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吉普車已經來到了鋼鐵廠的門外。看門的王老頭這兩天已經認識這輛吉普車了,忙不迭地打開大門,讓吉普車進去,還揮著手向車里的葛東巖打著招呼,滿臉討好之色。
與秦海上次來相比,鋼鐵廠里有了一些不同的氣象,最明顯的就是有了點人氣。坐在吉普車上,秦海能夠看到兩旁有一些人在清理著各種垃圾,路邊那些齊腰高的雜草也被砍掉了不少,看起來清爽多了。
“這些人是哪來的?”秦海奇怪地對寧默問道。
寧默道:“這都是周圍的老表,我們花錢請來的。這是葛排長建議的,錢也是他出的。”
“花了多少錢?”秦海隨口問道。
“一天一塊錢呢。”寧默帶著點心疼的口吻說道。
“…”秦海無語了,這個價碼可真不算高。不過,轉念一想,時下的用工成本也就是這樣,一塊錢一天的價格,要請個工人干活是不行的,但請周圍的農民完全能夠請到。他自己的父親在鎮上的煤礦挖煤,計件付酬,據說一天也只能掙到兩三塊錢,那可是高強度而且有風險的工作。
吉普車沒有停下來,而是徑直開到了煉鋼車間的門前。秦海上次來的時候看到的那兩扇緊鎖的大鐵門此時已經打開了,隱約還能夠聽到車間里有一些機器的轟鳴聲。葛東巖把車停下,輕輕按了兩下喇叭,從車間里立馬走出來十幾個人,領頭的正是喻海濤和苗磊。
“葛排長好。”喻海濤和苗磊向葛東巖打了個招呼,然后便奔向秦海,湊在他面前,臉上帶著激動,卻不知道說些什么好。
“海濤,磊子,你們辛苦了。”秦海有點領導風范地向他們招呼道。
“秦海,你總算是回來了,我們等你可等得急死了。”喻海濤說道。
“是啊,秦海,你回來就好了,這下我們可有主心骨了。”苗磊更是毫不掩飾地說道。
秦海知道他們的心情,自己如果不是有一個穿越者的身份,憑他這18歲的年齡,遇到這樣大的事情,恐怕也得是手足無措的。他對喻海濤和苗磊笑笑,然后用手指了指跟在他們身后的那幾個人,問道:“這幾位師傅是哪的?”
“這都是我們請來的,是原來鋼鐵廠退休的師傅。”喻海濤解釋道。
秦海與岳國陽商定合作生產軍鏟,他的思路是自己辦一個廠子,租用平苑鋼鐵廠的閑置設備,冶煉出合格的鋼材,然后再請青鋒廠協助做機加工,完成軍鏟的制造。
要說起來,其實青鋒廠的鑄造車間也有可以用于熔煉金屬的電爐,秦海本沒有必要繞這么大的圈子去租借鋼鐵廠的設備。但秦海有自己的想法,那就是他必須把至少一個生產環節轉移到青鋒廠之外,否則就沒有理由賺取其中的利潤了。
秦海不想把自己的事業全部綁在青鋒廠身上,國企的好處在于可調動的資源更多,但其壞處在于管理決策很大程度上取決于領導,換一個領導就換一套政策,秦海可不想讓自己努力了半天之后,被諸如韋寶林之類的投機者摘了果實。
要想保證自己對自己的事業有控制權,首先就必須保證在經濟上的獨立,這一點,秦海是非常明白的。
軍鏟是一個暴利產品,其中的技術核心一在于軍鏟的設計,二在于鋼材的冶煉。設計方面是無密可保的,國內企業還沒有什么專利意識,和軍方打交道就更不要指望對方尊重你的專利。秦海能夠握在手上的,只有鋼材的冶煉技術,他必須把這個環節控制住,這樣才能保證沒有其他人與他分肥。
從省軍區回來之后,秦海就帶著寧默等人開始著手準備租借鋼鐵廠的事情了。他們事先沒有驚動縣經委,而是在私下里逐個地走訪老鋼鐵廠的職工,向他們了解鋼鐵廠的設備情況,以及技術工人的情況。
老鋼鐵廠倒閉之后,除了王老頭等幾個看門的人之外,大多數的工人都被調整到了縣里的其他企業,有一些安排不了的,甚至被安排到中學去當校工,或者到國營農場去當農工。時隔十幾年,有些工人已經退休回家,還有一些人雖然還在工作,但因為所在的企業經營狀況不佳,也處于半休息的狀態。
秦海了解到這些情況之后,指示寧默他們去與那些具有煉鋼技術的工人們聯系,詢問他們是否愿意接受雇傭,回鋼鐵廠來工作。工人的退休年齡是55歲,有些辦病退的工人甚至50歲不到就已經賦閑在家了,這些人其實腦力和體力都還足夠,完全可以勝任爐前的操作。
