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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契約精神

  大家都豎起了耳朵,認真地聆聽蘇成英的講話。他們知道,蘇成英這番話將會為今天的事情定調,到底是青鋒廠獲勝,還是協作企業獲勝,就取決于蘇成英的觀念了。

  蘇成英說道:“有人說,青鋒農機廠這樣一家小型企業,竟然能夠承接37種汽車配件,為整個浦桑汽車國產化工作打開了局面,最重要的啟示是他們的攻關精神、拼搏精神。這個方面的經驗當然是值得我們學習和借鑒的,但是,我認為,最重要的經驗并不在于此。

  那么,值得我們專門到平苑來開一個現場會的最重要的經驗是什么呢?新宇同志昨天在電話里跟我講了一個詞,我覺得非常有啟發。這個詞就是:契約精神。”

  眾人都面面相覷,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沒聽說過這樣一個詞,更不用提對它有什么了解。有些人開始小聲地議論起來,但所議論的內容也都是不得其法的。

  蘇成英看到了眾人的表現,他微微笑了笑,繼續說道:

  “說起這個契約精神,大家應當都覺得很陌生吧?實不相瞞啊,新宇同志跟我說起這個詞的時候,我也覺得非常陌生。我說,契約不就是合同嗎?合同怎么還有精神呢?

  后來,我請我的秘書向社科院的專家請教了一下,我才知道,這個契約精神可不是隨隨便便說一說的,這是西方商品經濟社會的基礎,簡單說就是三個詞:自由、平等、守信。”

  大家都被蘇成英的話給吸引住了,許多人嘴里都默默地念叨著這三個詞,體會著其中的深意。參加這次現場會的人,包括各機關部門的官員和企業里的領導,都是有著豐富實踐經驗的。他們都能夠結合自己的工作經歷,賦予這三個詞匯以不同的意義。

  所謂自由,指的是能夠根據自己的意愿行事,不需要聽命于權勢。而中國的企業上面都是有“婆婆”的,做什么事情都要看上級領導的臉色,政治任務壓倒一切。哪有什么自由可言?

  所謂平等,是指市場交易中的各個主體沒有上下之分,正如青鋒廠與國產化辦,作為交易雙方,地位應當是完全相同的,所有的責權利都來自于雙方的協議,國產化辦不能仗勢壓人,粗暴干涉青鋒廠的經營決策。

  所謂守信,那就是信守承諾。而這承諾就是交易主體之間的協議。萬野機械廠等企業以種種借口違背協議,并希望能夠以此來使青鋒廠屈服,這恰恰就是不守信的表現。

  簡單的六個字,把這次現場會上的沖突勾勒得一清二楚。正因為企業不自由、不平等、不守信,所以才有這種逼宮的可笑事情。要避免類似的事件再次發生,只有倡導和尊重契約精神,而這恰恰就是中央提出建設商品經濟社會的本意。

  在眾人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蘇成英也把他對于契約精神的理解向眾人解說了一遍。他最后說道:

  “現代化的大生產,需要無數個企業的緊密合作。在以往。我們習慣于通過行政命令的方法來建立這種合作的紐帶,實踐表明,這種拉郎配的方法,即麻煩,也不和諧,強擰的瓜不甜。這是古人就知道的事情嘛。

  新宇同志在國產化辦公室工作期間,大膽地嘗試了通過經濟手段建立全國性生產協作關系的模式,這個模式首先在與青鋒農機廠的合作中取得了成功。機械部黨組認為,青鋒廠模式的最大啟示,就在于用經濟手段解決經濟問題。

  剛才我和楊省長都看到了。我們在座的一些同志,希望通過某些方法來向青鋒廠施壓,也希望我們這些做領導的,能夠幫助他們施壓。在此,我代表機械部表一個態,浦江汽車的生產可以受到影響,但浦江汽車國產化的全國協作模式不能受到影響。為了探索商品經濟的生產協作模式,我們可以承擔必要的學費!”

  “好!”臺下項紀勇第一個喊了一嗓子,并且帶頭鼓起掌來。一時間,來自于青鋒廠、平苑縣的參會人員全都跟著鼓起了掌,那些協作企業的廠長們錯愕之下,也迫不得已地抬起手,拍打起來。

  “上午的會議,我看就先到這里吧。”楊亦赫跟著鼓了幾下掌,然后笑著對蘇成英建議道。他看到衛榮平等人都是面如死灰,知道他們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失敗了。在這種時候,需要給這些人一個反省以及調整策略的時間,如果馬上逼迫他們表態,效果可能會適得其反。

