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之后,秦海還在回味著寧中英的話。他突然有一種感覺:寧中英真的有些老了,他在秦海面前裝腔作勢,說什么組織關系之類的,其實是在掩飾自己想見秦海的意思。在寧中英心里,秦海已經成為一個依靠,這是一種遲暮的老人才有的心態。
楊新宇推門進來了,秦海把寧中英電話里說的情況向他匯報了一遍,楊新宇眉頭緊鎖,嘟囔道:“搞什么名堂!你說的這個韋寶林,就是上次開現場會的時候不顧大局、煽動協作廠逼宮的那個干部?”
秦海道:“郭縣長和寧廠長猜測,當時那件事韋寶林可能是不知情的,經辦人是他的心腹翟建國。不過,對韋寶林此人的能力,大家都是不看好的,把這樣一個人重新提起來委以重任,實在是讓人無語了。”
“在有些官員的眼睛里,國家利益遠不如自己的私人感情重要,你們那個新來的副市長,恐怕就是這樣想的。唉,可惜了,北溪的汽車配件生產剛剛走上正軌,我還打算把北溪塑造成一個典型呢。”楊新宇嘆息道。
秦海試探著問道:“楊主任,對這件事情,你不能施加一點影響嗎?”
楊新宇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說道:“我這個身份,不合適直接插手地方上的干部任用。我就算說了話,地方上也不一定會接受,說不定還會有什么想法。恐怕只能等到事情不可收拾的時候,我去敲敲邊鼓,或許能有點影響。”
秦海哂笑起來:“楊主任,我怎么覺得,在你眼里,國家利益也不如官場上的一團和氣更重要啊?”
“你個小秦,怎么說話的!”楊新宇有些羞惱,他也不得不承認秦海的話是對的,自己在這件事情上的確是考慮官場規則多于國家利益了。可是。他能不顧及這些規則嗎?就算他強硬一些,通過一些手段真的迫使北溪市把韋寶林給弄下去了,他以后又怎么和北溪繼續合作?一心為公這種事情,是需要有一個共同接受的氛圍的。如果有一方存著私心,這種事情就沒法辦下去了。
“好了,知道楊主任你有難處,我也只是開開玩笑而已。”秦海說道,他剛才那話,只是提醒一下楊新宇,時間不同了,不能老抱著過去的觀念看現實的問題。換句話說,就是要對秦海搞的那些民營研究機構有更多的寬容和理解之心。看到楊新宇臉上已經掛不住,秦海當然不能再說下去了。
“楊主任。我想請幾天假,回北溪去看看。撇開研究所的事情不說,北鋼那邊還有我一攤子產業呢,20萬噸計劃外鋼材的任務可是省里壓下來的,我不能荒廢了。”秦海說道。
楊新宇點點頭:“你去吧。正好我們這邊也需要消化一下你們外出調研的成果。不過,你還是要抓緊時間回來,還得和小路他們一起到其他地方去做更多的調研。”
“明白。”秦海響亮地答應著。
平苑縣城北,在掛著“北溪市汽車配件材料及工藝研究所”牌子的一個小院子里,韋寶林正在躊躇滿志地視察著自己管轄的領地。
這個小院子面積不大,總共也就是30多畝,里面有兩幢兩層的小樓和幾排平房。外面則有一道圍墻與外界隔開。這個小院子原來屬于一個什么農業科研基地,后來基地沒辦下去,院子就空置下來了。
年初成立材料研究所的時候,市里覺得把研究所放在青鋒農機廠的院子里不太合適,便讓平苑縣把這個小院子征用過來,成了研究所的場地。經過幾個月的經營。現在小院子里樹林蒼翠,窗明幾凈,倒還真有了點研究機構的仙風道氣。
韋寶林是三個月前被調到研究所來任所長的,正如寧中英所說,他能夠離開地震局那個養老的坑。回到實職部門來,全得益于新調來的北溪市副市長繆永華。
繆永華原來是安河省一個廳里的副廳長,此次下放到北溪市任副市長,是來混資歷的。相比在廳里任職,地方官員的實權要更大得多,也更容易做出政績。繆永華所以選擇來北溪任職,是因為北溪在過去一年中,通過汽車配件生產取得了輝煌的成績,大批企業扭虧為盈,這在全國上下國有企業大幅虧損的大背景下,顯得格外搶眼。
也正因為知道這一點,繆永華一到北溪,就把汽車配件生產當成了自己主抓的業務,發誓要做出比自己前任柴培德更大的成就。
新官上任,總是要點上幾把火,以證明一下自己的存在。繆永華把北溪市與汽車配件產業相關的部門審視了一番之后,發現汽車材料研究所是一個非常好的抓手,從這個地方入手有四兩破千斤的功效。
