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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川縣位于中國北方的一片丘陵山地,早在明朝,這里就是北方重要的鐵礦石產區,曾經有過幾百年的煉鐵歷史。近代以來,受到大工業的沖擊,傳統的煉鐵方式因為缺乏成本上的競爭力,而逐漸退出了歷史舞臺。解放后,國家在杏川縣建立了一家大型國營鋼鐵廠,杏川縣自己也建立了兩家縣屬的中型鋼鐵廠,形成了一套頗為完整的鋼鐵生產體系。
近年來,隨著鋼鐵市場的日漸興旺,杏川縣的各鄉鎮和一些民營企業家都開始盯上了鋼鐵這塊肥肉。90年代中后期,杏川縣涌現出了30多家小型鋼鐵廠,它們從杏川三家大中型鋼鐵廠招募退休的以及在職的工人和技術人員,采用因陋就簡的方法生產鋼材,主要供應周邊的一些中小型建筑企業。
進入新世紀,鋼鐵市場上供不應求的格局非但沒有緩解,反而越來越嚴重,這就給更多的人提供了進入鋼鐵市場的契機。僅僅在2000年和2001年兩年時間里,杏川縣就新增了100多家煉鋼廠,還有數量同樣龐大的煉焦廠、軋鋼廠等等,形成了遠近聞名的鋼鐵生產中心。
有人估計,除去一家國有、兩家縣屬的三家大中型鋼鐵廠之外,杏川縣的小型煉鋼企業一年能夠生產出不少于1000萬噸的鋼材,幾乎相當于同期英國的鋼鐵產量。以當年的技術,一家鋼鐵廠年產1000萬噸鋼材也不算很稀奇的事情,然而,杏川縣的這1000萬噸鋼材卻是100多家煉鋼廠的總產量,平均每家煉鋼廠的產量還不足10萬噸。
鋼鐵行業是最講究規模化經營的,小規模的鋼鐵廠不僅能耗高、生產效率低。而且對礦石和廢鋼的利用率極低,污染極其嚴重。許堂鄉是杏川縣小鋼鐵廠最為集中的地區,當秦海站在許堂鄉的一座小山頭上放眼望去的時候,看到的只是一片讓人無法喘息的厚重霧霾。
“從前年開始,我們這里就是這樣,根本看不到太陽。”
杏川縣政府辦副主任郭秋實站在秦海的身邊,向秦海介紹著當地的情況。
杏川縣是秦海此次開展小鋼鐵治理行動的第一站。他選擇這個地方,自然是因為杏川縣的小鋼鐵問題最為突出,通過在這個地方的實踐,可以積累經驗,為后續的行動提供指南。當然,也正因為杏川縣的小鋼鐵頗具氣候,所以能夠在這里取得成功,將對其他地區產生震懾作用。
秦海帶著自己組建的精干小分隊,先來到了縣政府。他徑直闖進縣長高學建的辦公室。亮出國家經貿委開具的介紹信,把高學建嚇了一大跳。杏川縣一年到頭也難得會接待幾回中央級單位的來訪。部委里隨便下來一個處長,也足夠讓當地忙得雞飛狗跳了。秦海拿出的介紹信上,光是聯署的部委名稱就有十幾個,第一頁紙上幾乎沒寫什么內容,全都是通紅的抬頭。
聽說秦海本人就是這個來頭極其恐怖的工作小組的副組長,高學建有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
“秦組長是什么時候到杏川縣來的?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聲,我們無論如何也得到國道口去迎接的。對了,秦組長到過省里沒有,省里怎么沒有安排人陪同秦組長一起過來啊。”高學建招呼秦海一行坐下后,怯生生地問道。
“我們這次的治理行動是由中央直接組織的。不通過省市兩級,直接與基層見面,所以我們到杏川來之前。并沒有和你們省里、市里打招呼。不過,經貿委此前向各地發過一個通知,說明此次行動的情況。你們想必應當都已經收到了吧?”秦海說道。
“是的是的,我們都已經收到了。”高學建連聲應道。經貿委的那個通知是下發給各省的。要求各省再轉發給各市縣。高學建記得那個通知上的確說到工作小組會采取直接下縣的方式開展工作,省里在轉發文件時也特別強調了要求各縣配合好工作小組的工作。
“既然高縣長收到過經貿委的文件,那我們的溝通就簡單了。”秦海說道。“杏川縣是小鋼鐵問題最為集中的一個縣,媒體上曾經多次曝光杏川縣的小鋼鐵污染問題,經貿委也曾幾次下文給燕寧省,督促燕寧省著手解決包括杏川縣在內的小鋼鐵失控現象。高縣長作為一縣之長,對于杏川的情況,應當比我們更了解吧?”
