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一行離開漢屏玻璃廠的時候,蘇長亮一直把他們送到了廠門口,直到他們乘坐的汽車走遠了,才戀戀不舍地折回頭去。
馬亦平沒有坐自己的吉普車,而是與寧默、秦海二人一起擠在70x所的越野車上,想聽聽秦海對于今天的考察有什么看法。可是汽車開了好一會,秦海也沒有談及這個話題,而是與寧默談著一些不著邊際的風月花邊新聞,馬亦平實在忍不住了,怯生生地開了口:“寧經理,秦工,你們看,我們玻璃廠有投資的價值嗎?”
“當然有價值。”秦海笑著說道,“沒有不能掙錢的企業,只是看大家努力不努力而已。”
“呃…”馬亦平有些語塞,秦海這話意味深長,其中既包括了玻璃廠的干部職工們是否努力,也包括了漢屏縣的領導是否愿意努力。關于后一個問題,他可就不敢隨便許諾了。
秦海看到馬亦平臉脹得通紅,支支吾吾不知說什么好,便不再逗他,只是說道:“馬科長,你別急,投資是一件大事,我們肯定不能這樣草率。我需要把今天看到的情況整理一下,再…呃,再向我們領導匯報一下,聽聽領導的意見,然后再給馬科長一個明確的答應,你看如何?”
聽秦海說到“向領導匯報”的時候,寧默在旁邊撇了撇嘴。全公司最大的領導就在這車里坐著了,秦海還打算向誰匯報呢?不過,他從一開始就隱瞞了秦海的身份,這時候就更不適合暴露了,只能悶在肚子里偷笑。
馬亦平也知道這種事情是急不得的,以往招商引資的時候。一個項目來來回回得折騰幾十遍,哪有看幾眼就能確定下來的。聽到秦海這樣說,他趕緊陪著笑臉道:“是的是的,唉,秦工,你知道。我們搞招商的,就是性子急。對了,你回頭向領導匯報的時候,還得多向我們美言幾句哦。”
“那是一定的。”秦海隨口地向馬亦平開著空頭支票。
車到文化局門口,秦海謝絕了馬亦平請自己吃飯的邀請,表示還有不少事情要做,吃飯的事情等項目確定下來再談也不遲。馬亦平也不堅決,客氣了幾句之后,就坐上自己的吉普車返回招商局去了。
許昕群和黑子是坐招商局的吉普車過來的。不知道秦海與馬亦平在車上聊了一些什么。看到馬亦平離開,許昕群走上前來,對秦海問道:“小秦,你覺得,我們這個玻璃廠有沒有投資的價值啊?”
秦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說道:“許叔叔,這個問題還得容我再琢磨一下。玻璃廠的情況很復雜,我一下子還真不好說行與不行。”
“明白了。明白了。”許昕群連連點頭,然后說道:“小秦。還有小傅,快到中午了,咱們一塊去吃個飯吧?”
寧默和黑子都看著秦海,等他做決定。秦海擺了擺手,對許昕群說道:“許叔叔,今天中午就不打擾你了。我和小寧、小傅先回賓館去,好好合計一下玻璃廠的事情。如果許叔叔不嫌我們麻煩的話,我想今天晚上請許叔叔和阿姨吃飯,請你們務必賞光。”
“你們到漢屏來,怎么能讓你們請客呢?晚上我們說好。我和你們阿姨做東,請你們三個年輕人吃飯。”許昕群梗著脖子爭辯道。
請吃飯這種事情,一旦爭執起來,就永遠都沒有結論的。秦海沒有和許昕群多說什么,哈哈笑了一聲,就帶著寧默、黑子上了越野車,先回了屏山賓館。先前送寧默來的那位70x所司機正在賓館里等著,秦海打發兩個司機單獨找地方去吃飯,自己則與寧默、黑子另找了一個清靜一點的飯館,坐下來點了幾個菜,然后開始商量起玻璃廠的事情來了。
“秦海,你覺得漢屏玻璃廠有希望嗎?”寧默一開口,問的問題與此前馬亦平、許昕群問的幾乎一模一樣。
秦海皺著眉頭,說道:“胖子,我覺得這家玻璃廠投資價值不大。你如果想拍老許的馬屁,我可以讓集團在漢屏投資建一個合成纖維廠,產品就供應桐江省,我估計收回投資是不成問題的。”
寧默堅定地搖了搖頭,說道:“這沒必要。我請你過來,就是想讓你看看怎么能夠改造一下這家玻璃廠,我實在看不慣他們那個廠長,還有今天這個蘇長亮。”
秦海笑道:“我覺得今天這個老蘇是個挺不錯的人嘛,搞技術的肯定會比較迂腐一點,你何必跟他計較呢?”