材料研究所脫胎于青鋒農機廠的材料實驗室,原本是有一套穩定的運作機制的,在其中,李林廣起著靈魂的任用。由于這個緣故,成立材料研究所里,柴培德和寧中英都覺得,所長這個職位并不特別重要,只要能夠做做后勤服務,做到上情下達就足夠了。因此,當時任命的研究所所長是北溪市政府里一位已經被掛起來等著退休的副處長。那老頭倒也識趣,上任之后不多管閑事,任憑麾下那些研究人員天馬行空,那段時間研究所真可謂是上下同欲,其樂融融。
然而,一個機構長期沒人管事肯定是要出問題的。當初在青鋒廠名下的時候,實驗室是在寧中英眼皮底下的,研究人員又多是工學院的老師和青鋒廠的技術員,總體來說比較守規矩,沒什么歪門邪道的事情出現。
成立研究所之后,從其他廠以及諸如市縣科技局、中學等地方又調來了一些新的研究人員,還有后勤、財會、組織人事等等一干官僚,人員構成變復雜了,各種行政單位里慣有的毛病也就出現了。
李林廣只是一個學術帶頭人,在行政管理方面沒什么經驗,也沒太大興趣。混吃等死的所長再不管事,整個研究所變成一個什么樣子,就可想而知了。
在繆永華上任之后。就陸續聽到有人批評材料研究所內部財務混亂、工作紀律松懈,甚至還有生活作風之類的鳥事,但仔細一打聽,批評者又說這都是道聽途說。不足為憑,最后等啥實質性的內容都沒有。
正在摸門不著的時候,繆永華突然想起了一個人,那就是目前正在平苑縣地震局當副局長的韋寶林。
繆永華與韋寶林是大學時候的系友,比韋寶林高兩屆,而且在大學時候就打過交道。韋寶林當青鋒廠辦公室主任,以及后來擔任廠長期間,到省里辦事,也曾與繆永華有過接觸,雙方于公于私都有不錯的交情。繆永華知道韋寶林與青鋒廠有瓜葛。又在平苑縣工作,想必對材料研究所有所了解,于是便打電話把韋寶林召到了北溪,當面討教。
韋寶林人在地震局,心懷平苑縣。對材料研究所里的情況還真能說出一二來。他根據自己聽到、看到的一些現象,再結合當廠長時候學到的現代管理學理論,還有在“洗委”、地震局坐冷板凳期間閱讀的大量報紙文摘,口若懸河地向繆永華一通講述,直說得繆永華點頭不迭,頗有當年劉大耳在隆中聽諸葛亮忽悠時候的感覺。
“老韋,想不到你對材料研究所的情況如此熟悉。還有,你的管理學水平,放在整個安河省,只怕也是佼佼者吧?像你這樣一個人才,怎么會放到地震局去晾著呢?”繆永華毫不掩飾地說道。
韋寶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訥訥地說道:“唉。我這個人,繆市長也知道的,不擅長領悟領導意圖嘛…”
“什么領悟領導意圖!對領導唯唯諾諾,就是好干部嗎?我看那是庸才。老韋,你有沒有興趣到材料研究所去挑一挑擔子?”繆永華問道。
韋寶林心中狂喜。臉上卻絲毫不敢表現出來,他愈發低調地說道:“我擔心自己能力不夠,還有,我現在只是正科級,怕級別也不合適啊。”
材料研究所成立的時候,定的編制是正科級單位。北溪市派一個副處級干部去當所長,屬于高配,也有表示重視的意思。韋寶林是享受正科級待遇的副局長,到材料研究所當所長正好合適,如果工作成績卓越,在任上就能夠提拔成副處級,比到其他單位去擠人家的位子又方便得多了。
韋寶林久在官場,對這些門道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他對繆永華這樣說,純粹就是裝傻賣萌,同時還暗示著自己很想找個機會再提上半格。
繆永華聽懂了韋寶林的意思,他正色道:“你能力不夠,誰的能力夠?我到任這么久,就沒有聽到誰能夠把材料研究所的情況剖析得像你一樣清楚。這樣吧,老韋,你先回平苑去,好好琢磨一下研究所的事情。我和經委的領導碰一下,盡快落實對你的任命。不過,我可事先說好,你我是校友,我是因為充分信任你,才把這副重擔交給你的,你可不能給我掉了鏈子,明白嗎!”
“繆市長,你放心吧,我老韋肯定替你把研究所看好!”韋寶林心領神會地大聲說道。
昨天鬧笑話了,把鯰魚效應寫成了鰻魚…雖然后者味道好得多。感謝“騎桶者啊”同學的指正,也歡迎廣大同學積極挑刺。另外說一下,材料這本書,橙子不想重復工業霸主的風格,所以故事以及人物刻畫上,都會有所不同,希望大家能夠喜歡。集體扛機器這種段子,看一次的時候能夠飚淚,看第二次就是爛俗了,大家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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