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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秦海講述的時候,寧中英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沒有插話,但他臉上那嚴峻的表情說明他是在認真地聽,而且在進行著認真的思考。秦海把秦明華告訴他的情況全部轉述完了之后,寧中英沉吟了一會,然后問道:
“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沒想好。”秦海坦白道。
“找不到辦法嗎?”寧中英問道。
秦海自嘲地笑了笑,說道:“恰恰相反,我是覺得辦法太多了,難以取舍。”
“哈哈,我也是覺得你的辦法太多了。”寧中英會意地笑道,秦海的人脈關系,寧中英是有所了解的,也能夠想象得出動用這些人脈能夠產生出什么效果。不過,他的顧慮與秦海相似,都是認為用這些高層的力量來進行碾壓,既浪費了資源,也不一定能夠起到從根本上杜絕威脅的效果。
“你搞鋼鐵廠,是楊省長點了頭的。如果你去找楊省長幫忙,這個鄭書記恐怕也要收斂幾分。不過,閻王好斗,小鬼難纏,就算你把鄭超給按住了,下面這些小嘍羅照樣可以給你搗亂,你還是沒辦法啊。”寧中英一語道出了秦海的尷尬之處。
鄭博佳敢于跑來強占平苑特鋼廠,并不一定是出自于當副書記的父親的授意,照著時下一些衙內的作派,甚至可以猜測此事鄭超并不知情。鄭博佳的倚仗,在于他的身份,他可以暗示各家單位給鋼鐵廠制造麻煩,直至鋼鐵廠舉步維艱,不得不投入到他的懷抱中去。
正因為鄭超并沒有參與此事,而鄭博佳對鋼鐵廠的威脅也僅僅是限于口頭,即使楊亦赫出面,也只能是旁敲側擊地提醒一下鄭超,不可能真的對鄭超采取什么手段。這樣一來,這種壓力充其量也就能夠讓鄭博佳在短時間內稍微收斂一點。等風頭過了,他還是會卷土重來的。難道秦海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請求上面的人出面嗎?省長又不是你家的召喚獸,能喊一嗓子就跑過來給你幫忙?
“寧廠長說得對,我現在的確是找不出什么好辦法,所以只好來向您求教了。”秦海毫不掩飾地說道,在寧中英面前承認自己能力不夠,并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情。畢竟人家這輩子吃過的鹽比秦海兩輩子吃的飯都要多。
寧中英皺著眉頭抽了幾口煙,然后開始替秦海分析起來了:“小秦,這件事情的麻煩之處,有幾點。第一,是事情還沒有發生,這個鄭什么佳還只是找你父親談過一次。并沒有采取什么實際的行動,所以我們在這個時候要進行針鋒相對的反擊,也找不到理由,你說是不是?”
“正是如此。”秦海答道。
“第二,他能夠使用的手段,都是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但名目繁多。他可以讓供電局停你們的電。也可以讓自來水公司停你們的水,還可以讓工商局去查你們的經營,這么多手段,你光靠一種辦法來反擊,顯然是不夠的。”寧中英接著說道。
秦海再次點頭贊同:“您說得對。”
“還有第三…”寧中英又道,“這些人給你們添麻煩,他們自己卻沒有投入。就算你一時能夠頂得住這些麻煩,也架不住他們天天來找麻煩。這個叫作什么來著?對了,叫陰魂不散,是不是這樣?”
