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頁空舟一路緩行,降在縣衙之外。
方運一撩長袍,從門口的階梯緩步而下。
張破岳大步邁下飛頁空舟,偉岸的身軀如同一座山峰,遮住半個天空的夜色。
張破岳從上到下打量了一下方運,笑道:“玉海城一別一年有余,長高了,更像個爺們了。要不要…”張破岳抬頭望向天空的三頭龍族和雷烏,眼中如寒星劃過,又看向方運。
“要不要先殺光他們?”張破岳咧開嘴,潔白的牙齒在夜間散發著淡淡的寒光。
“放肆!”龍王敖渦大怒,作勢欲撲。
張破岳昂著頭,脊梁如山壁挺直,譏笑道:“老子在玉海城的時候,和劍眉公聯手,跟龍族你來我往,何曾輸過?可惜巡龍船不在此處,否則直接撞死你們!”
敖渦本能縮了縮脖子,扭頭四望,巡龍船可是人族工家墨家的力量結晶,又有大儒真文甚至半圣真文鎮壓,一旦全力出擊,龍族除了龍圣沒有誰能對抗,在沒有龍族寶物的情況下,四海龍族遇到巡龍船只能繞著走。
十年前的東海,敖雨薇無人能敵,自敖雨薇隱世后,李文鷹和張破岳抵達玉海城,成為人族雙璧,殺得龍族水軍丟盔卸甲。前些年其他三海龍宮龍族不服氣,曾暗中相助東海龍宮攻打玉海城,最后大敗而歸。
雷烏譏笑道:“連我堂堂大學士都不敢說能與龍王一較高下,區區翰林竟敢口出狂言,景國人簡直坐井觀天。”
張破岳伸手摸了摸厚厚的絡腮胡,又沖雷烏勾勾手,道:“我身后有十進士,再加上方運,我們一翰林十一進士聯手,殺一頭龍王,不算難事!不如,咱們去城外試試?”
雷烏眼神一變。急忙阻止躍躍欲試的敖渦,低聲道:“千萬不要中了張破岳的計,他本來就是巔峰翰林,又是重殺伐的兵家之人。大學士若不用文臺,只能被他壓著打。再加上那十一個有經驗的進士,一旦使用碧血丹心,必可斬龍王!他們可是兵家人,十二人聯手與否。差別極大!”
敖渦想了想,最終點點頭,道:“本王不與你們這些井底之蛙計較,待明日龍族大軍殺到,本王讓你們見識見識我們龍族真正的力量!告訴你們什么叫移山倒海,什么叫呼風喚雨!”
張破岳笑了笑,與方運一起向里走,邊走邊說:“看到了嗎?北海龍宮都是沒卵的龍,只能縮在龍圣褲襠里呼風喚雨。走,去屋里說。至于明天,來多少殺多少!我聽說,人族才俊們正在往這里趕?”
“的確,圣院學子已經出發,各地讀書人也準備助戰。只是…半圣未下圣諭,朝廷不能下令。”方運道。
張破岳嘆了口氣,道:“劍眉公要是在這里就好了,他要是在,就不是守不守寧安的問題,而是能不能殺到北海龍宮門口的問題。無妨。我人族眾志成城,明日,這寧安便是北海諸龍的葬身之地!”
“我先帶你見一見圣院的諸位。”方運道。
“好。”
方運帶著張破岳進入縣衙正堂,周晴天閉目不語。神游天外,但四極古劍高懸縣衙上空,威懾龍族。眾人都知道他在默默修煉,不打擾他,一旁就是刑殿、農殿、工殿與醫殿駐寧安城的大學士們。
這些人有職責在身,事關兩族。半圣不下令,或者龍族不攻城,他們不能主動出擊。
此后,方運源源不斷收到傳書。
“州牧、都督和州院君三位大人已經率兵抵達五百里之外,天亮前可到寧安城。”
“圣院、孔城與各國諸生陸續匯聚,聲勢浩大,飛頁空舟過百,平步青云數十,已經過了長江,天亮前可抵達寧安。”
“文相姜河川已下最后通牒,天亮前無論左相一黨是否支持出兵,他都帶人親自前往寧安城!”
“景國各世家家主齊聚,似乎準備明日前往寧安。”
慶國,官道。
一位青衣大學士腳踏平步青云,自北向南,攔住一輛飛奔向北方的甲牛車。
甲牛車上只有車夫一人,書童一人,進士一位。
就見那年過五十的進士緩緩走下馬車,面帶和善的微笑,目光落在那大學士臉上。
“下官劉半峰,見過州牧大人。”黃山府知府劉半峰畢恭畢敬作揖。
“三十年前向圣書院,你我初遇,你說亂天下者天下人也,還曾記得?”
“二十五年前,本官宴請新科秀才,你說景國無人,慶國可取而代之,可曾記得?”
“十七年前,你初上朝堂,鐵骨錚錚,直斥奸臣,可曾記得?”
“四年前,你曾言,你當不了好官,但能當個好知府,可曾記得?”
“兩年前,你曾上書慶國,力陳景國之罪,請慶君鯨吞景國,你可曾記得?”
“孟子曰:‘彼一時,此一時也。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慶君不過明世者,方運當是王者,中興人族,讀書人自當景從。”
“你苦學多年,今日一旦邁出此步,前功盡棄,仕途毀于一旦。”
“一府之印而已,今日起,學生便不再是黃山知府、慶國之官。”劉半峰解下官印,拋向州牧。
“罷了…”
白云升騰,那大學士逐漸遠離。
“大人知遇之恩,來世再報。”劉半峰彎著腰,許久不起身,似是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才緩緩直起腰。
劉半峰望著眼前一物發愣。
就見一座筆架在前方懸空起伏,霞光蕩漾,發散著迷離之色。
劉半峰眨了眨眼睛,沒錯,這正是州牧大人的大學士文寶,正山筆架。
“用完還給本官!”一個嚴厲的聲音自筆架中傳出。
劉半峰以袖掩面,許久,伸手拿起正山筆架,坐上甲牛車。
“啟程,前往寧安!”
慶國永州州院君大學士王云海,掛印而去,疾奔北方,臨走前留下一聯字。
忠君者當忠天下。
谷國大將楊玄業只身北上。
武國玉門關三將踏飛頁空舟離開,臨走前只留一句。
“只怕文膽碎。”(