼就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
在場其他人一直都沒走,也算是為他護法吧。少務趕緊走上前去行禮道:“防風氏大人,本君及巴原民眾皆感激您今日之舉!今后防風氏大人若行走巴原,各地皆將敬奉,本君隨時歡迎您到巴都作客,若有什么事情需要巴國相助,也請您盡管開口。
少務是巴君,劈開巫云山首先就是為了治巴原之水,他當然要感謝防風氏。在場這么多人,其實都為治水出力了,少務卻單獨感謝防風氏,其一是因他確實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其二是特意強調感激與恭維之意,其三就是因為親疏遠近啊。
若說治水之功,當然首推伯禹;若說對少務及巴國幫助最多這,當然首推虎娃。但少務與伯禹已經很熟了,與其父崇伯鯀就是故交,還曾萬里同行,一起聆聽倉頡先生的指點與教誨;至于虎娃,交情更是不用說,所以沒必要特意那么客氣。
但少務和防風氏不熟,也是頭一次打交道,而且已看出此人倨傲的脾氣,既得其之助,那就一定要鄭重其事的表示感謝。果不其然,防風氏見巴君特意單獨向自己行禮致謝,點了點頭露出很滿意的表情,擺手道:“將來若有事要找巴君,我自會開口的。”
蠱黎部伯君蠱黎涂又贊道:“防風氏大人持斬空刃在手,簡直有當年伯羿無敵之威!”
防風氏的神情更滿意了,他的個子本來已經夠高了,卻又挺胸起抬頭道:“可惜伯羿已不在!”
有人在暗中皺眉啊,防風氏說可惜伯羿已不在,這是什么意思,假如伯羿還在,難道他還想找人家去比劃比劃嗎?蠱黎涂的話只是恭維之辭,而防風氏卻沒有表示謙虛的意思,難道他真的自比伯羿?而當年謀害伯羿之事,花越部既有份,便意味著防風氏亦有份。
虎娃看得清楚,防風氏持斬空刃那一劈之威的確驚人。當年中華四大戰神如今只剩下獨臂祿終,祿終斷臂之后所修煉的蚩尤神功有損,恐怕未必是防風氏的對手。但祿終當年全盛之時,防風氏是絕對比不過的,他比伯羿更是差得很遠。
虎娃又瞟了一眼蠱黎涂,這位后輩沒有親眼見過伯羿在南荒斬殺妖邪之威啊!想當年的大巫公蠱黎鐘絕對不會將誰夸作伯羿。蠱黎鐘在與吳回大戰時舍身陣亡,而蠱黎涂是蠱黎部的新任首領。
山黎部的伯君山黎狻幾年前亦薨損,如今的山黎部也換了一位新首領。早在丹朱南巡時,虎娃就認識了山黎狻。那位大巫公亦有化境修為,而且年紀比蠱黎鐘還小幾十歲呢,竟然死得這么早。
山黎狻可能是壽元已盡,也可能是死于修煉中的劫數或秘法反噬。化境修為理論上的壽元可以很長,某些妖修甚至能在世千年,但畢竟不是無限。另一方面,夢生之境中經歷的歲月、推演神通的運用,都是要消耗壽元的,而這是常人看不見的。
更何況九黎秘傳的很多法術歹毒詭異,若修煉不慎,往往對自身大有傷害。世上太多修士雖神通廣大、修成了種種奇功秘法,卻終究不得超脫啊,甚至連超脫大道都不算真正踏上。一念及此,虎娃也不禁暗嘆了一口氣。
這時防風氏又擺手道:“此地已沒什么事須我親自出手了,我還要回去監督百越各部治水,且告辭!”言畢也不單獨和誰打招呼,飛上云端說走便走,也帶走了斬空刃。
