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停下,秦海招呼著眾人魚貫下車,來到了月臺上。這是一趟發往莫斯科的火車,赤塔只是一個中途的小站,所以下車的人不多,只有秦海這一隊人顯得比較醒目。
帶隊前來的樊志淵像幼兒園老師一樣把人頭數了好幾遍,然后向秦海報告道:“秦總,人都到齊了,咱們怎么走?”
秦海抬起手看看腕子上的表,又向月臺上掃視了幾眼,說道:“先等幾分鐘吧,我安排了一個朋友來接站的,估計他是耽誤了。”
“秦總居然能夠在蘇聯找到接站的朋友,真是不簡單啊。”樊志淵隨口恭維了一句。
秦海笑道:“是一個做生意的朋友,用俗話來說,就是一個國際倒爺。他在蘇聯做生意已經好幾年了,有關蘇聯這邊的很多事情,我也是聽他說的。”
正說著,一個穿著鐵路制服、肚腩頗具規模的蘇聯人走了過來,對著秦海等人依里哇啦地喊了起來。秦海的英語、日語等水平都不錯,但俄語并不靈光,因此也聽不懂此人在說什么。代表團里那幾位留蘇的老先生趕緊上前,有的用俄語向那蘇聯人做著解釋,有的則把對方的話翻譯給了秦海和樊志淵等人。
“小秦,這個人是車站的工作人員,他叫咱們不要聚焦在站臺上,說一會還會有別的車進站,咱們呆在這里會影響站臺秩序。”一位名叫陸景榮的老先生向秦海說道。
秦海點點頭道:“也罷,咱們先出站吧,反正接站的人來了,咱們也得出站去。”
大家拎著大包小包,開始往站外走。那名工作人員站在一旁,面有不豫之色。看著這群老老少少的中國人,像是大家欠了他一點什么似的。
“陸老師,我怎么覺得這人好像對咱們有些敵意啊,他剛才說什么了?”秦海一邊走,一邊小聲地向陸景榮問道。他不懂俄語,自然無從猜測對方是有什么不滿之處。只能向陸景榮請教。
陸景榮扭頭看看那人,搖了搖頭,說道:“他倒沒說啥,就是讓咱們快走。至于說對咱們有什么敵意,我就不知道了…也許和咱們國內差不多,服務行業人員的服務態度就是如此吧。”
“嗯,也只能這樣解釋了。”秦海說道。
眾人出了站,來到站前廣場,原本以為就沒什么事情了。誰料想。大家還沒站定,眼前又出現了一個制服男,這位倒是比月臺上那位要年輕得多,看上去也就是20出頭的樣子,身材健碩,穿的是一套警察制服,臉色同樣是極其難看。
“你們…中國來的?”年輕警察從嘴里蹦出幾個生硬的漢字,口氣比發音還要硬得多。
“陸老師。還得麻煩您,問問他有什么事情。”秦海嘆了口氣。對陸景榮說道。
陸景榮走上前,說了一串俄語,對方也同樣以俄語作答,話說得又快又響,陸景榮的臉色也跟著暗了下來。
“秦總,這個好像真是來找麻煩的。他說要查我們大家的護照,還有行李。”陸景榮說道。
“理由呢?”秦海問道。
陸景榮道:“他說是接到上級通知,防范中國人攜帶違禁品進入蘇聯境內。”
“什么上級通知?等我去問問。”肖偉浩發話了,他徑直走到那蘇聯警察面前,一張嘴居然也是一口流利的俄語。讓秦海結結實實地震驚了一番。
肖偉浩與蘇聯警察交涉的時候,陸景榮便充當起了翻譯,負責把他們倆的話翻譯給秦海聽。他告訴秦海,肖偉浩質問那警察得到的是什么樣的通知,并要求那警察拿出通知的正式文件來,而那警察一開始表示沒必要出示文件,隨后又說文件是在領導那里,如果這些中國人不相信,那就隨他到警察局去…
“這是故意找茬吧?”黑子在一旁皺著眉頭說道,以他的江湖經驗,一下子就聞出這其中的味道不對了。
“一直聽說這些年蘇聯的風氣日益敗壞,公務人員勒索成風,現在算是見著了。”秦海感慨地點了點頭。這位蘇聯警察的作為,動機已經十分明顯了。他隨便捏造一個理由,要求查驗大家的證件和行李。查證件自然是無所謂的,但查行李就純粹是難為人了,這么多人的行李,一件一件被他翻得亂七八糟,這份麻煩是可想而知的。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40來歲、滿臉憨厚模樣的中國人氣喘吁吁地跑過來了,見到現場這個場景,他顧不上與秦海與招呼,直接就陪著笑臉,沖著那蘇聯警察而去了。
