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努夫覺得非常憋屈。
作為一名歐盟貿易委員會的官員,他一直認為自己在發展中國家的商人面前應當是有一些優越感的。尤其是像秦海、王哲奕這種試圖以“不法手段”竊取歐洲技術的中國人,在他面前應當顯示出心虛、膽怯甚至恐懼等等,這才是合理的表現。
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秦海等人對他非但沒有一點敬畏之心,甚至連起碼的尊重都談不上。就拿那個名叫秦海的什么集團董事長而言,他的眼睛似乎是裝上了x光,能夠穿透雷努夫的身體,因此每當雷努夫出現在他面前時,都有一種自己已經成為小透明的感覺,他的所有舉動都不足以讓秦海的情緒哪怕有任何一點輕微的波動。
名叫王哲奕的那位東方女性,倒是比秦海要客氣一點,至少她不會無視雷努夫的存在,而是會經常性地走上前對雷努夫說點什么…好吧,雷努夫承認,王哲奕說的這些話沒有一句是親切的問候,而是充滿了嘲諷、斥責,雷努夫相信,即使自己只是一只擋道的癩狗,王哲奕對自己說的話也不至于如此刻薄。
“王女士,請您說話的時候多一點尊重,我是歐盟的官員!”
在又一次被王哲奕喝斥了之后,雷努夫忍不住暴跳起來,向王哲奕抗議道10≯。
“是嗎?非常抱歉,我一直以為歐盟官員素質很高的,沒想到你居然也是歐盟官員。”王哲奕裝出一副憨萌的樣子說道。
“…”雷努夫愣了好一會,才聽懂了王哲奕的話,不禁更加惱火起來:“你是說我的素質很低嗎?”
“我可沒這樣說哦…不過,你有如此的自知之明,倒是讓我覺得很意外哦。”王哲奕笑呵呵地補上了一刀。
“我是受歐盟的派遣。來監督尼斯公司設備遷移的,我希望王女士能夠給我提供必要的便利。”雷努夫自知斗嘴不是王哲奕的對手,只能用自己的身份來提醒王哲奕。
“便利?我可以把這理解成你對尼斯公司的暗示嗎?”王哲奕看著雷努夫問道。
“什么暗示?”雷努夫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一位歐盟官員到企業里要求企業提供便利…雷努夫先生,你認為這是不是一篇很好的新聞稿的標題?”王哲奕道,“聽說太陽報一向很喜歡刊登一些這樣的文章喲。”
“這是誹謗!”雷努夫急了,“我說的便利。只是工作上的便利,沒有任何經濟利益上的暗示!請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呵呵,那標題就這樣寫吧:一歐盟官員稱自己并沒有向企業做出任何經濟利益上的暗示…你認為這條新聞會不會引起公眾的關注呢?”王哲奕問道。
“我抗議!你們這是惡意栽贓!”想到這種似是而非的新聞可能給自己帶來的麻煩,雷努夫氣得渾身發抖,卻又找不出反制的手段,只能灰溜溜地落荒而逃。
類似于這樣的口角,差不多在雷努夫每次到尼斯公司來的時候都會發生,除非哪天他運氣好,沒有遇上王哲奕。他原本是想在設備拆卸的過程中挑出一些毛病。給中方制造一些困難,可每次沒等他發難,王哲奕已經先把他打得落花流水了,哪還有他說話的機會。
全部的設備拆卸工作持續了一個多月,在尼斯公司的工程師以及大秦集團公司派來的接收人員的共同努力下,40余套半導體制造的關鍵設備被裝進了大型集裝箱,運往利物浦碼頭。在那里,有一艘名叫“梅里爾”的巴拿馬籍遠洋貨輪正在等候著這批設備的到來。
雷努夫帶著兩名隨從。乘車一路跟隨著集裝箱車隊,也來到了利物浦碼頭。他原本是想和押送設備的王哲奕等人坐同一輛車。沒想到腳剛剛踏上車門,就被王哲奕叫人把他們轟下去了。王哲奕的理由也非常簡單:歐盟要監督設備的去向,這是歐盟的權力。但想憑著權力蹭車坐,沒門!