寧默等人把所有的業余時間都用在這件事上,果真聯系到了十幾名當年操作過煉鋼設備的工人。這一次葛東巖帶來開始軍鏟生產的通知,喻海濤、苗磊便把這些工人都召集過來了。
“各位師傅好!”秦海走上前,向眾人揮手致意。
“這位是我們秦…秦…秦工。”喻海濤支吾了一會,腦子里靈光一閃,現給秦海編造了一個合理的身份。
要確定秦海在鋼鐵廠的管理權,自然得給秦海找到一個頭銜。管秦海叫廠長或者主任,好像都有點違和,畢竟整個管理體系還沒有建立起來,現在就自稱是什么領導,會惹人笑話。叫“秦工”就不同了,工廠里管工程師都叫“某工”,秦海的技術水平當個工程師是完全沒有問題的,所以叫作秦工也是合情合理。
工程師不算官銜,但在車間里也是具有管理權力的,有點無冕之王的味道,一般的工人對于工程師都會十分尊重。
“秦工好!”工人們參差不齊地喊道,接受了秦海的新身份。
“各位師傅,咱們到車間里去談吧。”秦海向眾人招招手,領著一干人等進了車間。
經過兩天的收拾,車間里陳年的灰塵、蜘蛛網等物都已經清掃一空了,看起來有點窗明幾凈的意思。秦海看著喻海濤、苗磊身上、臉上的污垢,不禁好生感動。他完全能夠想象得出來,這幾個小伙伴這兩天是何等辛苦,要知道,他們以往可是一群好吃懶做的二世祖呢。
“真不好意思,這么忙的時候,我卻不在,讓你們受累了。”秦海用滿含歉意的語氣對喻海濤、苗磊說道。
“這有什么,你有技術,我們沒技術,出點力還不應該嗎?”喻海濤擺著手說道,心里卻感到暖暖的。他知道,秦海的能耐是遠遠在他們幾個人之上的,這個軍鏟的項目如果能夠做成,九成九的功勞都在秦海一個人身上,他們充其量只是幾個跑腿打雜的人而已。秦海能夠拿他們當平等的伙伴看待,這就讓他們覺得很滿足了。
“設備的情況怎么樣?”秦海又問道。
喻海濤用手指了指一位帶著工作帽的老工人,說道:“這個問題,你問喬師傅吧,他是原來煉鋼車間的電爐班長。”
那老工人見喻海濤提到自己,便湊上前來,對秦海說道:“我叫喬長生,原來就是管電爐的。秦工有什么要問的,就盡管問吧。”
秦海讓寧默他們去找人的時候,暗地里交代了一條原則,那就是刺頭的工人絕對不要。國企里有一些工人身上的大爺脾氣是非常嚴重的,干活的時候拈輕怕重,領錢的時候斤斤計較,秦海可不想把自己的精力浪費在與這些人糾纏之上。
基于這樣的原則,寧默他們招來的這些人,都是相對比較樸實憨厚的,說話的態度也都顯得比較謙恭。
秦海道:“喬師傅,我主要是想問一下,咱們車間里的設備是不是都保存完好,可以使用。”
喬長生點了點頭,說道:“我檢查過了,電爐、配電柜、連鑄機、軋機,都是好的,只要把油泥擦掉,稍微調試一下,完全可以恢復生產。”
秦海感嘆道:“真不容易,咱們廠都停產十多年了,怎么還能保持這樣的完好率?”
喬長生道:“這得感謝咱們的老廠長,他叫傅文彬。縣里通知鋼鐵廠停產的時候,他讓我們把所有的設備都涂上黃油,蒙上帆布,說這么好的設備,有朝一日一定還能拿出來用的。想不到啊,還真有這么一天。”
“是嗎?這位傅廠長可真是了不起,他現在在哪呢?”秦海問道。
“鋼鐵廠停產以后,他被調到曲江農場去當場長,聽說前幾年已經退了。一直也沒有聯系,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了。”喬長生說道,語氣中似乎還帶著幾分留戀。
秦海點點頭,說道:“嗯,等咱們恢復生產了,我們請傅廠長回來看看,咱們鋼鐵廠如果得以重生,他是最大的功臣啊。”
“那可太好了,這么多年沒見,我們都挺想他呢。唉,要說起來,當年的領導都是好人啊,哪像現在…”喬長生像個尋常的老人一般發著一代不如一代的感慨。
“好吧,喬師傅,請你讓大家找地方坐下,我全面地向大家了解一下咱們煉鋼車間的生產情況,順便也把下一步要做的事情向大家介紹一下。”秦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