“謝廖沙,這完全是一個誤會,他們都是我的朋友。”那中國人對蘇聯警察說道。他說的是略有些磕巴的俄語,陸景榮及時地向秦海做了翻譯。
“謝,你是說他們是你的朋友?”那位被稱為謝廖沙的蘇聯警察臉上終于露出了一點笑模樣,看來他與這位中國人是互相認識的,而且交情還頗為不錯。
“是的是的,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我昨天不是已經跟你說過嗎,說我今天會來接我的朋友的,就是他們。”那中國人笑著解釋道。
“哦,那非常對不起。”謝廖沙點了點頭,立馬由一個蠻橫的惡吏變成了一個教養良好的公仆,他向肖偉浩伸出手去,說道:“先生,剛才都是誤會,請別介意。”
肖偉浩正不知道該如何解決眼前的困局,一眨眼工夫,滿天烏云就全散開了,弄得他好生莫名其妙。不過,作為一名安全系統的人員,他控制情緒的能力是極強的,見對方作出了友好的表示,他連忙也伸出手,與謝廖沙握了一下,說道:“這是你的職責所在,是應該的。”
“那么,我就不打攪你們了。謝,我們回頭再約。”謝廖沙向那位后來的中國人說道。
那中國人道:“你先去忙吧。改天我再請你喝酒,二鍋頭。”
聽到喝酒二字,謝廖沙的臉完全放晴了:“好的,我等著你。”
看著謝廖沙離開,秦海這才走上前去,笑著拍了拍那位后來的那位中國人的肩膀。說道:“老謝,真有你的,蘇聯警察都能被你擺平了。”
“在蘇聯做生意,不和這些三教九流搞好關系還行?”那人說道,“這個謝廖沙人還不錯,我送過他一些東西,還請他喝過幾回酒,所以他跟我挺客氣。唉,秦總。都怨我來遲了,要不也不會讓你們受驚了。”
秦海把那人拉到眾人面前,介紹道:“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朋友,謝其進,謝總。他在蘇聯做了好幾年國際貿易,這一次咱們在蘇聯辦事,就全仗他幫忙了。”
“秦總太客氣了。我聽說你們都是咱們國家的大學者,能夠幫你們做點事情。我老謝三生有幸。”謝其進向眾人抱拳行了一圈禮,眾人也紛紛回禮。
說起謝其進,那還是秦海幾年前到曲武去買煤的時候所認識的人,當時他們同住在一個大房間里,相處了十幾日。謝其進是個做生意的人,眼睛很毒。當時就看出秦海不是一個普通人,因此便刻意與秦海結交。后來,謝其進曾經到過幾次安河,從秦海手里批發過一些鋼材等物資在國內倒賣,算是有了一些交情。
在那時候。在國內做物資倒賣,需要有眾多的人脈關系。謝其進雖然做成了一些生意,但一直沒有太大的發展。在一次閑聊時,秦海給他指了一條路,讓他嘗試著做一做與蘇聯的邊貿,謝其進依計而行,沒想到居然做得風生水起,成了一個頗有些成就的國際倒爺。
在知道謝其進打開了蘇聯貿易的渠道之后,秦海與他的合作便加深了一個層次。秦海幫助謝其進在中國國內弄到一些緊俏的輕工業品,讓謝其進拿到蘇聯去販賣,同時囑咐謝其進大量結交蘇聯當地的官員、企業領導、技術人員等等,搜集相關情報,等待的就是這一次的行動。
關于這些細節,秦海自然不會向肖偉浩、樊志淵等人多說,他們只需要知道謝其進是他秦海的朋友,能夠為他們在蘇聯提供各種幫助,這就足夠了。這個謝廖沙對大家的刁難,以及后來謝其進的解圍,正好強化了這種感覺,大家充分意識到,有謝其進這樣一個“蘇聯通”,對于大家都是很重要的。
“老謝,好久沒見,聽說你在蘇聯發大財了。”等眾人與謝其進寒暄完畢之后,黑子湊上前去,笑呵呵地打了個招呼。秦海那次去曲武買煤,正是帶著黑子一起去的,所以黑子與謝其進也是老熟人了。
“哎呦,小傅,我可想死你了。”謝其進拉著黑子的手,不無夸張地說道。
黑子滿頭黑線,納悶道:“老謝,你想我干啥?我又不是女的。”
“哈哈,我老謝是個好男人,可不會亂想女人。”謝其進笑道,“我想你,是想著有朝一日你能幫我擋酒啊。好家伙,你知道蘇聯人喝酒那個勁,我老謝跟他們喝,回回都被他們放倒。那時候,我就想著,如果有你小傅在我身邊,那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