“這個嘛…”高學建露出痛心疾首之色,說道:“首先,我們必須檢討自己的工作,杏川縣的小鋼鐵問題,的確是有一些嚴重,雖然縣里也采取了積極的措施,采取責任落實到人,委辦局包干鄉鎮的方法,也關停了一部分污染嚴重的小廠子。但是,距離國家提出的要求,還有一定的差距,這是我們工作上的不足,請秦組長給予嚴厲的批評。”
他的這番話,乍一聽是在做檢討,細一琢磨,倒好像是在表功。縣里做的事情,稱為“采取積極措施”,而存在的問題,則是“有一些嚴重”和“有一定差距”,如果秦海就著他的話說下去,恐怕就得表揚他工作得力了。可惜的是,秦海到杏川縣之前并不是沒有做過功課的,他知道杏川縣在治理小鋼鐵方面非常懈怠,而小鋼鐵的問題也遠不是“有一些嚴重”,而是極端的嚴重。
“高縣長,根據你們掌握的資料,目前杏川縣符合經貿委規定強制關停標準的小鋼鐵廠,有多少家?”秦海沒有理睬高學建的狡辯,直截了當地問道。
“大概…十幾家,要不就是二十幾家…”高學建支支吾吾地說著,同時觀察著秦海臉上的表情。
“真是二十幾家嗎?”秦海露出一個嘲諷的表情。
“實不相瞞,算上規模比較小的,差不多快40家了。”高學建道。
“這應當只是許堂鄉一個鄉的數目吧?”秦海說道。
“秦組長真是明察秋毫!”高學建被揭穿了底細,臉上卻沒有任何羞慚的樣子,他伸出大拇指給秦海點了個贊,然后像是沒事人一樣說道:“我剛才說的數目的確是有些低估了。有些小鋼鐵廠采取和縣里打游擊的辦法,我們的工作人員下去檢查,他們就臨時關掉。我們的人一走,他們又開工。這樣一來,我們在統計的時候就會有些遺漏。如果把這部分小廠子都算上,恐怕全縣有七八十家了。”
從十幾家一直擠到七八十家,也真是難為高學建了。秦海心里明白,杏川縣需要關停的小鋼鐵廠足足有150家之多,高學建說到這個程度,還是隱瞞了一半。不過,秦海也沒有工夫再去和高學建扯這些皮了,他點點頭說道:“有七八十家,說明問題還是非常嚴重的。高縣長,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杏川縣沒能遏制住小鋼鐵泛濫的趨勢?”
“這個問題說起來就話長了。”高學建道,“咱們杏川這個地方,自古以來民風就極其剽悍,政府要辦點事情,在下面遇到的阻力非常大。現在的老百姓也不好管了,弄不好就會給你來一個,影響社會穩定。
還有,杏川地處丘陵山區,耕地面積少,唯一的資源就是煤和鐵,農民要想脫貧致富,只能依靠煉鋼煉鐵。我們一方面要執行國家的規定,但另一方面也要考慮到農民就業和脫貧的問題。農民好不容易搞起一家鋼鐵廠,如果我們照著規定把它給關掉了,幾十號子人的吃飯問題怎么解決?
我們曾經向省里和國家打過很多次報告,希望能夠在我們杏川縣投資建設一些重點項目,提高杏川百姓的收入,可是一直都是石沉大海。如果國家能夠給我們投資,農民能夠有其他的渠道獲得收入,那我們在治理小鋼鐵方面,也會有更多的主動權了。”
“高縣長的意思是說,如果國家不給杏川投資,杏川就無法關閉這些小鋼鐵廠,是這樣嗎?”秦海冷笑道。高學建的手法,不過就是以攻代守,把縱容小鋼鐵廠泛濫的責任推到國家的頭上。如果你要跟他就這個問題進行辯論,最終只能是把小鋼鐵廠的問題給糊弄過去。秦海對于這種伎倆已經十分熟悉了,他根本不會照著對方的套路說下去。
“不不不,秦組長誤會了。”高學建哪敢承認,“我的意思只是說,杏川的農民生活是非常貧窮的,我們也希望有一些機會能夠幫助他們增收,改善他們的生活。”
秦海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他也沒指望能夠通過高學建的自覺來解決這些問題。他對高學建說道:“這樣吧,高縣長,我們打算先在杏川做一些調研,具體如何解決杏川的問題,待調研結束之后再予考慮。高縣長能不能給我們提供一些必要的配合?”
“這個完全沒有問題。”高學建爽快地答應道,“我派政府辦的副主任郭秋實給你們當向導,同時安排公安部門給你們提供安全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