無奈何,雷努夫只好自己出錢雇了一輛出租車,跟在車隊的后面。還好。因為所運的都是精密設備,車隊的行進速度并不快,倒也沒把雷努夫等人給拉下。
設備通過巨大的起重機吊裝到了梅里爾號貨輪上,王哲奕帶著自己的助手以及大秦集團的技術人員也登上了船。雷努夫打發走了出租車,帶著隨從一路小跑地沖向梅里爾號。攀著扶梯就要往船上爬,守在扶梯邊的一名中國船員伸手攔住了他們。
“我是歐盟的官員,我要監督這批設備的運輸!”雷努夫向那船員喊道。
船員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搖了搖頭,意思是自己聽不懂雷努夫的話。雷努夫急了,站在船下大聲地叫喊起來。好不容易,算是把王哲奕給喊下來了,和她在一起的,還有一位穿著制服的中國人,據說是這艘船的船長。看到船長的膚色,雷努夫再次堅定了自己的猜測:中國人肯定要搞名堂,否則怎么會專門安排了一艘掛巴拿馬國旗的中國貨輪來承運這批設備呢。
“王女士,我必須和這些設備同時前往秘魯,沒有我在船上,這些設備是不能運出歐洲的!”雷努夫向王哲奕喊道。
“我知道。”王哲奕聳了聳肩膀,“可是我已經通知了你們船期,你們也已經到了碼頭。怎么,還需要我派人用轎子抬你們上船嗎?”
“你們的船員不允許我們登船,如果因此而耽誤了開船,我們概不負責。”雷努夫說道。
在與王哲奕的多次交涉中,雷努夫已經見識過了王哲奕的手段。每一次,王哲奕都會引經據典,再牽強附會地往雷努夫和歐盟貿易委員會身上潑臟水,說他們干涉企業的經營、影響生產進度、損害企業利益,而且動輒就要揚言起訴雷努夫。雷努夫倒也知道王哲奕的許多指責是無中生有,但他可不敢拿自己的前程和歐盟貿易委員會的聲譽去冒風險。要知道,尼斯公司也不是沒有一點勢力的,萬一王哲奕的胡攪蠻纏被一些有心人利用,作為攻擊貿易委員會的炮彈,雷努夫可就要挨責備了。
這會的情況也是如此,按照貿易委員會的規定,裝運敏感設備的船舶,是需要有相應的手續才能離岸的,所以雷努夫如果不登船,這艘船就無法啟航。這當然也就是王哲奕不敢忽視雷努夫的原因。可是如果雷努夫不聲明自己的立場,而是拂袖而去,王哲奕就可以抓住這一點,指責雷努夫是故意耽誤貨輪的航程,然后再上綱上線,最后讓雷努夫吃不了兜著走。汲取了此前多次交鋒的教訓,雷努夫不得不與王哲奕多打一會嘴皮官司。
“幾位先生,我是本艘船的船長靳炳泉,我想問一句,你們幾位是想乘這艘船前往秘魯嗎?”與王哲奕一同下來的中國船長沉著聲發話了。
“是的。”雷努夫點頭道。
“那么,請出示你們的船票。”靳炳泉說道。
“船票?”雷努夫傻眼了,“什么船票?”
“靳船長,我看你是糊涂了吧,難道你不知道在有些地方,官員乘船是不需要船票的嗎?”王哲奕在一旁風言風語地說道。
“王女士,你這是什么意思?”雷努夫立即警惕起來,他預感到,王哲奕又要給他羅織罪名了。
王哲奕嘻嘻笑道:“我可沒說是在歐洲哦,我聽說歐洲是一個非常廉潔的地方,即使是歐盟的官員,坐船也是要買船票的,當然了,如果有個別素質低下的官員做出違規的事情,也是有可能的。”
“我們從來沒有說過不買船票!”雷努夫斷然地說道,隨后,他把頭轉向靳炳泉,問道:“請問,你們的船票是在什么地方購買。”
“就在我這吧。”靳炳泉道,“把錢交給我,我可以給你們開具登船憑證。”
“請問是多少錢?”雷努夫問道。
“4000美元。”靳炳泉答道。
雷努夫一愣,“我們三個人?”
“不,每個人。”靳炳泉糾正道。
“這是敲詐!”雷努夫一下子就炸了,尼瑪,坐豪華游輪去一趟秘魯也用不了4000美元,一艘破貨輪,就敢收這么高的價,這不分明是故意找茬嗎?
“如果雷努夫先生愿意簽字的話,我們秘魯藝海公司可以代雷努夫先生支付這筆費用。”王哲奕裝出一副慷慨的樣子說道。
“不!”雷努夫可不傻,以王哲奕的腹黑,如果自己接受了她提供的船票,沒準以后就成了自己的一個把柄,這樣的事情,雷努夫是不能做的。
經過幾番討價還價,靳炳泉最終答應了以1萬美元的價格,允許雷努夫和他的兩名隨從上船。雷努夫忍著心痛,簽下了支票,然后跟隨靳炳泉登上了這艘梅里爾號。
“這是你們三位的艙室。”靳炳泉把三個人帶到靠近輪機房的一間狹小艙室,向他們示意了一下,然后裝作不經意地提醒道:“各位,你們剛才支付的船票錢,是不含膳食的,我想你們一定自己帶了足夠多的方便食品吧?”
方便食品!
雷努夫只覺得眼前一黑,好懸沒栽到船艙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