昆吾、飛黎望、蠱黎涂等人也紛紛告辭而去。他們都是大部君首,巫云山已劈開,洪水過境之后,亦要率領部民治水。如今的治水已與當年不同,當年面對的是看不到盡頭的苦難與絕望,如今卻是能看到收獲的希望。
黃鶴、伯益、應龍、旱魃已回,但敖廣與沇里尚未歸來。旱魃以仙家神念對虎娃道:“你若有事,便隨時喚我!”說完便閃身消失不見。這位真仙好像不太擅長與人打交道,走得時候連句話都沒與眾人說。
應龍則向伯禹行了一禮道:“聽崇伯鯀大人的指點,我如今在汪洋中的一處海島上潛修,信物既在伯禹大人手中,您有事亦可隨時召喚。”然后又對虎娃等人道,“我從汪洋歸來時,見敖廣在大江口的小島上閉關,應剛剛突破化境,有沇里為其護法,想必很快就會歸來。”
應龍也走了,伯禹卻留到了最后。伯禹又與巴君少務商議了一番巴原上的治水方案,劈開巫云山引東海大水下行是第一步,各地還要開挖溝渠、疏浚河道,引出低洼處的積水,可新得大片良田。接下來要組織各部民眾分批回遷了,并著手重建或新建各處城廓村寨。
最大的問題解決了,在巴原這一片,剩下的事情已不必伯禹再操心,少務就能做得很好,需要的只是時間和所付出的人力物力。
巴原上的后續治水方略其實早就有了,如今不過是做一番最后的確認。等商量的差不多了,伯禹亦打算辭行,少務卻提議慶祝一番,挽留伯禹等人飲宴之后再走,伯禹亦未推辭。
早有親衛隨從拉起了圍幕,不僅扎下了多座大帳,還搭起了成片的露天涼棚,酒宴很快就在涼棚中擺好了。
伯禹攜眾人入席,這里是巴國之地,本應巴君少務居首,可是少務推讓伯禹,伯禹又推讓虎娃。結果在虎娃的提議下,酒宴上的首座便空著了——留給崇伯鯀。
設宴是為了慶祝治水第一步的大功已成,眾人在席間難免談到了防風氏。這時有個稚嫩的聲音突然傳來道:“以防風氏之能,可為治水立大功,若其將來能收斂狂悖之心,不阻礙百越之地教化推行,念其功,或可放過此人!——伯禹大人,您是這么打算的嗎?”
伯禹嚇了一跳啊,這話他當然沒說出來,也不可能當眾說出來,結果突然被人開口揭破了。再抬頭向涼棚外看去,施施然又走來了三個人,正是盤瓠、善吒與善察,方才開口的就是小獬豸善察。
虎娃起身沖盤瓠道:“劈山時你不至,喝酒慶祝的時候倒是正趕上!”
玄源則笑盈盈地招呼道:“你們來的正好,巴君今日設宴,慶祝治水第一步大功告成,趕緊一起入席吧。”
一位犬妖帶著兩位瑞獸入席坐好,他們是從山水國趕來。前段時間善吒也參與了開辟巫云山水道工程,后來聽說山水城來了一頭瑞獸獬豸,他就跑去結識了。善吒當年之狂傲,幾乎快趕得上防風氏了,后來虎娃收服了他又將之好好磨礪一番,如今看來心性大有改善。
以獬豸天賦之察人神通,若善吒還是當年那副脾氣,善察是不會與他親近的。
這時巫知的聲音又在伯禹的腦海中響起道:“你在百越之地推行教化受阻,看來也認為防風氏是炎黃歸流、天下各部融合的一大障礙。其人欲使百越之民只知有他防風氏、而不必知有中華。如今它治水有功,將來若能改變,你便打算放過他?但我觀其人…”
善察突然抬頭道:“誰在暗處嘀咕呢?”
善吒也突然抬頭,以額前目中神光掃去,喝道:“誰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呢?”