寧默憤憤地說道:“這個老蘇怎么樣,我也就不跟他計較了。可是他們那個廠長龐正雄,實在不是個東西。老子昨天專門跑到他們玻璃廠去,他對老子還冷言冷語的,我一定得讓他看看,老子不是好惹的。”
黑子插了一句,道:“秦總,上午我聽你和那個蘇科長談話,不是說了很多問題嗎?如果解決掉這些問題,是不是這家玻璃廠就能夠起死回生了?”
秦海道:“我說的那些,只是為了給胖子出氣,故意說給蘇長亮聽的。這些新技術,用在這家小玻璃廠,有些小題大做了。淘汰小玻璃廠是全球技術發展的趨勢,這種小廠子再使用新技術,效率也不可能比大廠子更高。”
“那…如果我們把它改造成大廠子呢?”黑子出著餿主意道,“秦總,我記得你過去說過咱們集團要搞玻璃生產的,索性就利用這個機會做起來,怎么樣?”
秦海道:“我的確說過咱們集團要搞玻璃,但也不能放在這樣一個山區的小縣城里做。如果搞出150萬標箱的規模,光運輸就是一個大問題。我們只能到東部省份去搞大玻璃廠,漢屏在這方面沒什么優勢。”
“原來是這樣…”寧默有些泄氣。他原指望秦海來了能夠施展金手指,在玻璃廠創造一個奇跡,現在看來,客觀規律是不可違背的,小玻璃廠畢竟是落后產能,再進行改造也是沒有必要的。
“怎么,胖子,你真的咽不下這口氣?”秦海看著寧默,笑著問道。
寧默嘆了口氣,道:“咽不下也得咽啊,總不能為了賭一口氣就亂扔錢吧?…秦海,你就不能再想想辦法,看看這家玻璃廠還有沒有利用的價值。”
“這件事,我覺得關鍵還得著落到蘇長亮身上。”秦海說道,“我上午和他交流,覺得他是一個有想法的人。他在漢屏玻璃廠這么多年,說不定有什么別的好主意呢。”
“蘇長亮?”寧默的嘴咧得像吃了苦瓜一樣,“鬧了半天,咱們還得回去求他?”
秦海道:“說不上是求,只是一起探討一下。我琢磨著,該找個什么合適的時機,和他私下里談一談。”
“現在不就是一個好時機嗎?”黑子說道。
“什么意思?”秦海詫異道。
黑子道:“現在是吃飯的時間,我估計蘇長亮也得吃飯。不如你們在這里呆一會,我去把他找來,你們和他邊吃邊聊,怎么樣?”
“這倒是一個好主意。”秦海笑了,“那你就跑一趟吧。”
黑子說走就走,出門找到了正在旁邊的小館子里吃飯的司機,開上車直奔玻璃廠。也不知道他對蘇長亮說了一些什么,20分鐘之后,他便帶著蘇長亮來到秦海的身邊。
“蘇科長,真不好意思,把你請到這里來。你還沒吃飯吧?快請坐下吧。”
看到蘇長亮過來,秦海連忙起身,熱情地招呼著。寧默也站了起來,不情不愿地向蘇長亮點了點頭,也算是打過招呼了。
蘇長亮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他向秦海笑了笑,然后半推半就地坐在桌邊,對秦海問道:“秦工,你讓傅師傅叫我到這里來,有什么事情要說嗎?”
秦海用手指了指桌上的菜,說道:“不急,蘇科長先吃點菜吧,有些話咱們慢慢談。”
蘇長亮不知秦海有什么目的,也不便追問,只得拿起筷子吃起飯來。秦海邊吃邊向蘇長亮問起桐江這邊的物產、風俗等等,都是一些拉家常的閑話,蘇長亮也就是隨口回答著。兩個人聊了一會,倒是感覺有幾分熟絡了。
看到蘇長亮基本放松了警惕,秦海放下筷子,看著蘇長亮,正色道:“蘇科長,現在咱們拋開你是漢屏玻璃廠的技術科長,我是外來的投資商這樣一層關系,你憑著你的專業和經驗說一說,漢屏玻璃廠還有發展的余地嗎?”
“秦工上午不是已經看過了嗎?以秦工的經驗來看,你覺得我們玻璃廠還有前途嗎?”蘇長亮沒有回答秦海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聲。
秦海干脆地搖了搖頭,說道:“如果漢屏玻璃廠仍然以平板玻璃作為主營業務,只有死路一條。”
此言一出,蘇長亮非但沒有什么驚訝或者惱火的感覺,反而眼前一亮,盯著秦海問道:“這么說,秦工覺得我們應當轉產其他玻璃產品,才有出路?”
秦海為蘇長亮的機智暗暗稱了一聲贊,他問道:“怎么,蘇科長也有這樣的想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