  “楊省長是地頭蛇,我們當然都聽楊省長的。”蘇成英呵呵笑著答道。

  “好吧,那就先散會。中英同志,你讓人把各位廠長都安排一下,另外,蘇部長遠道而來,你們青鋒廠有沒有什么表示啊?”楊亦赫把寧中英喊到面前,向他問道。

  “楊省長放心吧,各位廠長的午飯,我們都已經安排好了。蘇部長和楊省長請到我們小食堂去用餐,遵照中央的指示,我們只安排了一頓便宴,請蘇部長和楊省長不要介意。”寧中英說道。

  臺上的領導們在寧中英、郭明等人的引導下,前往小食堂用餐去了。臺下那些廠長們則在項紀勇和另外一些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前往大食堂去會餐。為了這次現場會,青鋒廠不惜工本,即便是用來接待這些普通參會代表的伙食,也是遠遠超出標準的。

  面對著滿桌子的雞鴨魚肉,衛榮平等人實在是提不起精神來。如果擱在以往,像這種幾十位廠長云集的場合,絕對是人聲鼎沸、笑語暄天。而如今,大家都像是霜打過的茄子一般,蔫頭蔫腦的,連喝酒的聲音都是有氣無力的。

  “老衛,今天這事…怎么會弄成這個樣子?”屈貴泉端著酒杯走到衛榮平身邊,輕輕磕了一下衛榮平的杯子,抿了一口杯中酒,小聲地嘀咕道。

  衛榮平苦笑道:“我怎么知道,原來想著有這么多領導在場,老寧怎么也得顧慮一下場合,誰知道這老小子還真敢玩,叫囂什么80萬都由他擔下了。”

  “屁,他這就是詐我們,他舍得拿出80萬來?”崔國棟湊上前來評論道。

  屈貴泉道:“老崔,你是真不了解寧中英這個人,他說得出,也干得出。你別忘了,他賠完錢以后,可就要拿著合同找咱們的茬了,這80萬,可不是他賠的,而是咱們賠的。”

  “我不給他,他能拿我怎么樣?”崔國棟頂牛道。

  衛榮平道:“你沒聽蘇部長說嗎,契約精神,你不給錢,人家可會拿著合同跟你算賬。”

  “算了,說這個也沒意思,二位,這件事,你們打算怎么辦?”屈貴泉問道。

  崔國棟遲疑片刻,說道:“看這樣子,想拿停產來要挾青鋒廠,恐怕是不行了。真鬧到那個地步,青鋒廠沒好果子吃,咱們也會陷入被動。我覺得,要不…就這樣算了吧。”

  “特莫的,這樣搞也太窩囊了,依著老子的脾氣…”衛榮平憤憤不平地說道。

  “依著你的脾氣怎么了,你在臺上發言的時候,怎么不敢頂那個蘇部長啊?現在嘀嘀咕咕有個屁用。”旁邊那桌有人風言風語地指責了一句。

  衛榮平回頭望去,看到說話人是那桌的一個猥瑣漢子,不由得惱火地喊了一句:“老馮,你鬼鬼祟祟躲那說什么風涼話,你有本事,怎么不站出來說話?還怕我打你怎么的?”

  那漢子剛才是背對著衛榮平說話的,聞言回頭站起來嚷道:“沒錯,我就是祁電馮少余,你來打我呀!”

  “我懶得理你,你特莫就是一塊牛皮糖!”衛榮平差點讓馮少余給氣樂了,這家伙在廠長堆里一向是個說怪話的主兒,啥時候都是陰陽怪氣的,人家跟他生氣的時候,他就是這么一句口頭禪,賭人家不會跟他動手。

  “好了好了,都別賭氣了。”屈貴泉出來打圓場了,“各位,現在也沒外人在場,大家說說,這件事該怎么辦吧。”

  “還能怎么辦,撤唄。”馮少余道,“趁著柴市長還沒發火之前,咱們趕緊承認錯誤,答應痛改前非,沒準還能躲過去。要不,等事情過去,老柴回過神來,沒準就會一個一個地把咱們給收拾了。”

  “那么,咱們的協作價格這事,就不提了?”屈貴泉問道。

  崔國棟道:“還提什么提,人家蘇部長都說了,契約精神。知道啥叫契約精神嗎?就是咱們已經跟青鋒廠簽了賣身契,跑不了啦。”

  “唉,早知如此,就不該聽那姓翟的小子的,那小子就沒安好心。”衛榮平長吁短嘆道。

  “你才知道他沒安好心啊?他不就是想把老寧弄下去,讓韋寶林重新上臺嗎?”馮少余一語道破天機。

  “要說起來,其實這價錢也還不錯了,這年頭,誰還敢挑業務啊,有點業務做就不錯了,起碼工資、獎金能發出去了。罷了罷了,一會我去向寧中英那老家伙賠個不是,讓他高高手放我們過去吧。”屈貴泉說道。

  崔國棟道:“咱們一塊去吧…我現在還擔心他真把業務轉到其他省市去了,那我們甘五金可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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