巫知的身形顯露了出來,他正坐在另一座涼棚的頂上呢,神情顯得十分尷尬,就像是偷東西被抓了現行。玄源低頭掩嘴而笑,而其他人盡量板住臉想笑又不好笑出聲。
巫知自從離開蒲阪城后就不見了,誰也不知這位真仙在哪里,其實他就一起跟隨在伯禹身邊。在座眾人都領教過這位巫知先生的厲害,僅僅是介紹防風氏的來歷,就令大家目瞪口呆甚至是頭皮發炸了,都下意識地有些同情伯禹。
巫知簡直就是一塊磨刀石,時時磨礪伯禹的心志與毅力。但此刻他暗中對伯禹嘀咕的話,卻不知怎么讓善察給聽見了,就連行藏也讓善吒給看破了。善吒的目中神光,能看破巫知隱匿的行跡,說明其神通修為已更進一層,這也是值得慶祝的事情。
少務笑著向善吒舉杯點首,顯然是恭喜與贊揚之意,然后起身道:“巫知先生,先前竟忘了請你入席,這是本君的疏忽,自罰一樽!您既然已現身,便請趕緊就座吧。”
眾人又迎巫知入座,位置就在伯禹的身側。巫知為掩飾尷尬,又端了杯子道:“酒,乃上古囤糧時無意所得,而山野獸類亦曾…”
剛說到這里,善吒就重重地一拍他的肩膀道:“這位上仙,您真是無所不知,可是介紹的再多,別人也不明白酒是什么味道,還得喝了才行,您就趕緊喝酒吧!”算是把他的話頭及時給掐住了。
巴君此番奉上的,是巴國王宮中收藏的祭神之酒,眾人頻頻舉杯相敬,少務又壓低聲音對善察道:“小賢弟啊,你能察人心聲,但有些話也是不好公開說出來的。你剛才的話,雖是伯禹大人心中所想,但也只是謀思而已。你一說出來,若是讓防風氏聽見了,令其平白起疑忌之心,這就不美了…”
善察眨了眨眼睛,點頭道:“世事并非皆如斷案,我也明白了,以后會注意的,這些日子也學到了很多,多謝巴君的指點。”
這小獬豸自幼就跟隨在皋陶大人身邊,平日要么看著皋陶編撰教化典籍,要么就當中華斷獄神獸,他的經歷雖不少,但基本上都是同一類事情。皋陶大人應該知道盤瓠“拐”走了帝都中的斷獄神獸,但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正好讓這只小瑞獸在更廣闊的世事中歷練一番。
玄源笑道:“還好今日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善察方才說的話,誰也不會再傳。”開口的同時亦以神念叮囑在場眾人,都不要把方才那些話說出去,想必善察也能“聽”見。
虎娃又問小獬豸道:“善察道友,想必你已在山水城見到了理師綠蘿大人,感受如何?”
善吒端杯咕咚喝了一大口酒,抹了抹嘴道:“真是大有收獲呀,我是佩服得不得了!我有天賦神通,問案時自能明辨是非。可是她比我厲害呀,無獬豸之能,卻自能問明真情,這才是究明世事之道。若我一味只仗能察人心之神通,最終也難窺萬事紛繁究竟。”
虎娃笑著舉杯:“好好好,道友果有所獲!這般道理,就比如瑞獸諸犍的目中神光,號稱能看破一切虛妄之形,然而僅憑此天賦神通,真能破得了世間虛妄嗎?”
善吒亦附和道:“奉仙君說得對,我的目中神光能破虛妄之形,卻不能如善察道友那樣能破虛妄之心,還是善察厲害!”
善察:“怎么能說是我厲害呢?你的修為明明比我高,無論虛妄之形還是虛妄之心,皆非虛妄本身,能破之并非僅憑神通,而是修行。虎君,這就是您方才的意思吧?”
巫知插話道:“二位不必爭論,能否聽我一言?”
眾人皆舉杯道:“先不說這些了,喝酒,還是喝酒吧!”
巫知自飲一杯道:“那我就不說這些了,還是談防風氏吧。那防風氏索斬空刃是一種試探,劈開巫云山后,當眾定坐恢復一月有余,看似毫不防備諸位,其實也是一種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