“這才是最討厭的事情。”秦海以手撫額,長嘆著說道。
鋼鐵廠每天都要生產,只要遇上一點麻煩,就會影響到生產的順利進行。而鄭博佳這些人卻是游手好閑之輩,他們本身沒有什么正事。隨時就可以來找鋼鐵廠的麻煩。俗話說,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如何讓鄭博佳這些人斷了找麻煩的念頭。這才是最為關鍵的事情。
“我能夠想到的,大概就是這三點了,你覺得我總結得對不對。”寧中英問道。
“完全正確。您不愧是久經考驗,考慮問題比我全面多了。”秦海由衷地恭維道,寧中英總結的這幾條,也是他曾經想過的,但卻不如寧中英歸納得這樣清晰。其實,要解決什么問題,最重要的就是要把問題梳理清楚,寧中英說到這個程度,秦海已經能夠隱隱地想到一些解決方案了。
“好,咱們就從這三點入手。”寧中英沒有在意秦海的恭維,他把手一揮,做了一個部署工作的手勢,說道:“我是這樣想的:首先,我們必須讓他們再往前走一步,把他們的招亮出來,這樣咱們才能拿住他們的把柄,也就有話可說了,日后要打官司,我們也能占得著理;第二,他們能夠調動很多個部門的關系來跟你們為難,咱們不能怕麻煩,必須一個部門一個部門地去解決這些隱患;第三…”
作為一位資深的廠長,寧中英說話非常有條理,即使是這種日常的閑聊,他也能夠說出個一二三條,絕對不會把事情說得顛三倒四。
隨著寧中英的講解,秦海緊鎖著的眉頭漸漸地展開了,他看到了一條非常清楚的解決問題的途徑,這個途徑中的每一個步驟都切實可行,而照著這些步驟做下去,又能夠行之有效地斬斷鄭博佳他們伸過來的黑手,讓鋼鐵廠能夠在一個寬松的環境中繼續經營下去。
“高,實在是高啊。”秦海向寧中英翹起一個大拇指,連聲贊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老廠長,您真是一個…呃,我是說,您的經驗真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啊。”
高興之下,秦海差點就把寧中英說成一個活寶了,幸好他及時地改了口,否則鐵定又要被寧中英痛斥一番了。
“現在的社會風氣,真是太惡劣了!”寧中英對秦海的溢美之辭無動于衷,而是開始批評起社會上這些不良風氣了。平苑特鋼廠遇上的這些事情,寧中英過去也有所耳聞。對于一些干部子弟的胡作非為,寧中英一向都非常不屑。
秦海看著老爺子一臉義憤的樣子,趕緊勸道:“這也是社會轉型的代價吧。寧廠長,您就別生氣了。”
“對了,小默他們在浦江,沒有為非作歹吧?”寧中英的思維也是極度跳躍,剛剛還在罵鄭博佳那幫衙內,一轉眼就說到自己的兒子頭上了。或許他覺得自己的兒子也算是個小小的官二代吧。
秦海道:“您放心吧,寧默、喻海濤他們在浦江非常老實,說句不好聽的,浦江像他們這種家庭背景的人太多了,他們想囂張也囂張不起來。我們在浦江成立的海杰公司,現在規模正在不斷擴大,寧默他們成天都在忙著處理各種關系,各種麻煩事也不比平苑鋼鐵廠要少。
不過還好的一點是,浦江畢竟是個大都市,是比較講規則的地方,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遇到特別不講理的情況。另外,楊主任對我們也挺關照,有些事情他也能夠出面幫我們解決的。”
“小默給我打過幾次電話,說了一些浦江那邊的事情。他現在也懂得一些分寸了,真碰上什么事情,摔幾個跟頭也好,不摔跟頭怎么可能成長呢?”寧中英說道,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他的臉上浮出了幾分慈愛的笑意。
秦海想請教的問題已經請教完,接下來,他與寧中英聊了幾句閑話,然后便起身告辭了。寧中英把他送出門,臨別時還專門叮囑了一句:“這件事情,你要冷靜處理。實在解決不了的話,你來找我,我在縣里的很多部門還能說得上話,應該能幫上你一些忙。”
“多謝寧廠長,我盡量自己解決吧。”秦海自信地說道。
想好了解決問題的思路,秦海也就不著急了。接下來的幾天里,他就呆在鋼鐵廠,上班的時候跟著工人一起煉鋼,現場指導特種鋼材的冶煉工藝,下班之后,他則回到家,給放學回來的秦珊和寧靜輔導功課,解決她們的疑難點。妹妹和母親對于秦海能夠如此悠閑地呆在平苑,都覺得非常高興。只有秦明華知道,秦海是在這里等著鄭博佳等人再次上門。
秦海并沒有等待太長時間,在他回家之后的第四天,一輛雙排座的130皮卡車開進了鋼鐵廠的大門,徑直開到行政辦公樓前停下。從車頭和車廂里跳下來五今年輕人,他們揚著頭,旁若無人地走進了辦公樓,來到廠長秦明華的辦公室。
“秦廠長,我們又來了,怎么樣,上次跟你說的事情,你想好沒有?”領頭的一今年輕人大大喇喇地在沙發上坐下,對著坐在辦公桌后面的秦明華問道。此人正是秦明華向秦海說起過的鄭博佳,長得倒是還挺端正,只是那副刻意裝出來的下流樣子,讓人不敢恭維。
“是啊,我們都來兩次了,行不行,給個痛快話吧。”另外幾今年輕人都抱手站著,七嘴八舌地附和著。
秦明華抬起頭,對眾人笑了笑,說道:“哎喲,各位來了,都請坐下吧。這件事情,我一個人也做不了主,我兒子秦海正好回來了,我讓人去把他喊來,咱們一起商量一下,你們看如何?”
“你兒子在廠里嗎?如果在,就快點讓人去叫吧。我們時間寶貴著呢,沒工夫在這里瞎耽擱。”鄭博佳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